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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婚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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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瞳嫁人了。
对方是个未曾谋面的男人。
入了夜,穆府东苑,屋内烛火通明,大红金帐挂在床头,刺绣的喜字和祥云,把整个屋子都映衬得喜气洋洋。
白瞳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却高兴不起来,只忐忑的抓住自己的婚服衣摆。从晌午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吃东西,此时已经饥肠辘辘,却又被紧张带走了注意力。
这门亲是爹帮他答应的。
他身为男子,还是头一回知道男子还能与男子成婚。
以前只听说过某些大户人家有独特的癖好,就喜欢豢养一些男子在家中取乐,不知道这穆家是不是也是存得这样的心思。
他不知道这个取乐究竟是什么样的程度,只听说那些男子没一个有好下场。
难道是被折磨致死的?
越想白瞳的心就揪得越紧,藏在广袖底下的手紧紧握住一个小瓷瓶,这是他最后的一点慰籍。今天一路上没有敲锣没有打鼓,更没有摆席,这亲结得很是冷清。
本来路上他还觉得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恐惧也驱散了不少。没有这些东西,这门亲事应当也不能算数,说不定他以后还有机会离开。可偏偏下一刻他就被人从正门抬进了院里的,是盖着红盖头,穿着喜嫁衣,坐着喜轿被人从正门抬进来的,最后还正式拜了堂。
拜堂的时候,白瞳怕的紧紧拽着衣摆也掩不住身体的颤抖。
他真的嫁人了,嫁给了一个男人!
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面临的事,抓着瓷瓶的手倏地收紧,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显得破碎无力。
这户人家花了一笔不俗的数目做聘礼,并承诺还完爹欠的所有赌债,还赎回了家里当出去的医馆和三间铺子。
饶是如此,他心中也是不情愿的。但追债的人把家里搜刮了个干净,甚至他险些被抓去抵债,父亲也差点被人打个半死,都是这穆家出面摆平的。
总是要比抓去抵债好些……
此时门“嘎吱”一声开了,白瞳身子一僵,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
他听着来人轻巧的脚步声,每走近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颤上一下。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被高悬到了嗓子眼,几乎快忘记了呼吸。待脚步进了里屋时,他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来人规矩的朝他行了一个礼,即使此时白瞳盖着盖头看不见。
“白公子。”
白瞳听到声音,松了一口气,他记得这个声音,是穆府的管家。当时也是他带人来摆平家里的事的。
只听他拍了拍手,便有丫鬟鱼贯而入,在内屋的桌上布置吃食。
“老爷目前不方便过来,掀红盖头这事就劳烦您自个儿来,老爷知道您今日没怎么吃饭,吩咐奴才去准备了吃食,说让您吃了再歇息。”
白瞳闻言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当即就掀开了盖头。看着桌上五花八门,香气扑鼻的菜肴,确实饿了,“多谢。”
“不用客气的,白公子。”想到老爷的吩咐,王管家便又说:“我们就不打扰您用餐了,待您吃完唤人进来收拾便是。”
“好的。”
白瞳抿了抿嘴唇,“老爷他……”
“老爷现下还有事,怕是要费些时间才能过来。”
“好……”
见他们离开,他才起身坐在桌边。
看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他终究是没忍住,拿起了筷子。
虽然很饿,但他吃相很好,举止之间都透露着良好的习惯。
南苑。
夜色极深,微弱灯光,幔纱之下,一男子正闭着眼睛假寐,他一身喜袍,修长的手指在桌边时不时的轻敲慢点,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在鼻侧投下一片阴影。
他是极白的。
暖黄色的灯光非但没有柔和他深邃锐利的五官,反而衬得他气质越发冷峻。他嘴唇微薄,唇色偏淡,透漏着一丝病气,饶是如此,也如同沉睡的雄狮一般,极具威慑力。
听到有人靠近,他才掀开眼皮看去,“他现在如何?”
“回老爷,白公子他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不过应当过几天就适应了。”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奴才离开时,白公子已经在吃了。”
“嗯。”
穆卿羽睁开了眼睛。
王管家见状,连忙把固定轮椅的机关解开,“老爷,我们这是……”
“他应当缓过来一些了,回屋看看他吧。”
“是。”王管家便推着穆卿羽往东苑走。
“明早把做好的衣裳取回来。”穆卿羽想到这些日子次次见白瞳,他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衣衫,着实单薄,以前他可是怕冷的很。
“天越来越冷了,再让铺子做几件厚实的袄子。”
“是,白公子年纪尚小,还在长身体,自然是要好生养护。”王管家笑道。
他身为穆卿羽的管家,自然是最清楚穆卿羽娶白公子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们从京城那么远来到清月城,可不就是冲着白公子来的嘛。
他们到屋外时,白瞳已经吃完洗漱好正打算歇下,便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守在门口的丫鬟齐声请安,想不听到都难。
他瞬间又紧张了起来,难道今日他们要睡在一块吗?
他想起城里传的只言片语,穆府主人腿脚不便,但行踪神秘,背后有朝廷势力,惹不得。
正想着,他便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就跟今天拜堂时听到的声音一样。
他疑惑的转头看去,便见王管家推着穆卿羽进来了。
他望着穆卿羽,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这是他头一次见府上的老爷,以为是什么年岁已大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年轻俊朗。原来他们说的腿脚不便,是老爷腿受了伤,没法行走,他以为……是年过花甲,已经到了不方便走路的程度,拜堂的时候都很害怕。
“老爷。”
白瞳轻唤了一声,有些紧张。
“嗯。”
穆卿羽应了一声,看了眼王管家。王管家立刻会意,推他到了床边,旁边两个侍卫上前将他安置到了床上,便和王管家离开了。
眨眼间,这屋里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白瞳却是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能确定,面前这个穆家的主人一时对他做不了什么。
“菜肴可合胃口?”
“很好吃。”白瞳想了想,“我很喜欢。”
“嗯,夜深了,歇息吧。”
床很大,供三人睡觉还有空余,更别说白瞳本就瘦小。他见穆卿羽躺在外边那一侧,便说:“老爷,要不您睡里面吧,万一……”
目测穆卿羽比他高很多,他怕穆卿羽掉地上他抱不动。
“……不必。”
“好吧。”白瞳迅速将瓷瓶丢入梳妆台里面锁上,这才脱了外衫,只留下白色的里衣,红色发带一松,青丝泄下,衬得皮肤雪白。
他轻手轻脚灭了灯芯,放下床幔,才爬到床的内侧。见穆卿羽闭着眼睛,被子没盖好,便帮他掖了掖被子,才缩到床边,背对着他躺下。
片刻后,穆卿羽睁开了眼睛,室内昏暗,不过仍能视物。他转头看向几乎快贴在墙边的白瞳,心觉好笑,伸手揽住那一截盈盈可握的细腰把人抱到了自己身前。
白瞳吓了一跳,为了找到支撑点手摸到穆卿羽的胸膛时更是手足无措,一时脸涨得绯红,却又念及穆卿羽的腿伤,没有挣扎,只轻声询问:
“老爷,怎么了?”
“夜里凉,挨着会暖和些。”穆卿羽语气平淡,把白瞳抱过来后便收回了手,一副君子做派。
“好吧。”
白瞳对穆卿羽观感挺好,见他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想法,更是松了口气,觉得他说的对,便乖顺的贴着穆卿羽睡了。
他睡眠很好,也不认床,不一会呼吸就均匀了。
穆卿羽转过身,确定他睡了,才动作小心的把他拥入怀里,珍贵得像是怀里抱着世间珍宝,唯恐用重了力气,便碎了。
这段时间因为怕把人吓到,他便一直保持着距离,没敢靠得太近。
白瞳不是断袖,他知道有男子求娶自己定会害怕。何况他爹遭受了打击之后便一蹶不振,整日卖醉,如今更是被人设计迷上了赌,更不可能奢望他能做出什么靠谱的事。
是以,他克制着,忍受着,不敢表露半分。
其实今日他也是想一切从简,毕竟少年害怕,但他终究藏了点私心,希望在少年可忍受范围内做到最好。至少要让别人知道,少年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而非一时起意。
此时鼻尖萦绕着独属于怀中少年的花木香,穆卿羽浑身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少年已经忘记了他,他也没料到那天会发生那么大的祸事。忘了也好,那天发生的事,着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记不得便记不得吧。而且他们初识时,他太狼狈,把今日当做初次相遇也好。
三年前,他下江南途中遭奸人围堵,他的腿被毒箭射中,丧失了一大半行动力,侍卫皆丧命,最后只有他掉入一条活泉,才得以逃生。
白瞳捡到他时,他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腿几乎废了,平日里华贵的衣袍被划破弄得脏兮兮的,更是因为中毒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那时白家尚且兴旺,白瞳也还是白家药馆里矜贵的小少爷。他平日里就爱到野外采草药,一来是因为兴趣,二来便是这样能更快记住草药。
没想到会捡到几乎奄奄一息的他。
白瞳向附近村子借了辆推车,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那时白家医馆每天都很忙,白瞳尚且还未到能继承家业的地步,也帮不上忙。央求白江给他看了伤势后便自己照顾他了。
那半年多以来,他每每闻到少年身上的花木香,就觉得安心。
穆卿羽将贴在少年脸庞的发丝撩至耳后,光洁无暇的脸蛋全部露了出来。他细细的端摩着少年,饶是这两年家里没落了,也掩不住少年多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一身纯净气质。
这段时日,他总会远远看他,只知道一年多以来,少年身量高了些许,脸庞依旧还余留青涩,却也褪去了以前的稚嫩,人消瘦了不少。
两年前他回京城调查当年追杀他的人,以及杀害他母亲的真凶,花费了不少时间。虽让王管家搬来清月城看着白家,却因为离得太远,消息有时间差异,耽误了。
幸好是赶上了,不至于酿成大错。白江遭林员外设计欠了债,白瞳险些被抓去抵押。那林家员外自有怪癖就爱亵玩娈童,怕是早就对白瞳觊觎已久。
以前白家家世算不错,哪怕有人肖想也只敢远远看着。可如今白家倒了,白江整日消沉,白瞳年纪还小,不足以撑起白家,至此,不少心怀鬼胎的人便开始暗地里使绊子。饶是让王管家处理了不少,却还是差点让人钻了空子。
穆卿羽一想到这,抱着白瞳的手倏地收紧。如今那林家被抄家处置,也是他自作自受。草菅人命,无视王法,诛九族都不为过!
许是穆卿羽抱得太紧,白瞳眉尖微微蹙起,看起来很是难受。穆卿羽便松了力道,轻抚他的后颈,少年眉尖才平缓下来。
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殷红的唇上。
少年单薄清瘦,偏这嘴唇饱满,像刚熟的蜜桃,色泽诱人,垂涎欲滴,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如同表面看上去那般可口。穆卿羽喉结微动,缓缓靠了过去,最终还是克制的往上亲了亲他的鬓角,抱着少年睡了过去。
翌日
白瞳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了。
他茫然了一瞬,便听见外屋传来的轮子滚动的声响,很小声,似乎是担心吵醒他。
进了里屋穆卿羽看到正从被窝里探头看自己的少年,愣了愣,嘴角溢出笑意,温柔得仿佛能揉出水来。
“睡得可安稳?”
白瞳却是盯着穆卿羽犯起了迷糊,老爷笑起来真好看啊。
“怎么了?”
见白瞳不说话,穆卿羽又问了一声。
白瞳回过神,脸上泛起了红晕,“睡得很好。”
“那就好。”
刚说完,在外侯着的丫鬟就低眉顺眼的进来给白瞳梳洗。
白瞳看了眼一旁喝茶的穆卿羽,越看越觉得老爷很是好看,心中却也疑惑不已。
为什么老爷会娶他呢?
老爷随手便把他家的医馆和铺子赎了回来,还了爹的赌债,还不费吹灰之力惩治了那个心怀不轨的林员外。
就算是想找男子,按他的条件,绝对会有不少人愿意前仆后继的往他怀里钻,为何还偏要找他呢?
许是白瞳的目光过于直白,穆卿羽放下手中的茶,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白瞳有了些许慌乱,移开了目光。
穆卿羽微微一笑,没有追问,只是继续喝茶。
丫鬟的动作很利索,白瞳换上了青蓝色的锦袍,墨发用一玉冠束起,其余头发尽数披在后背,他本就长相出众,如今穿上锦衣更是显得矜贵无比。
他看着身上的新衣裳,知道这肯定是穆卿羽给他买的,心情有些复杂,更加疑惑了。
正想得出神,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却不是对他说的。
“用膳吧。”
“是,老爷。”
王管家一听,便去让厨房准备上吃食了。
“老爷。”白瞳梳洗好后,来到穆卿羽跟前。
“嗯,可喜欢?”
“……喜欢。”
“喜欢就好,在府上不必拘束,你是我的妻,也是府上的主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就是了。”
白瞳怔住了。
这才意识到,昨日他们已经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