《九色玄天之神鬼惊梦》画堂西

13、番外篇之二 空尘路

　　推开精致的黑木长狭门，我只看见了你，红衣似血，又胜血。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另一人的舞姿，透着相同的凌厉和绝望，直痛到我心里。

　　轻瞥了我一眼，冷俊的脸上从不见有关切之情，可是声音却婉转优雅之极——如另一人一般。
　　“公主，已经三更半了，还来此地，只怕不妥。”

　　好，又是这句话，三更来时不妥，辰时来妥不妥？辰时来不妥，午时来又妥不妥？我却想知道，说尽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说尽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救了你的是我，我不但要救你的人，我还想要救你的心。可是你的心，只为一人而开。

　　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那个人刚才还在我眼前。

　　怎会错认，相同的感觉，相同的眼眸，连嘴角勾起的那冷冷的讽笑，也近乎如出一辙。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原来你模仿的人是他，原来你一生效忠念念不忘的人，是他。

　　不，或许，是“她”。

　　十三年前，若有人问我轮回鬼神，我定然不信。十三年后，我已从稚女长为少女，已从豆蔻变为百合。你却从没变过，一丝一毫也无。

　　我还记得你受伤落入我的庭院，伸出那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捂我的嘴唇。
　　“姑娘，还望多担待些。”你的手很冷，你浑身颤抖，周身散发着奇异的灵光，血如泉涌，污了父皇送给我的杏色袭衣。

　　然而我却笑了，我笑着对你说：“仙人哥哥？你下凡来了么？”

　　那一瞬间，你微愣，即而冷笑，即而放声大笑。“仙人哥哥？此生最恨仙人。仙都不是好东西，就连一个半仙，也害我如此——”

　　我或许能称之为，那是一个奇缘。那之后，你病了一场，病得很重，仿佛游魂一般。

　　或许是在梦中罢，我时常听见你在自言自语，你说：月，还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么？

　　月，我误投了罗生门，如今非鬼非人，你——不要再跟随我了，另投主人罢。

　　月，我从不知自己原来会死，如今若真的死了，我怎么办？他怎么办？

　　……渐渐地，你似乎不对“月”说话了，你近乎透明的□□，也变得有了颜色。小小的我，并不知道，那是所谓的通语之术失散，我只是很高兴，因为我明白，你会留在我身边。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你似乎在害怕什么，又似乎在寻找什么，并且，你还在等待。

　　你一直想等待那人来临，生怕去了别处叫那人丧失了你的踪迹，然而那人没有来呀，十三年，若流水，若浮云，他没有来呀。而我，一直照顾你的我，一直瞒着父兄将你藏在凌心苑的我，却正是在你眼前。

　　看着你的痛苦，看着你的悲哀。

　　有时，你也会愤怒，你会一剑又一剑地将红艳的雏菊砍成一片零落，因为它火红的颜色，外露的瓣叶，像极了一种花。你嘶吼着“为什么”，你坐倒了，喃喃着“为什么”。只有那时，你所宣泄出的悲哀，才能将你冷漠的眼瞳驱散。

　　我一直不敢问你，那种花，那种雏菊像极了的花，可叫作彼岸花？

　　当我还小时，你对我很好，总是摸着我的头，示意我坐下。心情好时，你会讲故事，讲着鬼怪神魔，讲着玉帝王母，讲着碧落黄泉。

　　你说皎皎明月，不过是一潭死水，水边有亭，唤作长留，亭中有树，唤作桂树，树上卧兔，唤作玉兔。所谓的嫦娥死在羿山之巅，只为了后羿，甘被毒死。后羿，奔月成仙，因为背叛，成了蟾蜍。

　　你还说，很久以前，有个彼岸之女，生于两生花中，艳若惊鸿，灿若繁星，生于鬼界，却是半仙。有个鬼族的将军，名叫影曼，自从遇见了那仙人之女，就喜欢上了那片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他时常望着那一抹红影，淡然而笑，说道：“玄，今年的两生花开得格外的好。”

　　那样的日子，却远了，远了。

　　只因一场战乱，毁去了所有。影曼从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会假报军情，引他中了埋伏。被囚在仙界伏魔洞中，硬生生被剥去了万年修为。待他误从罗生门逃脱，大势已去，而那人，竟也死了。死了，死了，干干脆脆，绝无怀疑。

　　影曼却在等，他还记得被背叛的那一夜，那人望着他的眼睛，一句话在嘴里含了半晌。最后终于化为长叹：“影曼，你莫忘了我。若有一天，你……你要等我，我一定寻到你，一定……”

　　原来所谓等待，是在黄泉碧落，但那人却在奈何跳下若水，转世为人。那人会来寻他，一定寻到他，一定……

　　我从没有问过他姓名，但我知道，他的名字，叫作影曼。不管掩饰再好，那绝望与忧伤，那痴迷与爱恋，怎么能被遮盖。但，此生是我先遇见了你，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怎能让她夺走？

　　我，安天心，幼时得异人相助，有一身武功。我，是父皇的影子，是他的死士。为他掌管庞大的密探体系。十年来，我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只建立起了属于我的权力。或许冥冥之中，我却在想，只有如此强大的我，才能留得住你。

　　我或许要大婚，那是为了父皇的王朝，那是命令。但这地下的楼阁，却是我为你而建，隧道直通悬崖，玄天瀑布就在跟前，美景繁花。你在皇宫最为安全，于你，于我。

　　我宁愿，你一生都在等待。你可知道，我在这房间外放置了佛缘三生石，一出此地，你就会忘了她。你整夜寻寻荡荡，却始终寻她不到，因为你连她的模样，你连她的声音也不曾记得。

　　等待下去，我会陪着你等，一直等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