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堂》排老二的张一

2、第 2 章

　　家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戴顶黑帽，我以为被人盯上了，佯装路过走上五楼。心中默念：闻声即到，南无观世音菩萨。
　　“周然？”
　　有点熟悉，我往下探脑袋，陈言把帽子拿下，露出一个笑容，“你家在五楼啊？”
　　“你怎么来了？你要吓死我哦”
　　门锁转开，“换拖鞋，那双黑的”
　　我：“你还没放假吧，请假了？”
　　陈言：“嗯，妈妈走了”
　　“啊”，我愣在原地，上前抱住他，“还好，我还没走”
　　陈言抱紧我，闷闷的笑声从喉咙发出，逐渐失声。
　　我：“桑叶茶，助眠，小心烫”
　　陈言：“我去了学校，他还在教书。我没跟他见面，只是远远站在操场上看了几眼，他长白头发了”
　　“那么远，你都看得清”
　　陈言笑：“午休的时候，我偷偷站在办公室门口，抬起窗帘看到的。真巧，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一定没有结婚”
　　我：“猜的？”
　　“桌上的陈设都没变”
　　我：“哦”
　　陈言：“你一说哦，我就不想说了”
　　“哦”
　　陈言：“就好像，你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是怎么做到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这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你爱他又不是我爱他”
　　陈言：“哦”
　　“你看 ，哦，没有事，天塌下来也一样，哦，天塌了。哪怕我今天被开了，我也只能说，哦，我今天被开了。还能怎样呢？再多说一句我都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废话。”
　　“你这茶还有吗？”
　　“有啊，还有一罐没开封”
　　“喝完，真有点困”
　　我：“你明天走吗？”
　　陈言：“嗯，还要去兼职”
　　“哦，那我把那罐茶装好，放在门口，记得拿”
　　“嗯”
　　陈言：“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床吗？”
　　我起身拍了拍裤腿，眼轱辘乱转，“可以啊”
　　陈言一上床，我就抱住他，他靠在我身上。
　　“晚安”
　　“晚安”
　　过了会，陈言说：“有学姐追我，我跟她说，我是同，她说不介意。我就带她去旅馆开房，我让她就像这样，抱着我。早上醒来，她二话没说就走了，之后每次见到，也跟不认识一样，最多笑笑。过了一段时间，她跟我说，我们做朋友吧。我只是笑笑”
　　“她身上的味道很舒服，她也会像你一样摸我的头发”
　　我：“就这样吧，就停在这里”，我察觉到他的状态有点不太好。
　　他闭上眼蜷缩：“我有时候会很纠结”或许我可以试着去谈一场恋爱？又很快推翻。
　　他对自己说：“陈言，你不要这样”
　　————————
　　“陈言，你不要这样”
　　打烊的咖啡店门口，程言对陈言说，
　　陈言就像一头受伤的小鹿，湿润的眼睛泛着光泽，看得见的忧伤仿佛与生俱来，这造物主的赐予。
　　程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点燃一根烟，看着吐出的烟雾，轻声念出方才陈言所说：“陈言，我喜欢你”
　　心口微微发热，很温暖，就跟刚才陈言说出这句话时一样，但他知道不能，陈言还年轻。人是会变的。程言将冒火的烟攥在手中，转身离开。
　　陈言戴上黑色棒球帽，低着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言说：我自小失去爸爸，我想，对他的执着应该跟这个有关吧）
　　有天，陈言在街上被群混混欺负，张先生开车路过，按喇叭的声音超级大，一个空酒瓶从副驾驶抛出，砸到一只穿凉鞋的脚上，五张红钞票被扔在地，跟流出的血一样红，
　　“拿着钱滚”
　　陈言：“为什么帮我？”
　　张先生：“你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陈言站在副驾驶窗外，张先生解开安全带，俯身，取下头上的黑色棒球帽戴在陈言头上，“要多笑，笑起来很好看”
　　在张先生的介绍下，陈言在一家咖啡店兼职，认识了程言。
　　因为名字，陈言记住了他
　　“程言，我在这”
　　陈言看向门口，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眼镜盒。
　　“你去配眼镜了”
　　“嗯”
　　“一杯拿铁，谢谢”，很有礼貌的男人
　　徬晚放学
　　他提着电脑，一个文件夹。
　　“一杯拿铁，再给我一块草莓蛋糕，谢谢”
　　他一直坐到打烊。
　　陈言收尾，他坐在吧台，却迟迟没有关灯打烊，一位背吉他的年轻人走进，
　　“你好，能给我一杯白水吗？”
　　“可以”
　　“谢谢”
　　“如果甜品需要处理，可以送给我吗？”
　　“可以”
　　“非常感谢”
　　过了会，年轻人说，“你喜欢听什么歌？”
　　陈言犹豫了会才说：“平凡之路”
　　当熟悉的节奏响起，陈言停在原地，浑然古朴的声音，从芦苇荡传来，落日的余晖照透毛絮，和风飘荡。
　　敲键盘的声音停下，轻轻合上。
　　陈言锁门，将包里的黑色棒球帽戴在头上，淡淡的烟味，他转头寻找，若是往常他会低头离开。
　　穿黑色风衣的程言站在灯下抽烟，有所察觉，回头与陈言相视，
　　没有躲闪的眼神逐渐疑惑，我们认识？
　　陈言压低帽檐，沉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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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铃叮铃下课铃响
　　“程老师，有人找”
　　“嗯”
　　陈言没有戴黑色棒球帽，坐在给学生准备的凳子上，抬头，扬起一个平淡的笑容。
　　程言：“走，去操场”
　　陈言：“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妈妈”
　　程言看了眼陈言没有说话。
　　陈言站在八百米起跑点，没有犹豫，“可以重新开始跑吗？”
　　“我靠”，学生惊讶的声音。
　　程老师将陈言抱住，在他耳边说，“你可以”
　　——————————
　　“老师，陈言抽烟”
　　齐诚从陈言书包掏出一个打火机，把玩在手上，在声音中高举。
　　陈言冷眼旁观，没有解释。
　　“你俩下课来我办公室”
　　“为什么？又不是我抽烟”
　　“老师没说你抽烟，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去办公室”
　　..............
　　打火机被点燃，程言看着突然递来的火，下意识凑上去将烟点燃，打量着眼前的人。
　　陈言小声说：“我看你打火机一直没点着，就想，帮个忙”
　　“一中的？”
　　“嗯，你怎么知道？”
　　程言将烟叼在嘴边，伸手帮陈言把敞开的衣领拉链拉上，“天冷了，注意防风”
　　程言走到半路又回头，“你里面穿的校服”
　　他不像个老师
　　直到，陈言在公开课上看到他
　　“听说，会有其他学校的老师来听课”
　　“真的假的？”
　　“你一会看不就知道了”
　　陈言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程言，他戴着黑框眼镜，有点像民国时，儒雅的先生。
　　“纯儿，你看窗外，磨蹭什么呢？人都到后面了”
　　“喔，厉害，你说他为什么不是咱学校的老师？”
　　“那你岂不是要倒数”
　　“滚”
　　说不清是刻意还是巧合，课讲到一半，桌上的圆珠笔掉在地上，正朗读，陈言不会去捡。
　　程言看见后起身，拾起地上的圆珠笔放进书桌抽屉，衣袖碰到手臂，陈言僵住。他身上有茉莉香，或许是来自透明茶杯里的茉莉花。
　　———————
　　“啪嗒”圆珠笔掉在地上，被齐诚踩住，一滚踢向远处，陈言默默从笔袋重新拿出一支中性笔。
　　没有必要，但他做了。
　　———————
　　“一杯拿铁，谢谢”
　　“谢谢”
　　程言抬头看陈言，“不用”，他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如果非要谢，可以送我一块草莓蛋糕”
　　“好”
　　张先生坐吧台，“那你岂不是亏了？”
　　“啊”，陈言愣住，“亏什么？”
　　张先生：“一支笔，一块蛋糕”
　　陈言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张先生微微一笑，开玩笑说：“谁知道呢？或许，我能窥探过去和未来”
　　“先生，你的拿铁和草莓蛋糕”
　　“谢谢，亏了吗？”，他听到了
　　陈言：“亏了”
　　片刻后陈言肯定：“没有亏”
　　程言再一次抬头，他的眼神在说，我知道，不用解释。
　　3，——————————
　　手机信息
　　陈小言：我去见他了
　　陈小言：他说我可以
　　我：嗯？什么？
　　陈小言：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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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一杯拿铁？”
　　“嗯，谢谢”
　　程言在门口打电话，一直在抽烟。在陈言看向他时，他拿烟的手指了一下陈言手上的咖啡，又指向座位。
　　陈言听懂了，帮我先收着。
　　看到陈言点头，程言路上拦了辆车，走了。
　　咖啡店打烊也没见程言回来，陈言提着电脑包站在门口等着。
　　程言下车，接过电脑，“咖啡呢？”
　　“还没来得及做”
　　“明天吧”，程言笑，“不好意思，已经明天了”，他露出手表，放在陈言眼前，十二点三十分。
　　程言：“太晚了，我送你”
　　“谢谢”
　　巷子黑暗，没有灯
　　程言点亮打火机又很快熄灭：“你怕光？”
　　“没有”
　　“那为什么不用手电筒？”
　　“太危险”
　　“喔？”，程言点燃一根烟
　　陈言：“你站着先别动”
　　远处传来陈言的声音：“你还来吗？”
　　程言略微惊讶，化作一声轻笑，陈言走路没有声音。
　　陈言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程言转头，黑暗中，他可以看到陈言的表情，他在笑。
　　“巷子里有扒手，晚上不睡觉，你还要送吗？”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身边。
　　程言将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送”
　　“练的？”
　　“天生的”
　　“怎么保证不会碰到？”
　　“我很敏感，比起这个，我更相信爸爸在保护我”
　　“喔？”
　　“说笑的，运气好吧”
　　陈言：“你不怕我带你掉进沟里？”
　　“随便”
　　没有光，程言只能挨着陈言行走，没由来的信任。
　　“我妈妈走了”，程言突然说，他需要一个宣泄口，却发现根本吐不出脏水。
　　“不去陪她吗？”
　　“她还有个儿子”
　　“哦”
　　手臂突然被程言拉住，陈言等在原地，看着他点燃一根烟，叼烟含糊的声音：“走吧”
　　程言手没有松开，陈言感觉到他甚至抓得更紧。
　　放下书包，陈言才后知后觉，程言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打开门，看着漆黑，陈言不知所措，该去哪里寻找？
　　细微的茉莉花香，陈言看向右边，黑暗中，仿佛有星火忽然燃起又瞬间黯淡消失。
　　程言靠着墙，看着黑暗，站了一夜。天蒙蒙亮看得清道路，程言将地上的烟头捡进口袋。
　　凭着感觉，地上几乎不可见的烟灰，星零的烟头，程言站在巷口，回头看了一眼，
　　墙内传出声音：“儿子，赶紧起床，妈妈给你煮了鸡蛋，老天保佑咱儿子一定考个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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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言，去叫你弟弟起床，他今天考试，要早点去学校。放学不用等你弟弟，我会去接他”
　　程言：“哦”
　　小声的炫耀：“昨天妈妈，带我去吃汉堡了，可香了。下次我让妈妈也给你买一个”
　　“哦”
　　———————
　　手机信息
　　陈小言：我回学校了
　　陈小言：你那罐桑叶茶我给他了
　　我：...........
　　我：这算秀恩爱吗？
　　陈小言：怎么不算呢
　　我：我再给你寄一罐
　　陈小言：周然，不重要了。车上全是人，车外的世界好大。没有到站，车是不会停的，除非天灾人祸，记得帮我清明烧纸。
　　我：滚
　　我：废话
　　4，—————————
　　“一杯拿铁，谢谢”
　　陈言迅速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有点糊涂，愣在原地。
　　“你好，喂，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一杯拿铁，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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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上
　　“小言啊，这酒你一定要尝尝，特意为你点的，来，试试”
　　陈言双手接过，在老板似笑非笑的神情下一饮而尽，像看一只刚豢养的野猫，眼角的皱纹因眯起更加明显。
　　“小言刚来我们部门，大家可要多多关照”
　　“一定”
　　“一定…”，不走心的附和
　　一杯一杯的白酒下肚。陈言没有反抗，红着眼躲在厕所不敢出去，老板就在门外等着，不时问候一声，
　　“小言，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我来帮你？”
　　陈言哆哆嗦嗦打开手机，电话忙音响了一阵，然后拨通，
　　“喂，陈言，怎么了？”
　　泪水从陈言发红的眼中流出，他张了张口，最后把手机放在耳边，颤抖的手在风雨中飘摇。
　　电话对面没有传来声音，程言细细聆听，他的颤抖，他的呼吸，他的哭泣，甚至眼泪掉在衣服上。
　　程言笑：“你在厕所”
　　隐隐约约不善的关心从手机播音口传出
　　“小言，没事吧，小言？我去找人来开锁，你等我会…”
　　程言止住笑容，认真说：“陈言，你可以重新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重新开始跑”
　　“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小奶音
　　“你醉了”
　　“嗯”
　　电话被挂断，程言站在灯下，看着通明的咖啡店，回了头，走进漆黑巷道。黑暗中恐惧如潮水，程言已经失掉点燃烟的勇气。
　　我的爱人呐
　　我该送上怎样的礼物
　　我该怎样小心翼翼
　　我该如何宽慰
　　你才能停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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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后
　　落叶泛黄的街头，陈言站在灯下，黑色风衣穿在身上，他像当初程言那样，点燃一根烟，含在口中，看着吐出的烟雾，忽的吹散，笑容扬起，“忽”追赶着，连烟的尾巴都没落下。
　　他看向当初自己站的位子，又拿出一根烟，“啪嗒”火机被点燃，陈言看着突然出现的火，下意识凑上前将烟头点燃，然后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人。
　　你看，陈言真的很像程言。
　　陈言：“要不要来一根”
　　“不用，戒了”
　　“为了健康？”
　　程言：“为了你”
　　举烟的手微微一颤，烟头被嘴唇咬住，连嘴唇也跟着颤，陈言笑着将烟拿下，“你看，烟有毒”
　　程言笑，发自内心。
　　两人走在泛黄斑驳的枫树下，娇艳的红色亮在其间。
　　“我把咖啡店租下来了”
　　“嗯”
　　“我不跑了”
　　“嗯”
　　我的爱人呐
　　我知道
　　只要我站在这里
　　只要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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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杯拿铁”
　　“一块草莓蛋糕”，陈言抢答。
　　“嗯，谢谢”
　　—————————
　　“一杯拿铁，谢谢”
　　“先生，你的拿铁，请慢用”
　　“谢谢”
　　—————————
　　“一杯拿铁，不要蛋糕”，陈言边念边写
　　“嗯，谢谢”
　　—————————
　　街上遇见，
　　程言：“不厌吗？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还不胜其烦的询问”
　　“万一，你打算换口味呢？”
　　程言：“我不喜欢喝咖啡”
　　陈言停脚看向程言，他的五官总会吸引人忍不住端详，却又不敢细看。因为你触碰到他的眼睛，就会躲闪，他会将你看透。像普通的学生面对老师，身份的隔阂。像不可触碰的橱窗展物，付不起价格。
　　面对学生的提问，他会耐心交谈，面对混杂的关系，他会冷眼旁观。不爱的，他能日复一日忍受，爱的呢？
　　两人对坐的交谈室
　　“那么，爱的呢？”，我问程言
　　程言说：“我得先知道什么是爱？”
　　“那什么是爱？”
　　“朝夕相处”
　　“我能做的，就是站在终点，等他跑累了，我得有力气，带他回去”
　　“谢谢你，程言”
　　“不用，再见”
　　“再见”。
　　“好了，欢迎收看周然讲述时间，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祝你，与你的爱人，生活愉快”
　　5，　———————
　　探寻中，周然遥想到一种可能，关于程言的过去，他跟陈言很像。
　　不可触碰的程言，也曾被玩弄于股掌，他看透了爱，是愿意朝夕相处的陪伴。
　　他也曾躲在厕所，只是少了手机，不知道能打给谁？
　　有一副好皮囊的他也曾站在觥筹交错里，淡然举杯。也有欣赏他的师姐，甚至谈婚论嫁。
　　我问程言：“那最后，你为什么选择回老家教书呢？”
　　他此刻像极生于书香的儒生，一副黑框眼镜，遮挡住穿透灵魂的犀利，他淡然一笑
　　“谁会不怀念学生时期呢？”
　　我：“即便那是地狱？”
　　“那也是最纯真的地狱”
　　“没有那么夸张”
　　“只是没有妈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