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游》侧帽秋尘

3、风满

　　一炉篆香又尽，静默被房外杂乱急促的脚步打乱，管家气喘吁吁地扑进门，“老……爷，靖远……靖远侯，来……了！”
　　靖远侯，戚存默，姬泊然对他并不陌生。每次相见都会疑惑，此人生性桀骜孤标，与北蓟卫朔沣并称楚越双雄，如何甘愿雌伏人下，成为今上禁脔？正思虑间，一道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姬泊然不觉打了个冷战，暗恼之下收回目光。
　　戚存默也未多言，与姬名扬闲话诗文，一巡茶尽起身告辞，悠然而去。
　　姬泊然心下惊怖，靖远侯此行绝非饮茶闲话这般简单。不觉抬头望向姬名扬，祖父此刻已是面如淡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脚步踉跄。心下一紧，姬泊然抢步上前扶住祖父，惊惧无言。
　　姬名扬扶着孙子的手，染上血色的眸子里透着狠戾的光，“陛下已知情，云儿活着只是拖累，然儿，此事交付与你，莫要留下痕迹。”
　　姬泊然黯然不语——身为姬氏嫡脉，自小所受的训诫便是家族重于一切，家族存续不论何时都是第一要务，哪怕出卖自己都在所不惜。指甲刺破掌心，疼痛让姬泊然冷静下来，上位者的孤绝想是踏过一路血色成就而来的。

　　潋滟琥珀光，葡萄一杯酿。
　　昏暗的烛影下，姬燕云腮边一线泪痕，盯着姬泊然手中的夜光杯，笑起无声。
　　姬泊然垂在桌下的左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面上却一派冷肃，执杯的右手毫不犹疑地递到妹妹面前，“云儿，你想必已经知晓，我便不再多言。”
　　“阿兄，若我说未曾毒害长公主，你可相信？”姬燕云接过夜光杯，触手森冷。
　　姬泊然按捺住抚摸妹妹额发的冲动，袖手身后，“云儿，现在不是信或不信就可圆说的。为兄再多不舍，却也——”喉头哽住，堂皇的话语竟再也说不下去。
　　“阿兄，我全都知晓。可，还是不甘心！祖父素日最是宠爱于我，可事到临头还是将我舍弃，连询问都无，便是毒酒一杯。阿兄，纵然云儿有千万的过错，祖父这般作为也着实令人齿冷。”姬燕云拂落杯盏，噎泣不止。
　　姬泊然微抖着手，又倒了一杯葡萄酿，“皇家护短早成妄执，靖远侯过府一行，便是陛下给我们姬家的最后余地。”
　　心下五味陈杂，姬燕云脸上却慢慢浮起冷笑来，连声音都带了阴寒，“云儿还得感念祖父至少给了个体面的死法！”
　　廊外一声重咳响起，姬泊然闻声一震，眼角渐红捉了妹妹的手，将杯盏凑到她唇边，“云儿——”
　　姬燕云偏头欲躲，却被人捏住下巴，从微启的口唇灌了酒液下去。震惊过后便是无限怨毒，拼尽最后的气力向来人抓去，却只在那人手上留下浅浅的爪痕。不过须臾之，便是毒发。
　　姬泊然隐忍多时的泪水终是落下，袖中匕首尽出抵住来人咽喉。
　　那人一声凉薄叹息，“皇命难违。”偏头让过锋口，抱起姬燕云尸身大步离开。
　　***************
　　***************
　　冬至日里，姬家嫡女姬燕云出家为尼的消息，令飞雪冷寂的上京城一片哗然。
　　大街小巷如火如荼八卦此事之时，上京的公子哥儿们可跌碎了一地的琉璃心，姬家嫡女才貌双全，多少勋贵子弟梦寐以求，于家于己可都是莫大的助力。尚未死心的，去静心庵拜帖求见不得。更为痴情的，则守着庵门，希图能见到一面。更多的还是收拾起那破碎的心，奔赴平康坊去寻花娘的怀抱求得安慰。这着实让勾栏院的鸨母开了怀，真真是日进斗金，乐得脸上的脂粉都抖落了几层。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