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堂》排老二的张一

3、第 3 章

　　宽阔的枫树街道，长凳上坐着一位穿卡其色风衣的男士，他靠着椅背，两腿交叠，随意打量着过路的人。
　　长凳另一端放着一杯咖啡，不知道是要送给谁？还是单纯用来占座。
　　周然厚着脸皮走上前：“请问，我能坐在这吗？”
　　他点头，手臂伸直，将咖啡拿在手中。
　　周然转头看向他：“可以采访你吗？”
　　他轻轻一笑，看向周然的眼神极具穿透性，他应该经常听到这样的搭讪，却还是礼貌回应：“我没有感情经历，没什么好讲的”
　　周然：“哦”
　　本打算离开，他却突然说：“请你喝咖啡”
　　“我不喝咖啡，我只喝茶”
　　“哦”，恍然大悟出现在他脸上，原来不是搭讪。
　　“那请你喝茶？”
　　周然：“好啊”
　　1，——————————
　　优雅的小提琴声随着飘出的咖啡香气萦绕在咖啡厅。
　　他用英文对服务员说：“请给这位女士一杯红茶，谢谢”
　　（哦，周然也不知道这是哪，或许是英国，或许是法国，谁知道呢）
　　周然舔了舔起干皮的嘴唇，小小的品尝了一下入口适宜，略微滚烫的红茶。
　　他仍喝着那杯咖啡，目光毫不避讳落在周然身上。（情场高手？）
　　才怪，他们都没有说话，并且一齐望着玻璃窗外的路人，金发碧眼，黑头发、黄皮肤。一个人，两个，三个。一个孩子围着像是从霍格沃兹买来的红黄围巾，金棕色的卷发，一双大大的蓝宝石眼睛。
　　周然凑近玻璃，与她对视，招了招手，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他那边，隔着窗户看着眼前的帅哥。（呵，娃儿）
　　他面色冷淡，盯着眼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家长带走。
　　走出咖啡厅，周然想询问他的名字，他却直接转身离去，单手插进风衣口袋。
　　（唉，算了，叫住也不会回答）
　　忽然，空中落下雪花，遥远之外的他停住脚步，回头隔着长空与周然对望。
　　看不清的表情似乎被朦胧的悲伤穿透。
　　2，————————
　　他仍旧坐在长凳，没有咖啡占座，人来人往，周然在他身旁坐下，再一次问： “我可以采访你吗？”
　　“我没有感情经历”
　　“看秀吗？”又是他先开口。
　　周然：“看”。
　　他带着周然坐在，正面T台的中间座位，坦然处之的他似乎经常出于这样的场合。
　　打扮高贵的女士，双手优雅的交在腿前，手下压着一只价格不菲的小巧手拿包。眼神毫不掩饰鄙夷从周然身上划过，落在他身上时，如川剧变脸般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呵，富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并不刺鼻反而杂糅着一种果香。
　　富有节奏的鼓点音乐响起，揭示着舞台即将拉开序幕，吸引着人的目光看向T台。音乐风格陡然一变，转为小提琴典雅悠扬的婉转曲调。
　　模特身穿精致的礼服，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每一步都与服饰伴奏完美契合。待她走完全程，台风一变，原本的白色柔光变得五彩缤纷，随着富有节奏的音乐响起，台上留下一束白光，黑色的紧身衣只简单包裹住胸部和臀部，模特是一位黑人，她双眼黝黑仿佛漩涡，周然被她的眼神吸引。
　　这件贴身的设计着实有些小心思，剪裁恰好的比例，使模特的身材显的格外协调，每一步的肢体动作将性感散发到极致。黑皮肤与黑色的面料交融有一种不和谐的奇异美感。
　　黑人模特退场，音乐以一首不太强烈又不失柔和的曲调做衔接，巧妙的转换成如潺潺流水般的古琴声。
　　黑头发的华人，扎着盘发，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裙，高雅迷人，清秀的五官淡妆适宜，如山林间一朵洁白的山茶花。
　　古琴音转为悠扬的笛声，月黑风高的晚上，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腰间一把银剑，台步如风，众人被那诡秘冷冽的气质所吸引，真以为这是将要取人性命的杀手，剑身出窍发出铮鸣，笛音随之上扬，声音侘寂，有人站起。周然猛然看向身旁的他，她总觉的黑衣人拔剑那一刻，凌厉的剑锋朝他袭去了，他却是不为所动，眼深如墨。
　　黑衣人在不知不觉中退场，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在钢琴伴奏曲中缓缓走出，她手捧鲜花，在T台中心定格，鲜花被用力抛出，落在一位仍失神男士手中，新娘转身步伐不紧不慢，走向另一头的黑暗。
　　朱红色的绸缎将黑人模特包裹，玲珑有致的身材在行走间展现，胸前大片褶皱的裙花，显得她黑亮的面容越发诡谲。
　　这不像是一场秀，它的节奏不快，慢的恰到好处，倒像是一幅幅画作，仿佛在表达心境，作者的心境，从天堂到地狱，从梦境到幻梦一场，忽明忽暗的风格，跌宕起伏的伴奏，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极致的反差。
　　他突然凑到周然耳边说：“你看到了什么？”
　　周然脱口而出：“水晶与岩洞”
　　诧异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忽然起身，周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将这场秀看完。
　　3，———————————
　　两人对坐的交谈室
　　他说：“我叫乔阳，是我花钱办的这场秀，作者不是我，他叫言祁，我的床伴。在认识他之前，我也有过女性伴侣，认识他之后，我发现，男人比女人更加难以言说，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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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
　　乔阳洗完澡，穿着白色浴服从浴室走出。门锁传来咔哒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在墙上，言祁跌跌撞撞走进，他醉了。
　　乔阳眉头微皱：“你去酒局了？”
　　“对”，言祁身上带着酒气，嘴型夸张。倒在沙发上。
　　乔阳将门关上，回身刚走出玄关，下一秒，就被言祁抓住衣领，指着鼻子大骂：“都是你，就是你这个混蛋把我关在那个笼子里，他们都说”，言祁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又指向乔阳：“是你养的鸟儿”，他声音逐渐低了：“还是会叫的那种”
　　言祁发红的双眼流下眼泪，他抱着乔阳哭了起来。乔阳没有表情，他已经习惯了，轻轻拍着言祁的肩背安慰。
　　5，———————————
　　两人对坐的交谈室
　　乔阳：“在一次采风途中，言祁意外走进一处岩洞，他说，湿润冰冷的空气将他包裹，他感到窒息，却没有停下脚步。他突然看见一幅画面，黝黑湿润的岩洞，生长出透明洁白的水晶。回来之后，他变得有些奇怪。”
　　（周然去解了一下，水晶是在极强的压力和高温下形成的，而言祁说的冰冷与湿润，很有可能是他自我的臆想）
　　6，——————————
　　酒店
　　乔阳刷卡进门，还未抬眼就看到言祁赤luo着身体，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听到声音，他转头看向乔阳，迷糊困顿的双眼似乎正被锁在梦境。乔阳在他身前蹲下，这样的神情乔阳也曾有过，他并不陌生，也不在意。
　　乔阳的指腹，从言祁的眉心划过鼻梁，嘴唇，喉结，心窝，肚脐，在si部停留…
　　他和言祁在一起是为了性。言祁经常随着乔阳出席各种社交活动，恭维，尊重，挥霍，言祁开始尝到权力和金钱的快乐。
　　乔阳往往会退到一旁默默观察，他想知道言祁什么时候会清醒，还是沉沦？
　　言祁浑身一个哆嗦，在颤栗中达到顶峰。
　　言祁突然清醒说：“我好像那块水晶，被黝黑湿润的岩石土壤包裹，虫子，霉菌，腐烂，驻扎在我的周围，他们不会长在我的身上，却会把我藏在地下的基石啃食”
　　乔阳将言祁抱回床上，盖好被褥，低头亲在他额间，轻声说：“做个好梦”
　　言祁“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6，—————————
　　两人对坐的交谈室
　　乔阳：“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家，在郊区，独栋。养了一只伯恩山犬，叫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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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
　　乔阳用钥匙开锁，门打开后，图图窜出，对着空无一人的草地，一个劲的叫，举动奇怪。图图不爱叫，它性子一向胆小。乔阳走到它旁边蹲下，无论怎么抚摸，他就是叫个不停。
　　草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乔阳缓缓站起，望着那一处，难以言说的失望与悲伤涌上心头，他隐隐约约觉得，言祁就站在那里。
　　摸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发着颤。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四点，乔阳刷卡进门，血腥从卧房散开。他平静的打开卧室的房门，房间洒满图纸，血液从浸湿的床单缓慢滴落，“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回荡着。
　　一个人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乔阳疑惑，他那么瘦小的身子，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满地的图纸，精致的礼服、性感的束身衣，差异的风格，一明一暗。说着作者几乎病态的疯狂。
　　7，———————
　　当所有的模特走完，T台空了一会，伴奏直接切断，一道身影缓缓走上T台，光束从他头顶打下，他被明暗切割。
　　乔阳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停在T台中央，他脸上没有表情，弯腰鞠了一个躬，
　　人群中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他们在欢迎金主。
　　乔阳说：“欢迎大家来参加这场秀，它来自我的爱人，这场秀的主创，言祁”
　　场上再一次被掌声吞灭，这是送给言祁的掌声。
　　一片虚妄中，乔阳仿佛看见，言祁站在黑暗的角落，他轻轻鼓起手掌，送给乔阳也送给自己。
　　7，——————————
　　言祁房间，始终放着一块画板，盖着白色的编织布，在言祁的要求下，乔阳从不去看。
　　乔阳将编织布掀开，是一沓厚厚的画。第一张上面，画着乔阳的背影，和一幅被挂在白墙上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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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画展上
　　乔阳被一个瘦小的背影吸引，
　　言祁的背影瘦弱，带着一种难掩的倔犟，他站在一幅水墨画前，久久凝视。
　　乔阳走到他身边，看向画作，
　　言祁出声，问这个唯一在他画前停留的男人：“你看到了什么？”
　　乔阳没有回答，
　　言祁却突然说：“我把自己卖给一个老男人，一晚上，他帮我把画挂在这里”
　　半晌后，乔阳拿出一张房卡，看着面前的水墨画，说：“把你卖给我，我能让你的画在这里挂满”。
　　8，——————————
　　两人对坐的交谈室
　　乔阳：“我只是纯粹想试试，男人和男人”
　　我：“你不嫌他脏吗？”
　　乔阳沉下眼眸，没有回答。
　　我：“你觉得我冒犯了他？”
　　乔阳陷入回忆，良久后回答：“他是唯一个，口含，让我觉得爽的人”
　　静静等待的我抬起头：“所以呢？”
　　乔阳说：“他让我觉得，我比任何人都干净，我不嫌他脏，你也没有冒犯他”
　　9，————————
　　手指缓缓揭开下一张，
　　是乔阳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侧脸，那是他们第一次做，乔阳睡得很熟，甚至做了一个美梦。画中半扬起的嘴唇，让乔阳体会到，言祁他也很开心。
　　乔阳唇角微微扬起，他把那一沓画纸取下，在床边坐下，画搁在腿上，一张一张缓缓翻阅，整齐沓在被子上
　　画里全是乔阳：
　　笑着的乔阳
　　难过的乔阳
　　喝酒的乔阳
　　抽烟的乔阳
　　喝咖啡的乔阳
　　当模特的乔阳
　　乔阳浑身赤裸躺在浴缸里
　　乔阳喝醉酒后趴在沙发上
　　………………
　　乔阳的双眼一点一点亮起，一点一点沉寂，阳光穿透玻璃落在这张认真翻阅的脸上，最后一幅，乔阳穿着那件卡其色风衣，坐在枫叶街的长凳上，神情认真的盯着某一处。
　　乔阳拿着这张画，坐到床头，从抽屉里取出言祁最爱抽的细支烟，单手取出，含在嘴里，单手点燃，烟雾弥漫。乔阳的目光始终落在画上，拿烟、点烟的过程熟练的可怕，已形成记忆，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10，————————
　　酒店
　　言祁将裁缝尺，用牙齿咬住，脱去乔阳的外套，取下尺，在他身上来回比划。
　　严肃认真的模样，吸引着乔阳的目光。乔阳目不转睛盯着他晃来晃去：“怎么，去齐晟那里走了一趟，喜欢上做衣服了？”
　　言祁拉直裁缝尺自乔阳的大腿内侧划到脚踝骨，嘴里念叨着尺寸记录在小本子上，写完才抬头回：“上次不是把你那件风衣弄坏了吗，赔你套新的。不过我最近越来越觉得设计服装比画画有意思。”
　　“嗯哼”，乔阳双手搭在言祁肩上，低下头用脸凑近，蹭了蹭他的脖子，留下一句话，走进浴室：“床上等我”
　　言祁乖巧的点头：“嗯”
　　11， ————————
　　衣服做好之后，言祁非要乔阳穿上陪他去逛街。走了一下午，乔阳坐在枫叶街的长凳上休息，等着去买咖啡的言祁回来，
　　乔阳转头，一眼便看到他在等的人，言祁左手拿咖啡，右手拿着一只冰淇淋甜筒 ，他像个孩子一样，不时伸出舌头，小口舔着冰凉的冰激凌，舔一口，眼睛亮一下，舔一口，眼睛亮一下。
　　言祁发现乔阳正盯着他，张嘴笑了笑，小跑到乔阳面前，将手上的冰淇淋送到乔阳嘴边 ，乔阳张嘴咬下一大口 ，言祁惊了，看着里面空空的只有一点冰淇淋的甜筒，抬手将甜筒放在正捂嘴吃冰的乔阳眼前：“乔阳你看，里面是空的，好坑啊”
　　乔阳舔干净嘴上的冰淇淋，低沉的笑声从喉咙间传出，他望着呆呆的言祁笑的停不下来，言祁将咖啡放在长凳另一端，坐到乔阳腿上，他还在笑，只不过没有发出声音，脸上大大的笑容，都笑到眼睛里了，言祁摸着乔阳的脸问：“有那么好笑吗？”
　　乔阳认真的点头：“嗯”
　　看着乔阳眼中倒映着自己，言祁在这一刻明白，人为什么喜欢亲吻，因为唯有，看着唯有自己的乔阳，言祁明白，他爱上乔阳了，言祁低头靠近，含住乔阳的唇，上面还残留着冰淇淋的香甜，他肆无忌惮深入，换来的，是乔阳更加热烈的回应。
　　11，————————
　　周然听到浑厚悠长的大提琴声，它来自一片荒芜，乔阳踩断枯枝，正清晨，迷雾四起。言祁的背影出现在前面，乔阳看见后，小跑着跟上，与他并肩行走，两人没有说话，他们从清晨走向夜晚，从夜晚走向黎明，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这漫长的道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