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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如果我抗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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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闲听了苏元意这句关怀的话,觉得哪怕即刻去死,也圆满了。
“什么时辰出发?”
“现在。”萧闲说。
圣旨说明日就要领军出发,那么他现在就要先去军营一趟。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不含情欲的吻,明明很轻,可苏元意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死在战场的将军数不胜数,这一次,他或许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等我回来。”
萧闲说完这句话,转身推开了门,刺骨的寒风连同着冰冷的雪一齐涌入屋里,骤然的寒冷让苏元意裸露在外的手颤了下,眼看萧闲就要离开,苏元意连忙拉住了萧闲宽大的袖摆。
“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萧闲回过头看她,屋外是刺骨的冷,可他脸上却是比三月春光还要温柔的存在。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苏元意张了张嘴,“上次青州之败就是败在粮草。”
这一点萧闲身为萧家人自然是无比清楚,所以他今夜还会去一趟四皇子府商量后方粮草供应的事。
“云淮两带是鱼米之乡,素来富庶,当地士绅都囤有粮草,而我苏家本是淮州人,在云淮一带颇有声望,我愿意回淮州为你筹粮,若朝廷有变,你也能多一条退路。”
萧闲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又在找借口离开自己?
可当他对上她担忧的眼神时,又忍不住想要再一次的相信她。
他不是疯子,也没有病,他当然很清楚的明白之前对待苏元意的方式是错误的,没有哪家的夫君会一直囚着自己的娘子,也明白他心中无时无刻都在叫嚣的恐慌与不安会像一个黑洞一样将他吞噬。
他或许……可以信任她一次。
就像她说的那样。
苏元意似是看出他的担忧与心思,轻声说:“我这样做,不止是为你,也是为我的故乡。”
“宁国不能再败了。”
“好。”萧闲点了头,“你去吧。”
苏元意闻言眼中蹦出一抹璀璨的光,明明他该高兴的,可他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失落。
她眼中的光芒是因离开他而起。
“我走了。”
萧闲转身走进漫天飘雪的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走出那道院门,可他却又停了下来,快步往回奔。
苏元意措不及防地被他拥入怀中,他身上还夹杂着风雪的凛冽与寒凉。
“你会回来的吧?”
他说出口的话冲散了冷寂,温度缓缓回升,他像是一只不舍得主人的大型动物一样紧紧抱着你,可不确定的语气又带着说不出的可怜。
苏元意摸了摸他脑后的乌发,轻声说:“我会回来的。”
“等你胜利的那一天。”
萧闲领军出城的那一天,苏元意随同国公府的人一起去送行。
临行前,苏元意偷偷给萧闲塞了一个平安符。
愿能保佑他平安。
萧闲走后,苏元意把自己的打算与国公爷国公夫人说了后,国公爷就专门派了一队护卫护送她回淮州。
马车出了京后,苏元意回首遥望京师的城楼,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她总算离开那儿了。
自萧闲囚禁她时,她就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心。
虽然后面萧闲的举动又会偶尔带给她触动,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只不过她掩藏的更深,她装作温顺,装作他喜欢的样子,让他对她放松警惕。
没错,她骗了他。
她为他筹粮是真,可也不会再回来了。
前者她是为故乡,后者她是为自己。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骗过她那么多次,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队伍走了三天,总算走到了云州地界。
入了云州境内最大的一座城后,苏元意揭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看着久违的风俗地貌以及耳边熟悉的云州口音时,她有几分恍惚,若当日没有赐婚,如今的她或许会在云州。
她看了一会又把轿帘放下,默默算着时间,等出了云州便可到淮州了,她出发前就给母亲送了信,母亲这段时日应该已经联合苏家的族人联系云州的士绅们了。
她正想着,马车忽而停了,随即传来马夫的声音。
“少夫人,有位公子要见您。”
出门在外,为掩护身份,他们这些人统一称苏元意为少夫人。
公子?苏元意心中正奇怪,却又听车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元意妹妹,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苏元意的心颤了下,能这么叫她的人,普天下也只有一个人。
她连忙揭开车帘一看就看见一张清隽温润的面容,仿佛一张徐徐展开的水墨画,没有半点攻击性,只是一看他,就感到了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他身上。
当真是君子如玉。
“砚……你……”苏元意怔了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从前的称呼溢到嘴边,又被她压了下去。
“我去年放了外任,如今在云州做总督。”
总督是很大的官了,总管一省的军政要务。
按照一般的晋升速度,考上了官,先是在京的翰林院做事,而后外放出地方,六年内若是能在地方上做出成绩就会获得入阁的机会。
一般人熬上一辈子可能连第一关也熬不出去,可许砚却已经混到了封疆大吏的级别,当真是前途无量。
苏元意浅笑:“还未来得及恭喜许大人。”
云州本是许家的势力范围,如今他又在云州做官,当真是如鱼得水了。
“元意妹妹,既来了云州不如去我府上小坐一会?”
“许大人,以你我现在的身份,你不该这么叫我。”
许砚温柔一笑,嗓音清越的似是山林间涓涓流淌的小溪,
“元意妹妹,你我两家是世交,你父亲对我如师如父,我唤你一声妹妹,有何不妥?”
这话说得苏元意无言以对,只道:
“许大人,我赶着回淮州,恐怕不能去你府上小坐了。”
“听说伯母近来在联系淮州的士绅筹募粮草。”许砚说,“云州的士绅不比淮州的差,他们手里也有不少,元意妹妹不想要吗?”
这一句话瞬间打中了苏元意的心。
前方数万军士,仅靠淮州的粮草怕是不够。
“我是云州总督,有我在,前方永远缺不了粮。”
他是一省总督,能帮忙也能坏事。
苏元意并不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和她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可经历过许多的她,已经不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了。
“若我不肯去呢?”苏元意问,“许大人是不是就要做点什么了?”
许砚先是一愣,随即眸光闪了闪,那双温润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他没有说话,可苏元意却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他在伤心。
“我难道在元意妹妹心中就是这样不堪的人吗?”许砚说着,让开了一条路,“若元意妹妹不愿与我叙旧,尽可离去,我……我会做点什么。”
“会帮你,也帮前线筹粮。”
“我不是废太子。”许砚垂下眼帘,“我也是云州人。”
苏元意听了这话,只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中有几分愧疚。
他是许砚啊,她怎么能怀疑他呢?
是从小就对她照顾有加,光风霁月的砚哥哥。
苏元意下了马车,欠身行礼。
“许大人恕罪,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那你还愿意到我府上坐坐吗?多年不见,我……”他顿了顿,“我母亲很想你,也顺便和你聊聊筹粮的事。”
许砚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元意再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苏元意跟着许砚去了许府,许府的老夫人见了苏元意自是不胜欢喜,拉着苏元意说了好一会的话,吃过饭后,又拉着苏元意的手说一定要多住些时日。
许砚则在第二日领着苏元意去见了云州的士绅,有许砚在旁斡旋,云州的士绅都很配合,筹粮一事比苏元意想得还要顺利。
也得益于楚国在多年前屠戮青州的事,这些士绅生怕前线再败会打到云淮来,那他们这些人可都成了案板上的羔羊了。
士绅们走后,苏元意总算能喘口气,坐在绣榻上歇了歇,许砚给他泡了一杯茶,两人先是聊着粮草和前线的事,可聊着聊着,许砚话锋一转。
“如果当初我没有被山贼所伤,是不是今日你我就已是夫妻了?”
许砚握着茶杯,看似风轻云淡,可只有许砚自己知道他心中的不甘与痛楚。
他亲手养大的小玫瑰,却被另一个男人夺走了。
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他每每夜里都会想起他和苏元意的曾经,都会想起那天遇见的山匪,如果……他当时能快一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没有山贼,也有圣旨。”苏元意说,“许大人,你我注定有缘无分。”
“我从来不信缘分。”许砚说,“我只信事在人为。”
苏元意笑了。
“好一句事在人为。”
“若真如此,当时的你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许砚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如果我抗了呢?”
“许大人,没有如果。”苏元意毫不留情地说,“你当时没有抗,再来一次,你也不会抗旨。”
苏元意不希望许砚还沉溺在过去,他们已经错过了,他该去寻属于他的良人。
“砚哥哥,我知道你很聪明。”
“所有的事你总是能很完美的处理,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可你也要承认,你少了点萧闲的勇气。”
萧闲是会做出跪着不吃不喝也要求老国公用军功换她,也会做出哪怕身在敌国朝不保夕,也要豁出一切把她带回来。
如果换成是许砚,他不会这么做。
他大概会用头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在他想的时候,萧闲的拳头已经打上去了。
这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有的时候头脑管用,但有的时候拳头也管用。
苏元意抬眸看着许砚依旧温润的眉眼,这一刻,她似乎认清了她从前所美化的那条路的结果,也许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好。
许是离得远了,她突然觉得萧闲似乎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可横在他们之间的尖刺依旧在那里,不会因为苏元意一时的想法而消失,它始终都横在那里,一直提醒着苏元意。
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如果回头,她不会找到第二次可以离开的机会。
等第一批的粮草运到前线,她就把新写的和离书再寄给他一份。
等他打完胜仗,再想起找她时,她早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