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未绪

3、佐鸣

　　宇智波佐助从来不认为自己愚蠢。是啊，即使被哥哥的阴影笼罩而成长，也不过是因为哥哥太过优秀，并不是因为自己愚蠢。
　　他一点都不愚蠢。
　　他如此笃定而骄傲地活着，凝视着自己强大的哥哥，用小小的艳羡和很多的崇敬。然后，这些东西都碎成了粉末，重新拼接的产物，他叫它“仇恨”。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被扭曲后无限放大的不甘心。但是他太过幼小，没有那种东西作为支柱，一定会疯掉。所以他可笑地坚持着自以为是的仇恨，把自己缩在脆弱的壳里，拒绝一切外来的善意，似乎那样自己就可以强悍起来。
　　能拒绝一切的，才是强悍吧？
　　他没来由地肯定。却忘记了自己还没有那种骄傲的资格。因为他太弱了。
　　但偏偏有那么多人说这孩子天分过人，对那个真正天分过人的少年只字不提，事实上他即使拿到了所有的年级第一，理论知识都比不上粉红头发只会看着他脸红的少女。
　　而少女也乐于在他面前柔弱无依，他便可以扬起下颌，用睥睨的眼神面对着自己的队友。一个热血笨蛋，一个花痴少女，外加一个不务正业的老师。
　　他本来是如此认为。
　　直到那个热血笨蛋展露出天分和实力，用灼热的目光将他的自尊烧得干干净净。热血笨蛋说“我叫漩涡鸣人，是将来要当火影的男人！”嘲笑的话语说不出口，那本该斥为“妄想”的情境在艳红的视野里竟然清晰无比，仿佛触手可得。
　　他惊觉自己的“不愚蠢”只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回到宇智波家的老宅，鼬拿来练手里剑的木桩已经长满了青苔。他小心拂去。发现木桩上只镌刻了一个痕迹，若再深一点，木桩一定会折断。
　　他退后，站在记忆中哥哥所在的位置，开始扔手里剑。
　　手里剑在木桩上刻出新的痕迹，位置不一。
　　他固执地重复，手里剑扔完了就捡回来继续。
　　老朽的木桩不堪摧残，终于折断——却不是从那个最深的痕迹开始。
　　他怔住，突然放声痛哭。
　　哥哥，你说得对，我是个愚蠢而软弱的孩子。

　　漩涡鸣人从来不认为自己聪明。温柔的父母扶着小孩的头说：“我的孩子真聪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他视为不可思议的场景。
　　他太过幼小，不理解为什么没人愿意接近自己，不明白人们的视线包含的是恶意。他想自己并没有错，那么，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否则为什么没人摸着自己的头说“鸣人真聪明”呢？
　　一定是这样。他向来是单纯的孩子，认定的东西难以改变。因为不会有人去纠正。
　　被抵触，被排斥，被讨厌……他无法理解这些负面情感的来源，更不会懂得该如何反抗。屈辱、愤怒、悲伤……这些他不应该过早尝试的东西在默默吞噬他的心灵。
　　幸好伊鲁卡出现了，那个温柔的人微笑着摸他的头：“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于是他就有了坚强乐观的理由，可以笑容灿烂毫无阴影。
　　有着可以一起恶作剧并且在被抓到后死不认罪的盟友，还有随时可以吃到的大碗拉面，有别扭的队友，和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女孩，还有一个明明很厉害，偏偏爱追着自己送蔬菜，似乎那是有趣的游戏。他真的很讨厌蔬菜，但很满足于被人所重视。
　　原来他可以拥有那么多东西，没人给予就自己伸手索取。
　　这世上，自己双手能抓住所有想要的东西。
　　他本来如此认为。
　　直到千鸟凄厉的鸣叫冲击耳膜，蓝色光华描绘艳红花朵。
　　他看不清佐助的表情，体力瞬间流失。
　　少年的面容在视网膜上模糊成残缺的剪影。
　　佐助，你是否在哭泣。
　　最后的印象是灰色的天空，和砸在身上的冰冷雨滴。
　　伊鲁卡老师，你说得对，我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但是，那个我最重要的人，他不要我。

　　接下来会怎样？
　　没有人知道。
　　卡卡西微微低头，左眼被护额遮住——它不会显示未来。
　　我可爱的学生们，你们的未来，渐渐与我背离。

　　后来？
　　后来有人说漩涡鸣人是个出色的火影，努力强悍，翻飞的白色火影袍是很多小孩子童年时念念不忘的理想。
　　那个优秀的火影同时也神秘着，隔三岔五出去一趟，回来绝对遍体鳞伤。养几天活蹦乱跳开始工作，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又出去弄得满身伤。周而复始。
　　每当这段时期，春野樱医疗部长的脾气就差得超过生理期，没有人敢去扫台风尾。火影的伤势一直由她料理——传说春野部长会打到火影不能动弹才开始疗伤。
　　火影出去做什么，大人们好像都知道，却都三缄其口。孩子们撒娇耍赖全然无用。
　　那一直是当代火影的最大谜团。

　　直到几年以后，那位若骄阳耀眼的火影逝世。
　　孩子们第一次看到比男人还要强悍的春野部长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他燃烧自己的生命太过于肆意。所有的细胞都是有寿命的，它们因九尾的力量不断分裂，表现出强大的“治愈力”，提早了整个机体的衰亡。
　　在朋友们的簇拥下死去，也许是种幸福。
　　黑色长发的日向家家主走到棺前放上一束雏菊，雪色瞳孔看不出表情。
　　懒散的木叶参谋拿起了那束花：“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其他人默然。
　　他们知道他想要什么。
　　然而，那是他们不能替他去做的事，而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去做了。

　　葬礼后第二天，有一个孩子偷偷爬上了火影岩，看到了陌生人。那是多么好看的一个男人。皮肤白皙，发瞳皆墨。
　　他看到那个男人跪坐在岩像上，捂住胸口。
　　“那个，你很痛吗？”到底忍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和一点天生的善良。
　　男人默默摇头，空出的右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这里，空掉了。”
　　孩子瞪大眼睛，茫然不解。
　　他不会理解，那个人的心里从此破了一个洞，在漫长的生命中，会不断有冷风吹过，带来空洞的回响。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