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定你了》南火土

6、爱你

　　裴辉抽了一支烟解愁消乏，遐思的目光望着瑰丽的大海，有心地放过对这一事的计较，他脑中先想着宁瑧，宁瑧一定是吓到了，才不敢来看的，宁瑧躲起来一定是让他去找的。

　　双眼被海水翻起波浪的搅得晕眩，裴辉转转眼，又无意识地想着：所有人聚集起来，有没有这片海大？大海能纳百川，人海能容纳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想宁瑧作为人海中渺小渺小的一个，融入了光明、憧憬、爱意和希望。他望着宁瑧的时候感觉很好，宁瑧应该也是这样看他的，认为他是闪闪亮亮的大宝石，所以在他看宁瑧看他的时候，他会感觉更好。

　　他不能多看，美好的情感已经升到了顶，再看就要降下来了。他不希望多想过不去的过去的坎儿，那会有深深的、无力的孤独感把他淹没，就同这些海水集中起来把他一个人淹没一样。
　　*
　　按照警察所指的方向，裴辉沿着堤岸找了一圈，绕过花花绿绿的牌坊门面，走到一座拳馆。在贴着墙壁放着的垃圾桶旁，看到宁瑧笑嘻嘻地抱着一对大红拳套，两脚边上还放着一对宝石蓝的拳套。

　　裴辉给看得鼻子一酸，感觉到一种老天爷作践人的苦涩。
　　宁瑧又幼又小的，像是难长大的孩子，白白净净的脸上笑得纯净自然，脖子长，脚踝细，衣服洗得往下直提溜，披他身上都大了一号。宁瑧是专门站在这里等他来捡拳击手套的，也不知道站这多久了。

　　裴辉挥挥手，挤着眼爽朗地笑：“没事了。”
　　“嗯。”宁瑧站在原地没动，等裴辉朝他走来，说：“我的手拿不下了，你快捡起来。”
　　宁瑧应该担心得躲着哭过了，嗓子哑沙沙的，跟吞了几口沙子似的，离近看能见到薄薄白白的眼皮有点肿，眼珠子更水灵灵的。

　　“可以呀，大瑧，你这次才是真会捡。两对大宝贝，颜色也好，正好是情侣色。”裴辉俯下身，攥着宁瑧的一根腿，捡起来宁瑧鞋边的一对旧拳套。

　　“回去擦一擦再用。小辉，咱练猛点，谁都不怕。”宁瑧得意地挑着眉梢笑，小眼神则偷偷往裴辉脸上的淤青瞄，“嚯嚯哈嘿，练成武林高手。”

　　裴辉拽着宁瑧走：“去吃饭，饿着肚子可练不成武林高手。”
　　“怎么不行了呢？丐帮帮主不就是饿着肚子练出来的吗？”
　　“我可不想你做小乞丐。外人都说你瘦，我看你更瘦，都成皮包骨头了。”

　　宁瑧语调平平淡淡道：“我不会一直瘦的，我有小辉，心会变得超级大，人也会变得圆圆喜人的。”
　　裴辉概括道：“这叫心宽体胖。”
　　宁瑧张张嘴，显得很崇拜裴辉，笑着说：“小辉，你好聪明啊。”

　　“那你奖励我一个吻。”裴辉的双眸黑沉沉的，一根长手指像戳气球一样，戳了戳宁瑧的左边白脸蛋。
　　宁瑧咽了咽好几下唾沫，省得把口水亲到裴辉脸上。他扭扭头，避开四周的人，借着路旁柳树的阻挡，快速亲了一口裴辉的侧脸。

　　“美的要冒泡了。”裴辉望着他直笑，温热的手掐了一下他的白脖子，如同在掐一朵百合花脆弱的梗子。
　　“那冒两个泡吧。”宁瑧倾倾身，又扒着裴辉的衣服，亲了裴辉另一边的侧脸一口。

　　“我也给你美得冒两个泡。”裴辉说着，左腿曲着，高大的身子斜靠在宁瑧身上，热热的唇啄了两下宁瑧的脸。
　　“小辉，你亲得热，我的泡比你的泡烫。”
　　“你亲得位置大，跟烙饼一样，我的泡比你的泡大。”
　　*
　　这是一家青少年拳馆。正是接孩子回家的时间，家长都领着孩子出拳馆。孩子吵吵闹闹的，这一路走得比别的路都热闹不少。
　　裴辉望着一对对家长和孩子，忽然侧侧头问：“你会想要孩子吗？”
　　宁瑧摇摇头，说：“太疼了。”

　　裴辉不太理解，问：“谁太疼了。”
　　“女孩们，妈妈们。女孩们都疼。”宁瑧缩着肩膀，神情不太舒服地说。
　　裴辉想起来了，宁瑧的妈妈是妇产科医生，她会带着宁瑧去医院工作，那宁瑧小时候应该接触过很多女孩子生孩子的画面。

　　裴辉双眼眯着说：“要是没女孩疼着生孩子，世界就要毁灭了。”
　　宁瑧霸气道：“毁灭就毁灭吧，让女孩们痛苦的世界，毁灭了也没什么的。”
　　宁瑧还真是个单单纯纯的小傻子。

　　裴辉笑了，轻轻地说：“世界毁灭，我们俩也就不在了。”
　　宁瑧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已经在过了，不在了也没什么的。”
　　惊然，裴辉还以为宁瑧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再仔细看宁瑧的神态，还是平时纯净自然的样子。

　　“小辉想要小娃娃吗？”
　　“我有你一个头疼的宝宝就够了。”
　　“嘿嘿，我也有小辉一个宝宝就知足了。”

　　说实在话，裴辉有点厌孩儿，再加上他和宁瑧都有点精神衰弱，特受不了小孩子一惊一乍的。
　　他也特讨厌养儿防老这一套做法。他信算命的所说的，他会长命百岁。宁瑧应该会比他先走。那等他宁瑧走后，他再不慌不忙地收拾收拾，就去陪宁瑧了。跟上辈子一样，但会比上辈子幸福。

　　裴辉问：“你妈妈给你说过关于结婚的问题吗？”
　　宁瑧想了想，咬着食指指甲盖，“结婚啊……好久了，不太记得了。妈妈说过的好像，嗯……让我不要找女孩子住一起。”
　　裴辉猜宁瑧妈妈认为宁瑧找女伴结婚，会过得不幸福。也可能是宁瑧记得不全，把他妈妈的话扭曲了。

　　“所以……我才找了小辉你呀。”宁瑧像不倒翁一样晃了晃，肩膀撞了撞裴辉的手臂。
　　裴辉愣神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层迷雾散开了，怪不得他能那么快，短短一个暑假就拐到了宁瑧，他还以为是他的个人的魅力无敌，原来还有宁瑧他自个儿的谋划。真是小看这小傻蛋了。
　　*
　　自助餐吃上了，有点不太实惠，宁瑧没怎么吃，一心光想着哐哐哐地跟裴辉练拳击，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缠着裴辉说要回家。

　　“又不是过年，这么着急回家干什么？”裴辉不慌不忙地问，牙齿碾着一根嫩嫩的豆芽菜。
　　“不过年也想回家呀，回家好好玩。我都吃得好饱了，小辉，快走吧。”
　　宁瑧是孩子心性，爱玩，爱较真，一件事想着，就光钻这一件事。裴辉都有点服这磨人精了。

　　裴辉咽下豆芽菜，问：“你吃啥了，你吃饱了？”
　　“吃了好多好多了。”宁瑧趴在桌边，往圆口瓷杯里呼呼吹着气说。明明有温茶和冰茶，宁瑧偏要双手捧住热杯子，吹凉一杯烫嘴的热茶再喝。宁瑧说这样有喝茶的意境。

　　裴辉放下筷子，捏起两张面纸擦擦嘴，说：“你不是说要吃得肚皮鼓起来吗？给我摸摸，看你的肚子鼓没鼓。”

　　“鼓了。”
　　宁瑧伸长脖子，蹭到裴辉手边，细干干的腰背往后弯着，撩开上衣，给裴辉看他充气起来的白肚皮。

　　裴辉拍了他的肚皮一巴掌：“鼓个屁，你别鼓气，看，没气了吧。这不扁的跟一张豆腐皮似的嘛。你喝点饮料，给喝饱点。我给你拿去，你喝什么？”

　　“不要啦，回家喝白开水吧。”
　　“那你那杯热茶呢？吹了老半天了，喝一口了吗？”
　　“喝一口了，不好喝，不想喝了，回家吧。”
　　“也就喝了一口热气吧？”
　　“真的喝了，好大一口呢。快走吧，小辉，小辉。”

　　裴辉望着宁瑧恳求无辜的大眼，呲着白牙点了点头，“等我吃饱行吧。”
　　“嗯……小辉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我不着急，你慢慢吃。”

　　裴辉故意问：“现在咋又不着急了？”
　　“我宠你呀。”宁瑧机灵地回答，笑嘻嘻地撞了撞裴辉的肩头。裴辉比宁瑧更机灵，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为了听他这句润一润耳朵，才问上这么一句的。

　　*
　　一回到燥热的出租房，宁瑧找了块抹布，吹着呼呼啦啦转的风扇，细细擦了擦四只拳套，让裴辉跟他对练耍耍。
　　裴辉掏出“战利品”MP3，给宁瑧演示了一番如何播放，再放了一首正火的《爱的主打歌》伴奏。

　　裴辉双拳互击，嘭了一下，与宁瑧摆开架势对练。宁瑧有样学样，也嘭了一下。
　　“比赛——开始！”宁瑧学着《武林风》的主持人的语气喊。
　　“开始了。”
　　“嗯，开始吧！”

　　宁瑧击拳像是玩石头剪刀布只出拳头的人，动作直来直往，很好就能把他撂倒。
　　裴辉没让宁瑧，也没虐宁瑧，他逗宁瑧玩，闪闪躲躲避开着宁瑧的出招，让宁瑧抓耳挠腮地想打到他。
　　宁瑧干活不怕累，玩这个反而才五分钟就累了。

　　“我败了。KO了！”宁瑧往地上一倒，带点湿气的头发围着脑袋炸开，跟他套了顶洋气的小黑帽似的。

　　“大瑧，不错嘛，你还会说英文了。”
　　裴辉踢踢他细白的小腿，坐在他的腰边，帮他拆下来拳套，

　　“嗯，我不仅会说KO，我会说OK。”宁瑧俏皮地半闭着一只明亮的眼，细长的手指在脸前比了个Yes。
　　“你想学英语吗？”
　　“想。”
　　裴辉想起前辈子那句可笑的‘小辉，God is a girl’，心里一痛，这句他是不会再教给宁瑧了。

　　“来个最简单的吧，I love you。”
　　“什么意思啊？”宁瑧挤着两只笑眼，脸蛋嘟起来问。
　　“嗯……我的英文名，你要是喊我，就喊这句话。”裴辉一本正经地说着，心内在傻笑，想着谈恋爱真是令人降智，他是越活越回去了，比十八九岁的少男谈恋爱还腻腻歪歪。然而，他心里是特畅快的高兴，甜甜蜜蜜的。

　　宁瑧反驳道：“不是的，这句话明明是我的英文名，你要喊我，就喊这句。”
　　“哎哎哎，大傻瑧，你知道意思啊。”裴辉朝上挪挪，靠着宁瑧的肩膀边坐，随手揪下来宁瑧短袖领子上的一颗毛球。

　　“知道的，我学过的没忘记，妈妈还教过我这句英文。嘘——你可别欺负我。”
　　宁瑧疲乏地瞥了眼那颗毛球，吹了几口气，把它吹到了床腿边的小缝隙里，

　　裴辉都忘记了，宁瑧还上到初中了。他也把宁瑧当成是小傻瓜了，认为宁瑧只是小学二年级毕业，大字都不识一个。

　　“你知道耍我了。”裴辉挠他痒痒，宁瑧嘻嘻嘿嘿地笑着，翻身乱躲着。笑声如同一根细细的线，勾起裴辉，把他甩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I love you。”
　　“I love you too。”裴辉第一次把这句表爱的话说得如此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