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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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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天地陷入幽游昏暗,暮雪照下,无声落入深海,惊涛巨浪在黑色瀚海中腾扭。剑宗少宗主李白游面容沉静如雪,剑锋一出,日月拂天,龙吟风呼,一息里,天地遽然无声。黑蛟筋骨尽碎,庞然掉入夜白下的静寂黑海——”
客栈中央,说书人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今要不给大家伙儿换个新鲜的?少年李白游狠斗千年黑蛟讲了八千八百八十八遍。”
“是啊,李白游凌霄阁问道,李白游不怜娇花精,李白游一剑斩妖君。说书的,换个别的行吗?再下去,我家大黄也能搭班子说书了。”
说话人旁边卧着的大黄狗,睡得两眼惺忪,闻言有气无力地汪汪叫唤了几声。
“天天就这三样,换个别的!“
说书人硬气地冷哼一声,理直气壮:“虽然就这三样,但谁还能如老夫一般,讲得如此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棠下俊俏书生折扇一拍,扬声道:“你这店里一壶茶就要半吊铜钱,结果天天就这?本少爷给您来两句,保管你这老匹夫自愧不如,麻溜滚蛋。”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李白游三岁生辰当日,一赖嘛老僧上门讨食,以一句话作为饭钱——此子可得无情道。”
“心生怜悯生魔,心生情欲生魔,心生贪欲生魔,难!难!难!可李白游,就该以无情道飞升。”
“六岁,剑宗立其为少宗主,问到——修真者以心立道,你欲以何立心?李白游凭握手中木剑——本无心,何必立心。”
“十余年来,李白游除掉的妖魔能把偌大的剑宗埋了。其间逸闻数不胜数,最有名的当属两件——李白游一剑斩妖君,李白游不怜娇花精。”
“先说李白游一剑斩妖君。原有一偏远小国,人人不争不抢,不偷不盗,一场无情风沙袭来,一夜间,数万国民被生埋地下。君主不忿,身死之际入魔,吞噬数千路人以保国民尸身不朽。”
“李白游御剑千里,找出国君,落剑之时,国君问——“我有何错之有,我只是不愿我的子民尸骨无存,有何错?”
“国君字字啼血,李白游心无涟漪,只答四字——“你已成妖”
“再说李白游不怜娇花精。花精容色绝伦,一笑,杀敌无数的将军以死设下圈套令李白游灵力全失。”
“花精有一秘术,可夺人修为。谁料花精难过情关,一见李白游,杀意顿消,只求与其春风一度。她百般讨好,却忘了时间,半刻后,李白游灵力恢复,剑出,花精幻化成风。”
霹雳吧啦,倒豆子一般,比说书人有过之无不及,台下嚷嚷起来:“说书的,还是麻溜滚蛋吧。”
“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梳着辫子当太岁。”
眼见生意要黄,说书人双眼一瞪,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空空!”
“散修空空,遇到他,必叫你两手空空。”
台下有人不信:“没听过啊,胡编乱造可有违职业道德哈。”
说书人冷哼一声,道:“确有其人。传言,空空是一清秀少女,也有传言,是一美貌少年,还有甚者,说其是垂垂老人,不过要认出也不难,其手腕上有一对造型古朴的银镯,银镯上刻着一对小狐狸。”
二楼临窗坐着一少年,窗外春光斜打进来,照出其眉眼,是无端多情的模样。额间天生有一黑色牡丹花钗,更添稠浓,突兀望去时,乍觉晃意。
他手臂闲散地撑在窗棂上,露出腕间的一对银镯,其上赫然是一对交颈而卧,憨态可掬的小狐狸。
“空空此人什么都没有,以一身好运气闻名。”
“空空久闻一地有一湖,夏日白荷盛开,荷叶上紫光流转,异香馥满全城。他顺路而过,想要看看。只是一进城,灼目热浪扑面而来,他随口抱怨一句——太热,如丝细雨立刻降下,暑气一扫而空。”
台下有人反驳:“你这老头,摆明了就是忽悠人。”
说书人捻了捻胡子:“三月前,红楼幻景出世,有一银镯能自发护主,七重境也无法伤其主一根汗毛。”
“修真者纷纷去求宝,却遍寻不得。空空闲得无聊也去凑了热闹,前脚刚迈进幻境,后脚一个银光灿灿的东西不偏不倚掉在眼前,空空垂眼一看,就是那银镯!”
店里小二边听楼下讲,边往桌上递茶,他一抬眼,就看到祝灵岘手上银镯,大惊道:“空空本空?”
众人脖子梗得像叨了八百年路人的老鹅,目光唰唰唰投向祝灵岘。
无声静寂充斥堂中。
祝灵岘颇不着调地挑了挑眉梢,情意散了个一干二净,成了令人牙痒痒的欠揍:“空空?这名儿不错,不过这乱传播我事迹的费用可不能少。我九你一,不然出了这门我可就得去官府击鼓鸣冤。”
一息,静寂如银瓶乍崩,摔了干净。
“别啊,公子,消消气,消消气,这茶钱给您免了。”说着,小二忽觉手中一滑,装满了热水的茶杯凌空飞了出去。
水珠迸溅,小二双眼瞪得能辟邪,入行十多年,他还没洒了一杯茶。
现在!
水滴飞溅,当头而去,祝灵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凳子边的伞。啪!油纸伞稳稳当当护住祝灵岘。
这架势,没个千八百遍可练不成。
水泼得太快,还是沾了眉毛,鼻尖,眼睫,衣领,似有美人用狼毫小心翼翼地点上去一般。
祝灵岘收伞放在一边,对小二宽容地笑笑:“我这衣裳啊,是由金陵城里的娇艳绣娘,手工缝了三月,且日日只能于半夜三分,用铜针先取月光的灵秀后才能引蚕线,虽然你并非有意,但洗衣钱可不能少,三文钱,一文也不能少。”
小二嘟囔着道:“你这一看就是粗布麻衣。”
祝灵岘悠然道:“什么粗布麻衣,忒不识货,一文钱哈,不能再少了。”
看满堂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得目瞪口呆,祝灵岘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道:“说书人,你讲的倒有几分意思,接着说。”
说书人如梦初醒,继续道:“曾有一地,有一千年宝塔,传言,于此塔之上观星可见独一份的浩瀚星海,但此塔木头腐朽不堪早已摇摇欲坠,无人可登于塔上。空空听了又颇觉有趣,偏要勉强上塔,每走一步,塔身坠他三坠,只是坠了一路,也不见有一块木板坍塌。”
正在此时,祝灵岘头上的瓦片响了三响,噼里啪啦,气势汹汹地往下砸。
小二终于回神,忙拽原地不动的祝灵岘,只是祝灵岘往左一步,红瓦向左松动一步,祝灵岘往左三步,红瓦向左松动三步。
房顶上新修的红瓦疯了一样往下掉。众人似有所感,惶觉眼前闪过血色红光。
何卒忍看!何卒忍看!
满天灰尘散去,祝灵桑举着两条凳子腿,勉强地护住头。只是衣服就惨不忍睹了,沾满了灰,像从泥地里滚了一圈。
祝灵岘抖落碎片,摇头叹气:“传播我事迹的费用能加吗?”
小二回神,笑道:“公子,空空是以一身好运气出名,可您这运气也忒差了些,怎么还好意思假扮空空?”
唏嘘声此起彼伏。
见还没人找他要修房顶的钱,祝灵岘扔下张欠条就下楼,刚走到客栈门口,就听有鹦鹉叫了一声。
有人随口应到:“最近刚立了春,鸟们都撒欢了,我前两天还被家里的鹦鹉叨了一口。”
正在此时,鸟儿们乌泱乌泱扑涌过来,就往祝灵岘身上扑,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祝灵岘毫无姿态地蹲在伞面下,飞快扬了一把鸟食。鸟儿们急急停在空中,一双双黑豆眼瞅瞅祝灵岘,又瞅瞅伞面上的鸟食,犹豫不决。
祝灵岘欠兮兮地拉长声调:“是要咬我吗?咬一口就把你们炖了喝汤。”
话音刚落,鸟儿翅膀抖得掉毛筛子,火急火燎换了方向,缩着脖子啄着鸟食。
“公子,你是天生运气就这么差?可怜见的。”堂内妇人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道。
阳光赤目,洋洋洒洒煊赫当空照下,祝灵岘蹲在伞面上,伞面玉罗明质,其上紫光逶迤。
“倒也不是,泰极否来,人之常情嘛,不过,好婶子,我一见你,就觉亲近,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赏我点好东西?我已经十几天没吃饱饭了。”
祝灵岘眼尾可怜巴巴地耷拉着,无辜地望着堂内的妇人,说话时,一承一转,一长一短,一哀一求。
满堂妇人急忙起身,目光怜爱,抢着要给祝灵岘塞东西。
半刻后,祝灵岘兜着满满一兜子红糖馒头,奶黄包子,肉花卷,一把腰果,一堆花生瓜子,腰上还别着根银钗子,慢慢悠悠,没个正形地往城门口走。
三月前。
进秘境前,祝灵岘心血来潮卜了一卦,奇!奇!奇!
卦象显示大凶,凶中之凶!凶得无药可救!
千万别去!
然后,祝灵岘巴巴背着包袱,忙不迭进了秘境。
秘境中,每隔百步就有一活火山,绯红满天,热浪逼人,端望去,如云中红莲,奇也,秒也。
走了一会儿,祝灵岘渴得能灌两壶水,正想着,有东西从天上掉下,不偏不倚落在祝灵岘身前。
一样就是这腕上银镯,另一样,是一颗苹果。
银镯上邪气缭绕,银狐狐眼全睁,裹着一张沾满血迹的传送符,颇为不详。另一颗苹果,像放三天,看着发黄,表皮皱皱巴巴。
糯叽叽,似桂花糕的声音响起:“是要金苹果,银苹果,还是这颗烂苹果?”
祝灵岘左看右看,也只看到只有一对银镯,和一颗烂苹果。不过金苹果不能吃,银苹果也不能吃。
“都要。”
“贪心!”
祝灵岘捡起烂苹果,擦了几下就开吃。
那声音冷哼一声:“你确定?”
“当然。”祝灵岘三两下把烂苹果啃得只剩核。
苹果下肚,三息之后,祝灵岘忽觉全身热流涌过。
正在此时,远方迎面而来一白衣身影,茂林修竹之形,冷清肃雪之容,远远望去,凉意沁人心脾。
忽然,似有所感,他抬眼望来,看到祝灵岘,剑出,春江照射寒光。
剑气巍峨,杀意四溅。
剑气莽莽,云崩鸟逃。
平生第一次,死亡低语而至。祝灵岘随手一扔,储物戒里的东西全扔了出去。
祝灵岘被密不透风地裹在防护罩里,剑宗掌门来了也能挡一挡,转瞬,他亲眼目睹宝物们死不瞑目,碎得七零八落。
眼前剑气欲至,重重叠叠,远方火焰形如红莲,美不胜收,相隔百米,杀人者冷心冷情,面如寒霜,被杀者多情懒漫,春风拂眼。
剑光余波袭来,指腹被波及,划出一道血痕。
血痕微寸,由指尖斜斜而过,如雪中红梅,艳极。鸦醫长睫下,漆黑眸光盯着指尖血痕,情意盎然。
李白游远远望来,没有再出剑。
但,剑气余波,浩浩荡荡,威力不减。
周围宝物死无全尸,暗淡无光,祝灵岘再连一件防护法器都拿不出来。
只待片刻,祝灵岘就要被剑气击成湮粉,剑气浮动发梢,他忽地笑了,笑容越来越大,狭长眉尾一挑,又成了顶顶欠揍的嘴脸。
“一见美人兮啊,君生一段情,美人不解意啊,君倒魂断肠,魂断肠哟~”
“一见美人兮啊,君生一段情,美人不解意啊,君倒魂断肠,魂断肠哟~”
祝灵岘欠兮兮地哼着情意绵绵的小调,捡起地上邪气四溢的镯子,随手转了几圈。
指腹血痕上的血丝汇成了一颗鲜红的血珠,落到了银镯的狐眼之上。
银镯上青光一闪,一扇浮墨屏风遽然现于眼前,上边用工笔细细描绘了一只狐狸,用心至极,狐狸闲散地卧在青砖白瓦的房顶上,嘴里叼着一颗苹果,时不时啃一口。
青光一剧,剑气余波被全数挡住。
撕碎传送符,祝灵岘传送至千里之外。
“痛!痛!痛!我靠,痛死了!”
祝灵岘形象全失,上蹿下跳,泪眼汪汪,把手凑到嘴边不住哈气。
没一会儿,眼尾、眼睫、鼻尖纷纷铺出深红。
无边无际的情意乖张地从皮肉里刺出来。
跳了半天,祝灵岘终于缓过劲,摆出几瓶子灵药,五彩斑斓,香气扑鼻,咣咣往指腹上的伤口倒。
“喂,都跟过来了,怎么不说话。”
灵药药力极强,刚敷上去,伤口就不见踪影,祝灵岘斜靠在树上,细长手指轻轻转动银镯。
糯叽叽的声音无语极了,道:“装得真像。”
祝灵岘装模作样地抽噎一声,道:“装的?你瞎吗?那么长的伤口?看不见?”
”还那么长,就半个指甲盖,就破了个皮,流了一滴血。”
“人人不同,他人不足为惧的伤口,到我这就痛得要死,痛得我心肝脾肺肾都疼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识的小东西。”
桂花糕你你你了半天,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
【无情道坐观无情心。李白游一生,道心坚定,降妖除魔无数,是千年以来唯一以无情道飞升之人!】
【而你!】
【祝灵岘,一个没有节操,游戏人间,谎话连篇,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半人半妖,金苹果要,银苹果也要,烂苹果都要啃个一干二净!竟然能凭命中注定的好运气从李白游手下逃生!
【气运漫溢,触发泰极否来命数!】
见祝灵岘一点反应也没有,桂花糕还以为他没听清,正欲再解释一番,祝灵岘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眼泪从眼角流出几滴:“命中注定?桂花糕?”
桂花糕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祝灵岘笑够了,笑得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苹果啃得津津有味,道:“听起来就像一只糯叽叽,刚出锅的桂花糕,桂花糕,谁是你的主人?这么的……可爱。”
桂花糕冷哼一声:“不告诉你。”
“吃过金陵沈记的桂花糕吗?“祝灵岘悠然道:”好多天没吃了,红透金陵半边天的,吃他家的桂花糕可不能一口啃掉半边身子,很有讲究的,要趁热,要还会呼气。拿刀子,一片一片片好,再用叉子,一点一点分着吃。”
祝灵岘慢慢悠悠地说:“那是谁将你送到我身边的呢?”
桂花糕白得香喷喷,脱口甩锅:“当然是天道啦。”
半晌,祝灵岘唇角浅笑,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