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迦陵频伽

4、第三章

　　第三章满郭人争城头望
　　火红夕阳缓缓沉下，夜幕降临，漫天霞光。亚撒尔兰之星依然安宁，湛蓝。
　　“快看！凤凰阙！”下了底德里尔，在火族境内徒步直至傍晚，才从前行者的高声喧嚷得知已经到了目的地。
　　非瑾很是高兴：“看来赶上祭典了。”
　　灯火通明的城都，凤凰栖息的所在。凤凰阙，城内流过红河的细小分支。悠久古老的火焰之城。
　　城阙已经半残，高高的石门原本在空中蜿蜒盘桓的美态被战乱所破坏，许多精美石雕都荡然无存，惟有那不可磨灭的宏伟气宇，还在支撑着这城门与整个火族。倾颓的建筑物在夕阳中依然雄踞虎视，开阖大度。残败的似乎只是它们的外表，它们所代表的那种恢宏壮丽还保持着，尽管经过了岁月的沧桑和严酷。
　　城中火影人声，热闹非常。吟唱、歌舞、喧嚣，幻乱沸扬。尤其是东南高角的火族神殿那里，烈焰燃起，黑压压人群一片。
　　吟风抿紧了唇，与非瑾他们一起，混杂在各族精灵中，一起进入凤凰阙，参加火族祭典。
　　尽管天钺现在只是一只白猫头鹰，吟风也掩饰住了那头闪烁的银发，但他们一行人还是非常显眼。今宵不夜，城中亮如白昼。衣着气度都颇见异国情调的十方非瑾面色凝重，却依然潇洒不羁的吟风都使得精灵少女们频频投来欣赏惊羡目光，并有意无意地紧跟着他们，灯火间眼波荡漾。
　　当周围变得越来越挤的时候，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吟风终于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起，湖姬和天钺已经和他们走散了。

　　容帆身着大祭司袍，头戴焰火冠，站在神殿后的祭坛的第五层上，指示着下级祭司准备终始祭献。
　　火族的祭祀仪式大而粗疏，还保留着建族初期的野犷风格。
　　对火之女神卡萨梅拉的敬奉是最主要的内容。第五层祭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雕洪炉，里面火势直涌长空，火灰飞扬，犹如蝶舞。这火焰是从红河直接引流而来的。红河在火族城都凤凰阙内有一道不足以伤人的细焰支流，火线转到城东处便被引入神殿地下，经由神殿，再升上殿后祭坛直达第五层的石炉。平时皆阻塞石炉，不使火苗窜出。每逢祭典方才开炉。此时浓烟烈火，气势喧天。
　　容帆表情平静，心中却起伏难定。霞光早已散去，然而夜幕下的天空却被火光染得半边通红。温暖的晚风中，丝丝烟气焦香。
　　“你去请示公主，是不是时辰差不多了。”
　　“公主吩咐了，请大祭司全权定夺；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容帆默然。俯视祭坛下，警备无缺，守护有序。各层祭台都有下级祭司操持布置，贵宾座位安排已定。眼见下面人众四方潮涌而来，他唤过几个火族贵族，准备开始祭典。

　　当祭祀之舞开始的时候，非瑾他们正好挤入祭坛下的围观人群中。
　　“群魔乱舞。”非瑾大为失望，摇头叹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旁边一个精灵女子趁机红着脸搭话：“这个是不太好看啦，本来就是形式嘛！不过听说精灵歌舞团这次也会来，他们的表演可是相当精彩的！”
　　“真的？太好了。”非瑾笑得很灿烂地低头问，“这么说那位著名的歌舞之王芙萝尔达也会来？”
　　他这里八卦闲扯，吟风的目光却亮如闪电，将四处都细细查看了个遍。双眉紧皱，双目炯炯。
　　贵宾按身份高坐在各层祭台席上。“吟风，好像没看见莲花啊！”念兹在兹，非瑾极目远眺也不见心中倩影，开始着急起来。
　　吟风随意敷衍道：“按她代表水族出席的身份，是坐在最高一层祭台上的，你在这里当然看不见。”
　　“原来如此，”他释然，紧盯着最高处模糊烟火间的人影，“你真是了解火族习惯。不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疑惑地抬起眼眉，“既然只是庆祝演化的祭典，连水族长老都不必亲自莅临，为什么又有传说说妖魔之王也要来呢？”
　　转头正欲询问，方才还在身边的吟风已然无踪无影。

　　“大祭司！”一个下级祭司官匆匆跑上第五层祭坛，将容帆请到一边，摊开掌心给他看一样东西。
　　“什么！”向来镇静自若的大祭司竟然失措到抓住他的手厉喝，“这是哪里来的？人呢？”
　　下级祭司吓得半跪于地：“他请大祭司即刻召集所有相关人等，去，去神殿相议……”
　　话未说完，容帆不顾正在进行的祭祀仪式，疾步之间匆匆扔下几句嘱咐就立刻离开祭台。在场之人无不诧异万分。

　　飞奔入殿。巨大神像下，长明灯前，背手长身玉立的，可不就是梦魂相萦的那个人？
　　只见他慢慢转过身来，脸带笑容，看定了容帆。
　　容帆一颗心就像要跳出胸腔，强自宁定，伏跪在地。
　　身后闻讯赶来的火族众人进殿便即惊呼：“伽蓝殿下！”
　　吟风施施然在神像右首坐下，抬手示意容帆起身。
　　“请伽蓝殿下升上王座！这是玉焰姬君之位……”谄笑着的人瞥见吟风脸色，登时噤声。
　　冷笑一声，吟风道：“怎么，现在又当我是王位首席继承人了？”
　　其言如刀，跪着的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殿下明鉴，当时形格势禁，”
　　“臣等实是一片忠心——”
　　“闭嘴。”吟风目如冷电，射人生威，“不要把愚蠢更加深一层！直说吧，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容帆抑下眼部的微热，躬身对道：“玉焰公主决定履行婚约，出嫁魔族。”
　　吟风勃然站起：“谁逼她的？”
　　“没有人逼我。”玉焰姬君快步入殿，含泪握住吟风的手不忍放开，“伽蓝，形势比人强，这还用谁逼吗？”
　　吟风抚摸着她雪青色的长发道：“演化了，比小时候更漂亮。”看向容帆，“这些年来，火族多亏有你！”
　　容帆不敢抬头，怕被他看见泪凝于睫。
　　重新审视伏在地上的火族众臣，吟风语带玩味：“那各位就不怕火族王座虚悬？”
　　“所以想请殿下回来重掌火族啊！”某人涎着脸膝行几步。众人齐声应和。
　　吟风仰天长笑：“为政多年居然愚蠢一至于此！你们想我会把当年你们的背叛行径完全忘却不成？只是前大祭司稍加拉拢贿赂，正统王嗣就被迫得自我放逐！除了罗烨他们少数几个，这里跪着的谁没有对我‘逼宫’？火神卡萨梅拉为证，荧守，你没有吗？”他衣袖中琴弦扬出，紧箍住膝行到面前那人的头颈，众人惊呼失色，那人荷荷不能发声，双手乱抓，扭曲不成人形。
　　“伽蓝，他们……”玉焰想说什么，毕竟无从求情起。
　　吟风一挥，琴弦收回，那人立刻连滚带爬地逃出神殿。
　　“不用那么害怕。”吟风坐回原位，云淡风清地擦拭竖琴，“现在你们还有人指望我回来为王吗？”
　　殿外人声鼎沸，歌舞欢笑；殿内人人变色，诚惶诚恐。

　　玉焰和容帆对视一眼，深觉不安：“伽蓝，你不想回来继承王位？”
　　吟风眼角余光飘过战栗不止的一干人等，瞟向上首王座：“玉焰，现在的你，远比我合适坐那个位子。”他看着她微笑，并伸出手去挽住她的腰，安抚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不必担心，问题由我来解决。你只要和容帆一起，好好守护凤凰阙和火族。这是你的责任，不再是我的了。”
　　虽然不知这样的问题又能如何解决，玉焰和容帆还是在他的安适神情中汲取了力量。玉焰不再惆怅忧伤，眉宇间喜色跃动：“伽蓝，你回来了真好，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你出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对了，为什么你的样子都没什么改变？你还没演化？”
　　容帆也惊疑地看着吟风，和当年一般无二的模样，白色头巾包裹下的，可还是银发如昔？
　　吟风不在意地说：“我施了封印，阻止自身的演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太多的力量。”
　　想当年他也曾风光一时，吟风自嘲地想。生来就兼有七族之能的他，曾被称为“七族之光”。精灵兼有多种族属能力，本已罕有，再加上若是确定为哪一族，或者长期生活在哪一族的土地上，则其他属性的能力会自动禁锢起来，于是到最后与其他精灵也就无甚区别了。
　　然而他在演化前便自火族出走，不属于任何一族，从此也就不受火族或任何一族属性的优先束缚，能力得以保持下来。因而风云水火他都能控制。只是如果经常使用，会破坏对自己力量的封印。之所以当年对自己加了封印，无非是不希望自己的超然之能引人注目，反而被觊觎利用，或者遭人忌惮迫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而已。”他说得轻松，听者却实感怆然。
　　“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他正要夸张他的惬意人生潇洒游踪，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容帆不敢离开，示意下属出去探看究竟。
　　吟风道：“差不多也该‘三献’了。容帆，出去主持大局吧。不然对各族使者也太失礼。”
　　玉焰着急地抓住他的手：“你不去？”
　　“我也去。不过不必对各族交代我的身份，低调处理……玉焰，你干什么？”
　　她端详着原本系在自己腰间的赤红长绦，满意地说：“这本来就该是伽蓝的东西。你就戴上吧！”
　　赤红长绦，火族最高位者的象征。吟风抚摸着母亲之物，一时无语。随即一甩披风，将长绦掩住，昂然出殿。

　　湖姬和天钺正与一男一女相谈甚欢。人潮太挤，天钺变回少年之身，护持湖姬。
　　那女的身着红罗长裙，言笑晏晏，容姿娟好，和悦宜人；男的沉稳而不失风采，黑发黑眸，总是温柔地看着身边女子。不知为什么，湖姬总觉得似曾相识，熟悉而又陌生。
　　“这么说，姐姐你现在是跟着歌舞团来的？”
　　“是啊，因为我和他都想不起以前的事，”她回过头去，与那男子相视一笑，亲密谐和，“而且歌舞团的人都对我们那么好。芙萝尔达还教我歌舞呢。”
　　“芙萝尔达？就是那个歌里唱的‘摇着手腕上的金铃歌舞欢笑’的美女？”（注：《芙萝尔达》在精灵界是一首很著名的歌。前面吟风也唱过。）
　　“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不过，她真的很美，人也很好。”
　　你也已经很美了！湖姬不禁心里叹道。女子温婉的语调又勾起她的熟悉感。她和天钺交换了一个目光，两人都若有所思。
　　那男子扶住她道：“你身体还没全好，我们回去吧。”
　　女子倚在他怀中，朝他们轻柔一笑：“好了，我是来凑凑热闹的。现在祭典也看过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们慢慢看吧。”她朝着被火光映红的不夜之城望去，天边正在浮现黎白，“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好熟悉，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地方……”
　　“别想太多了，天要亮了，回去再睡一会儿。我们走吧！”朝他们微微颔首，两人就此融入人流之中。
　　“天钺，”湖姬抓着他的手抬头看他，“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
　　天钺也有些怅然，不过旋即开朗：“如果真的是他们，那他们现在很幸福。又何必去扰乱他们的宁静？”
　　突然周围喧腾起来，精灵们都掉转方向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
　　一个暗影掩住了渐晓的晨光，背对朝阳，飞掠而来。形体越来越大——
　　“那是什么？好像是一个空中的岛！”

　　吟风步上最高层祭台的时候，正好看见喧闹的根源。
　　他头痛地拍拍额头：“天！这丫头真乱来！”
　　宾客们此时来不及议论突然出现的火族众人，一起奔到东面看着那个空中之岛。只有风族使者，苦笑得嘴角抽搐，呆呆站在原处。
　　莲花的声音叫道：“仙湖！那是仙湖！”
　　当然。连仙女草的幽蓝之光都在晨曦与火光间清晰可见了。
　　玉焰拉着吟风说：“伽蓝，仙湖不是在风族吗？怎么到我们火族来了？”
　　吟风莞尔：“想必也是来参加火族祭典的吧。”暗骂：这种时候晴岚你凑什么热闹！
　　容帆正在首献，此时也停下手中的祭祀看向悬在祭坛不远处的仙湖。
　　“准备迎接一下吧。这么惊人的光降。”吟风嘲弄地说，但目光却被祭台上相反方向的黑雾所吸引。
　　那是——
　　他凝神看着，靠近几步。
　　所有人都看向东方悬停的空中仙湖。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几个暗影悄然出现。
　　“是你？”他失惊大叫。
　　轩昂的黑发魔君缓步而来，唇上笑意明显。
　　“好久不见了，我的吟游诗人。我是妖魔之王——多利亚斯。”

　　逢魔时刻。
　　东方第一道霞光从背后射来，祭台上的人终于也感觉到了另一边的气氛，慢慢从仙湖的方向转过身来。顿时寂静下来，只剩下祭坛底下的喧哗在远远地回响。
　　“魔君陛下……”各族使者都震颤地低叹，随即单膝跪下施以臣下之礼。
　　湛幽和辛鲁斯等人随侍在侧。多利亚斯安详地坐下，目光不离尚自惊诧的吟风，笑道：“我确信这不是在梦里，你呢？”
　　虽然不明状况，容帆还是下意识地踏前一步，挡住多利亚斯看向吟风的那种肆无忌惮的视线。多利亚斯又是微微一笑，目光掠过玉焰姬君：“想必这位就是火族公主了？”
　　无论怎样强装坚强，在他洞悉一切的穿透性目光下，玉焰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吟风这才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傲然道：“不错。这是舍妹。”
　　四周一阵抽气惊呼。
　　吟风拉着玉焰也坐下来，与多利亚斯遥遥相对，指示容帆道：“大祭司，请继续祭祀仪式。”行若无事，尽量显得平心静气。然而眼神却难以控制地定住在魔君身上。
　　大祭司代表火族历祖的首献已经完毕。他的目光犹疑地看向吟风和玉焰。
　　吟风知机：亚献乃是火族至高者主持向太阳与火焰女神卡萨梅拉的供奉。
　　“伽蓝，你去！你才是火族最高者。配着赤红长绦去祭祀火神吧！”玉焰轻声叫道。
　　吟风迅速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才是火族女王！”把玉焰推了上前。
　　在宾客与台下所有人的瞩目中，玉焰一时无暇多想。接过祭器，开始庄严的祭祀。
　　待到终献时，吟风起身，从玉焰手中接过器物，承担了终献的主持。

　　“这是什么意思？”宾客使节纷纷窃窃私语，“主持终献，代表这个少年是火族第二人的身份吗？”
　　“嘘！记不记得当年火族是有一位比现在的玉焰姬君更接近王位的继承人的？难道——”
　　“是啊！莫非出走后回来了？只是又如何从第一人变为第二身份？”
　　只有水族使者莲花三分了然于心，打定主意关注事态发展。

　　祭祀将完，仙湖那处还不见动静，忽地突然从神殿后方飞出金红色华美的火鸟。绕台三匝，翅鼓火光，引得祭坛下蜂拥人群纷纷惊呼。
　　而后优雅收起羽翅，停在祭台中央，以喙轻啄炉中祭火。
　　“咦？它还没死？”辛鲁斯奇怪，“上次不是被魔君劈中了？”
　　湛幽轻轻一笑：“辛鲁斯，难道连凤凰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吗。‘只要一息尚存，即能浴火重生’。何况陛下本来就不想制它于死。这么稀罕的火族象征，弄死了多可惜哪。又不是你，多死几个还有源源不断的后来补充。”
　　辛鲁斯的杀人眼神，好像是湛幽每日必要索取的滋补品。
　　妖魔之王自始至终盯着吟风的雪白身影。
　　“哎，可不要不爱江山爱美人哪。”湛幽低嘲。

　　祭祀结束只是祭典的引子。容帆正要宣布火族长达数日的狂欢祭典就此开始，多利亚斯在位子上慢悠悠地开口道：“大祭司，我想你答应过，在祭典之前，给我关于联姻的回复。”
　　从多利亚斯一现身起，所有七族使者都极为注意他的一言一行，揣测他的来意。没想到他就这样在祭台上当着七族直接说了出来。一阵哗然。
　　火族当年答应与魔界的婚约，乃是迫不得已，因而一直秘而不宣。现在又因吟风回族，出现了更为错综复杂的局面，此时多利亚斯在众人面前直言相询，自然使得容帆十分尴尬。
　　他正在思索应该以什么外交措辞先挡上一挡，多利亚斯却又笑着说道：“事实上，此次本君前来，并不是为了确定与玉焰姬君的婚事。”
　　容帆等人大为诧异：“喔？请问陛下那是……”
　　多利亚斯看定吟风，吐语道：“是为了迎娶重回火族的伽蓝殿下为妻。”
　　此言一出，甚至连辛鲁斯都惊呆了。
　　吟风反而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回想前因后果，头脑迅速地运作着，似乎在掂量他可能的动机与算计。
　　玉焰惊得以手掩口，半天不能发声。
　　容帆本能反应道：“不可以！”旋即在多利亚斯威慑的目光下悚然惊觉，改口道：“陛下的想法太过突然，火族还要另行商议。”谁也没发现他袍袖中双手握拳，几乎要用尽全力克制自己。
　　吟风的声音突然跃出议论喧响声外：“可以。”竟还隐隐带着兴奋之意。
　　“伽蓝殿下！”
　　“伽蓝你——”
　　他果断挥手止住他们开口，注视着多利亚斯一字一顿地说：“这么说你自动放弃与玉焰的婚约？”
　　魔君沉着点头。
　　吟风按捺住问题迎刃而解的喜悦，唯恐他收回前言，继续连珠问去，想尽快敲实这桩买卖：“也不对火族作其他要求？”
　　“暂时不。”
　　“所生子女对火族王位无继承权？”
　　多利亚斯大笑：“伽蓝殿下看来已经非常期待婚后的幸福生活？连子嗣的问题都为本君考虑好了。”
　　吟风毫无羞涩之态，紧盯着他继续条约细节的讨价还价：“到底是不是？”
　　“我若坚持呢？”多利亚斯戏谑地问。
　　吟风冷冽一笑：“那自也无妨——信不信我就不生，或者生了就掐死！”
　　显然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不少人挢舌不下。
　　多利亚斯显然并不吃惊：“像是你说的话。当然，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继承权也没用了。那我要是娶玉焰姬君呢？”
　　“你已经说放弃她了！”吟风大喊。生怕他又反悔，“而且，焉知她的想法不是和我一样？”他看向外表娇弱的妹妹。
　　旁人已经瞠目结舌，然而又决不愿错过这么精彩的场面。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对峙。
　　多利亚斯双手指尖相抵：“我明白了。好，我放弃。”
　　这么干脆？吟风一怔，突然又听他说道：
　　“那我要求妖魔界上层族人可以自由出入火族的权利，以此交换我对火族王位的继承权。”
　　吟风正想叫“胡说”，转念一想：“反正妖魔界这些年来也不是那么规矩的，要合法化出入精灵界的要求看似异想天开，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掉头询示容帆，“容帆，你说呢？”
　　容帆已经惊呆，这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玉焰，你说吧！”
　　“只要不侵扰我火族精灵……但是伽蓝你不要替我——”
　　“好！那就这么一言为定！我嫁到妖魔界，你要严加约束那些可以自由出入火族的魔族！”
　　“一言为定。”击掌为誓。多利亚斯笑得十分愉悦。

　　这场怪异的，针锋相对的婚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女主角真的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尽管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还是清楚地表示了深刻的怀疑（迦陵频伽自己也很怀疑）……
　　曙天光转，灿亮阳光投射在祭台上。

　　吟风立刻将玉焰拉到石炉前，扬声对在场所有人宣布：“卡萨梅拉女神直系后裔、火族先代女王长明之女——玉焰姬君，自今日始，正式立为火族女王，择日再行庆典！”重新将赤红长绦给她系在腰间，叫过容帆，“大祭司，为火王施圣火濯发之礼！”
　　“伽蓝！”
　　“伽蓝殿下，会不会太仓卒了？”容帆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吟风雷厉风行地一挥手，再无人胆敢反驳。
　　容帆默默解开玉焰的长发。玉焰弯下腰来，将一道雪青色的瀑布浸入石炉火中。
　　代表着圣洁红河的熊熊火焰舔噬着，跳跃着。
　　全体火族族人庄重跪下。双手仰抬朝天，行觐见新君之礼。
　　良久，玉焰直身，让容帆将自己的鬓发编绕于后，结成一圈发辫，以待来日登基典礼时戴上王冠。
　　容帆率领火族众人跪下，使者们也连忙跪贺。吟风俯过身去，在玉焰额上轻柔一吻：“我已经不算是火族的人了，就不跪了！”

　　多利亚斯很有兴趣地看着。湛幽眨眨眼：“我君陛下选中的王后，还真是特立独行啊！”
　　辛鲁斯暗自抹了把冷汗：“还好当初及时和主君沟通，没有贸然行事，不然要是把这个伽蓝殿下当绊脚石杀了的话……”不敢想像妖魔之王会有什么反应。偷眼瞄向多利亚斯，发现他突然微微挺直身子，专注地看着走向祭台边缘的吟风。
　　只见吟风猛然扯开着头发的白纱，一头银光绚烂飘散在晨风中。下面尖叫连连。
　　他回头向玉焰等人道：“我阻碍自身演化的封印就下在头发上，因此自出火族头发再没长过。”右手一揽召来风刃。
　　千千万万银色丝缕随风而逝，景象奇丽，犹似散花天女，引得祭坛下仰望的各族精灵惊艳之下，纷纷争抢。
　　银丝上下翻飞，恰有几根飘到魔君左近。多利亚斯眼现幻慕之色，捉到唇边亲吻。
　　容帆垂首。暗暗握住掌心。掌心里，是昨夜下属祭司送来的，吟风作为表记召唤他的一绺银发。
　　转过身来，吟风额上已然有了一个透明的额印。
　　七彩重光，集而为白。

　　“这些人疯了？在干什么？”一个茶色头发的女郎凑过来问惟一站在一旁没有参加争抢的十方非瑾。女郎身边的男子极为辛苦地为她阻挡着人潮的疯狂拥挤。
　　非瑾搔搔头发也很不解地说：“只不过是吟风的头发，为什么要争抢，我也不太明白……”
　　“什么？吟风？”那个清丽的女郎大叫，朝祭台顶上看去，“棠棣，你快看看，那个白披风的是不是吟风啊？”
　　棠棣汗湿重衫，咬牙道：“晴岚，你别再往里面挤了！当心孩子——！”管他是不是吟风，不想被踏成重伤就快点用风行吧！
　　“你们也认识吟风？”非瑾的好奇因子马上发作，“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跑到祭坛最高层上去吗？”莫非是为了帮我约……立刻一阵不必要的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