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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乡见老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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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辉,为什么每次吵架,都是你先对我道歉呢,明明是我错了啊。”宁瑧来到洗漱水池边挤牙膏,回回头对站在窗边的裴辉说。
裴辉正对着逐渐升起的大太阳活动双肩膀,他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心里想着,当然是他害怕失去宁瑧,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所以他对待宁瑧就有点小心翼翼、附小做低的,唯恐一着不甚,宁瑧又偷偷跑掉了。
裴辉道:“因为我宠你呀。”
“嗯……下一次,换我宠你。”
“还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和你吵架。”裴辉从后面把宁瑧抱住,嗅着浓郁的牙膏气,亲了亲他的脸蛋。
宁瑧抬起腿,拐着膝盖撞了撞他的腿,话语不清道:“我还没有洗脸哇。”
“我也没刷牙。一块脏了。”裴辉又亲了两口,离宁瑧的嘴边近了,都吃了两点的牙膏沫沫。
昨天裴辉和宁瑧吵了一小架,起因是宁瑧把一辆破旧损坏的洋车子捡了回来。宁瑧喊裴辉显显摆摆,但裴辉的态度冷淡,还带点训斥的意味,因为那洋车子虽然破旧不堪,但不一定是无主的,所以裴辉要宁瑧送回原位。
宁瑧却啃起了一颗酸苹果,往床上盘腿一坐,不当一回事地说:有什么啊,它那么破旧,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就算主人来找我,我也能说以为它是破烂,一不小心捡回来了。我好累了,不想动了。
“你告诉我在哪里捡到的,我给你送。”
裴辉与宁瑧争吵了一番,步步紧逼,没有一丁点息事宁人的态度,宁瑧被裴辉强硬的态度将着了,这才气愤地红着脸,说出来是在哪条道哪个坑里捡到的。
宁瑧斜睨着裴辉,抖颤的睫毛挂起了惊慌,“我不是小偷,我是捡到的。”
他连苹果都忘记吃了,咬了两口的苹果肉氧化成土黄色的了。
“没说你是小偷,我知道你是在……玩儿。”裴辉说出来对宁瑧做法的真实感受。
“但不太好玩了。”宁瑧舒了口气,责怪人地噘噘嘴,流露着一股跟人赌气的孩子气。
裴辉顺他道:“都怪我。”
这样一来,宁瑧感觉到被宠爱的滋味,更坦然地赌气了,往床上一躺,背对着裴辉说:“我想你夸夸我的,但你却批评了我。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宁瑧心里倔强又难受地想着,裴辉要是推他一把,说一说软话,他就陪裴辉一块去送洋车子。但裴辉想的是让宁瑧冷静冷静吧,他选择下了楼,推着洋车子去送。
裴辉在窄道路口走了几步,宁瑧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使坏地踮起脚尖,圆圆薄薄的白足跟悬在空中颤啊颤。他的胳膊伸出窗外,出气地把那半块苹果从窗边砸了下去。
咚!不知道落在谁家的三轮车里了。
裴辉朝上挥了挥手,没有说什么,径直领着洋车子向前走了。
裴辉送完洋车子回来,见着蒙头睡觉的宁瑧,二话没说先道了歉。宁瑧没睡,却没有理他。他还以为宁瑧真气着了,没想到一大清早起床,宁瑧跟没事人一样跟他侃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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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工钱的这天傍晚搬完工下班,裴辉搂着宁瑧的肩,说说笑笑地商量着要去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正遇到曾起过冲突的俩年轻人守在宁瑧的汽摩跟前,勒索道:“我们接受不了傻子比正常人一样的工钱,老板不懂,我们只好找你们要了。给我们一人三百吧。”
裴辉松开宁瑧,正色问:“只有两个人吗?”
“对啊,不多吧。”
“两个人干这一行,人数是不是太少了点?”
“嘿,你还挺替我们考虑的。笑话。”
“两个人不少,傻子一看就是个不能打的,我俩对付你一个,可吃不了亏。”
“那就试试。”
裴辉朝宁瑧使了个眼色:去找电话报警。
宁瑧为难道:“我不敢去。小辉,你去吧。”
裴辉拍拍宁瑧的后背:“快去,大瑧。你跑得越快,伤受得越少。”
宁瑧没把裴辉的话听进去,他走得比蜗牛还慢,步子还没一扎长,一步一回头,担忧地望着裴辉。
裴辉活动两下手腕,看宁瑧还没蹿出去,哭笑不得地催促:“哎呦,我的老天,你怎么一点报警的急迫感都没有?快去。”
“哦。”宁瑧这才甩着两条细胳膊,飞速奔跑起来,小脑袋瓜里抛去了裴辉,只装着他要找警察。
裴辉有跟两人或是三人打架的经历,次数不太多,他只知道注意不要让其中一个人贴着后背了,那就会被束缚了手脚。
裴辉选择留下来跟这俩年轻人干一架,也是因为他看出这俩年轻人是比较娇生惯养的人,手上都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一个人的视力还不太好,刺头是刺了点,但一定不常打架。
俩年轻人来此做搬运工,更像是被逼无奈随便抓点钱就走的,所以平时都不拘着性子,会跟老板怼。
这俩年轻人也是一个勇点,一个弱点,带头的主要是那个勇点的,裴辉逮着时机,狂按着那个勇点的打。
勇点的受制,弱点的就有点犹豫;再在裴辉的痛击下,那勇点的就投降地嗷嗷叫,弱点的一见这样,直接也就投降了。
宁瑧平日里遛狗耍猫的玩乐还是有点用的,他熟悉周围的环境,直接跑到了最近的警察局,这可比打电话省事多了。
两位警察来时,三人都差不多歇战了。
一位警察看看三人,说:“这打得猛啊,严重了啊,严重了。”
警察这是震场子的话,先把事情往大里说,唬一唬年轻人。
裴辉也就被俩年轻人在脸上放了两拳,眼睛一圈肿了点,不算太难看。而裴辉下手有分寸,不打脸,也不打要害,拳头也没使多大的力,俩年轻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警察问:“谁先动的手啊?”
裴辉三人没说话,沉默地想等待对方先开口。咕嘟咕嘟……一位年轻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着了。
走来一位摇扇子的大爷:“警察叔叔……”
一位警察给大爷双手举高鞠躬,笑得和善道:“嗳!爷,您别叫我叔叔。我才二十多岁,你给我一喊,我蹭的就成八九十了。”
大爷乐呵道:“这就是个尊称。”
“大爷,您说您的,别喊什么称呼了。我们是小辈,喊您尊称还差不多。”
“喝!那我就说了。”大爷拿扇子指了指那俩低头的年轻人:“这俩小子先动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抢这位小伙子的钱。”
一位年轻人抬起头,吸着气说:“没抢,打商量来着,一时间走差了气,拳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没多大事。小争执,小事件。真没逮到手。”
大爷拿扇子一拍年轻人的头,怒喝道:“你抢到手那还了得!”
警察两人互相一眼,在脸前扇扇风说:“热死了,都跟我去局子里凉快凉快?”
那俩年轻人一听这话,有些吓着了,眼珠子乱转,晒得黑黑的脸都带点惨白的色。
裴辉出声说:“私了吧,还没吃饭,海岸边也凉快,不给两位警察同志添麻烦了。”
这话对两位警察的心,小事化了不结仇怨最好。
警察看向俩年轻人:“你们俩呢?受害一方不追究,你俩偷着乐吧。”
俩年轻人忙应声点头,“谢谢警察同志,私了好,私了好。”
警察交代道:“怕你们再打起来,当着我俩警察的面,你们仨心平气和地聊一会,什么时候笑了,直接走人,这事就算完了。”
“行行行。”
三人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那大爷一人给发了一支红双喜,摇着扇子哼着歌走了。
两位警察离得远了点,聊着办公署的闲话,时不时看看景,时不时看看在私了的三位。
一个年轻人吸着烟,率先开口,对裴辉说:“你弟也不太傻。兄弟,我看走眼了。”
裴辉冷不丁地说:“那是我爱人。”
爱了两辈子的。
俩年轻人的手指齐齐一抖,烟就都抖掉了。
裴辉说:“咋了,吓死你俩了?不至于吧?孬种样。”
俩年轻人错愕地笑了笑,捡起烟抖了三下,再在裤腿上蹭蹭,重新放回嘴里,说:“巧了,我俩也是一对。”
“哎呦。”裴辉看了看两人,讥讽道:“真般配,都是混子孬样。干啥不好,非要来欺负弱小,真给咱这个圈的丢脸。”
俩年轻人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是一个基圈的,有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意思在。
一人摸出了一百块钱,说:“给你家那个漂亮小伙买点吃的,看他瘦的。”
裴辉摇摇头拒绝,“我自己有钱养他。”
“那行,咱三个都笑了啊,这事就完了。”
俩年轻人正要走,裴辉想起来了,说:“慢着点,要不你俩把MP3给我吧?大瑧馋这个。”
“不是说有钱养他的吗?”话虽这么说着,年轻人还是把MP3丢给了裴辉。
“充电器,内存卡,也都给你。”
裴辉拿着MP3,笑笑说:“这都不懂?这是玩具。对男人来说,抢来的玩具更好玩。”
“行,玩去吧。我俩也走。附近有什么推荐的吃的吗?”
“有家粉不错。”
“来点大的,发工资呢,肉,吃肉才行。”
“东边上坡的一家椰子鸡火锅还行。”
“不行不行,湿地方来的,在辣椒油里滚大的,吃不来这口甜软软的。辣的有吗?”
“没了,我这不也是跟大瑧才来嘛,正要去吃自助餐图个新鲜来着。”
“自助餐太贵吃不起。走了,走了,嗅着辣气儿,哪里人多往哪蹿得了。”
两位警察见俩年轻人散了,来到还坐着的裴辉跟前,问:“结束了?”
“嗯,结束了。一聊发现都是‘老乡’,都客客气气的了。”
裴辉询问宁瑧的踪迹:“警察同志,报警的那位小子跑哪去了?”
“在那处遛弯呢,你等会去找他。”警察指了个海对面的方向。
警察瞅了瞅,没看到宁瑧的影,纳罕人呢,提醒道:“看他跑得快,可别丢了。快去找找吧。”
“跑不远,歇歇去找。多谢了。”
“客气啥,为人民服务!”
这是一座正在兴隆发展的城市,各个地方都往这里找机会。有的时候,你能在这座开放的城市里感觉到五湖四海汇聚于此的善意,但有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五湖四海汇聚于此的恶意。
要是宁瑧,可能会为事情完美友善解决而开心,但裴辉的一双眼里蒙上的不是两辈子的光明,而是两辈子的阴暗。
他没把警察和老大爷留在心里,只把两个年轻人远离他时,那走投无路般的背影存下来了。他不知道,要有某些知情人看他和宁瑧的背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仿佛被世界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