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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知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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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替我占一卦。”
停在她面前的是一双黑色锦靴,通过此靴,还有衣摆上的暗纹一看就知此人非富即贵。
今日终于开张了,李听谷一笑,抬起眼浅浅望了下来人的容貌又迅速低下头。
她丝毫没有被错认成老头的愠怒,淡然道:“好啊,公子要问何事?”
那人被她的面容惊诧到,想不到竟是个年轻女子,不过总归是陌路人,他还是将这份诧异压在心下未表露出来。
“在下欲在这剑河镇开间琴铺,请先生帮忙占个方便进财的位置。”
因这一片地区不属于任何国家,剑河镇多是由五湖四海来的各路商贩和流民组成,整日为营生发愁,世家一片距离剑河镇还有段距离,谁会有雅兴买琴呢?
李听谷拿起龟壳,放了三枚铜钱在里面摇出声响六次,然后又将阴爻阳爻一一记录下来。
稍过一会儿,李听谷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公子开琴铺,属性主木,剑河镇有剑河在北方,水生木,你看这说书铺的旁边正好有一间铺子空着,且方位正好是北方,旁边又有一颗梨树,春夏季节时开得可旺盛了,正好利你。”
那人半分也没有思量,直言道:“哦?那依你所言在下应该包下对面的这间铺子。既然如此,那我们日后可就是邻居了。在下陈半心,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一愣,这么快就随随便便决定下来了?果真是个不计盈利的富贵人家。李听谷挑了挑眉,这次仰起头切切实实看向了他。
模样倒是挺俊秀文弱,一直含笑俯视她,脾气看起来挺温和,就是眼神看得人特不舒服,感觉是个老谋深算的人。陈半心这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定是化名。
李听谷向来对相貌美丑没有具体概念,她也不讲究皮相,只看人舒不舒服来思量日后交往的深浅。不过好在日后可以听听琴声来缓解乏味,离她想要的那种惬意日子又近了一步。想到这,李听谷笑了笑。
“陈公子客气了,在下李观意。观世间自然意,了然八卦人运。既然日后是邻居,那这卦金就不必给了,还请陈公子多多指教。”
口上虽是这么说,不过只是客套一番罢了。依李听谷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富贵人家定会给钱的。
谁知陈半心眉眼霎时变得柔和多情,犹如一滩春水化开。“好啊,那便多谢李姑娘了。”
“啊?”李听谷眼神中不免浮起错愕。看人这么些年这种事上她从未失算过,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难不成是个铁公鸡?
见她似有疑虑,陈半心耐着性子问,“李姑娘还有事么?”
“没有了没有了,我多嘴一句陈公子打算何时开张?”
“应是这月十五罢。”
正是三天后。
等陈半心走远,李听谷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应该是没生意了。打了个哈切,困意又涌上来。她只好卷起摊子走人。还是回去睡觉吧,改日再出去赚点外快除个妖应付一下生活。
正逢说书人老张把女魔头的故事讲完,一屋子身着白衣的仙门弟子涌出来。白花花一片仿佛要混在这雪天下叫人看不清人影。
“真是解气呀!杀那女魔头的片段听多少次都不过瘾!”
“就是就是!如果能亲耳听道微仙尊讲讲就好了。”
“道微仙尊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你想见就见的?更别提讲故事了。”
几名弟子吵嚷着,李听谷本无心听他们说话,但道微仙尊四个字落入耳里还是让她怔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时肩膀忽然被一道力撞了下,李听谷手中的东西瞬间七七八八散了满地。正是那几名弟子中的其中一个撞了她,他的脚下还踩住了一枚铜钱。
“臭算命的走路不看路啊!”
那人脚底磨了磨,等铜钱上面沾满泥雪,他又一脚把铜钱踢得远远儿的,嘴里还不忘哼一声。
李听谷额头太阳穴跳了跳,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小仙君实在对不住,抱歉抱歉。”
“切,知道就好。”
那人似是嫌脏,拍了拍肩头。
李听谷眼中溢出瘆人的零星笑意,握紧了拳头。一束微弱的灵光从她藏在袖下的指尖冒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附在远处沾满雪泥的铜钱上。
她勾了勾唇,最是看不惯这种自以为是的模样。“小样儿,就这德行还修仙,连我当年一分都不如。这云清宗的教导一日不如一日了。”
铜钱飞起隐去形态直击方才那名弟子而去,只见在那弟子的一个踉跄间铜钱先是从头暴击,再到喉,肩膀,腰身最后臀上依次都落下了红紫的圆印子。打得他直流泪水,跪坐在地。
他捂着脸生怕那东西再次打来毁了他俊美的容颜,左顾右盼却没找到任何器物和人迹,愤怒地大吼大叫道:“谁打我?!你们看到是谁了吗?”
身侧的弟子都惧怕他素日的声势,见他被收拾了心里不禁偷喜,嘴上说道:“师兄我们也并未看到有何物袭来,只感觉到了一阵风。”
“废物!定是有人从中做鬼!”为了面子他不得不张牙舞爪,把自己的气势保住。再次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见到人影。
此刻做鬼的那人早就躲了起来,手中抛着那枚已经被衣袍擦净的铜钱,口中喃喃道:“蚊子苍蝇腿儿也是肉啊,丢了多可惜,正好还可以用来教训人。”
如此平常的一天,对比起从前的数年修行就算无聊清贫,李听谷也觉得幸福多了。她本就乐意清闲,一生的目标更是在被农户老人收留的那几年里确立下来。在手刃了宗门里道貌岸然的那几个伪君子为师父报仇雪恨后,她就决定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想到昔日被云清宗抽拨经脉,毁去功法,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主动离开宗门后因为树敌过多没有能力自保,她不得不选择投奔在魔君底下重塑筋脉,传到世人耳里,她就成了叛徒。
虽有了能力自保,但终究被魔君束缚,整日奔波卖命,直到混成了人人口中的女魔头。李听谷不想做名门正派,也不想做女魔头。她可幸那人落剑时风雪太大,他竟留了一分力,正是那分力让她活了下来,结束了她不想要的一切。
思绪被拉回来,不知不觉竟已走到药生尘居。
清苦的药味充斥鼻腔,门面的台上传来急促地呼喊,“李观意!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着点火候。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啊!”
这间医馆的老板正是俞青,此时正皱蹙着整张脸双腿并紧焦急地看着她。“愣着干嘛?快过来呀!”
“来了。”
见她走来,俞青赶忙扔下药勺风一般地溜走了。“记得中火转微,一刻三次!”
李听谷对他这副模样哭笑不得,朝他挥挥手,“好好好,你快去吧!再不去看得我都快尿裤子了!”
李听谷把东西随意放在一旁,替俞青煮起药来。苦涩的药味冲进鼻腔,她只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把着药勺。本是心无旁骛地煮着,站得有点累了,她扭了扭脖子意外看见药炉旁搁置着一张纸。
缭绕的药烟中李听谷将那张纸捏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竟是几味珍稀的药材。她知道俞青这个老家伙有做账的习惯,什么都喜欢写下来规划记录好。依这张纸上写的,李听谷七七八八也猜到了关于这些药材的由来。
大概是有人花重金从他这儿拿这些药材,这上面药生尘里大多都有,只少了一味。如今俞老头正为这一味药材发愁。李听谷估计这味药材不好寻,所以俞青想找有实力的修士帮忙去采,但价格昂贵,他又觉得有点亏,现在还在犹豫不决。
她眉眼舒展,这下房租有着落了。
俞青解决完回来,整个人都弥漫着舒坦快活之意。“行了,我来吧。今日风雪这样大,可有人找你算卦?”
李听谷将位置让了出来,站到一旁回道:“今日倒是有一人来找我,只不过在知晓他是日后的邻居后就免了他的卦金。”
俞青转溜了一下眼珠子,颇觉意外,调侃道:“嘿,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心肠会变得这般好。他是做什么的?难不成老张旁边的铺子要被他租了去,那可是任何生意都做不好的位置啊,你说他怎么会选了那呢。”
她忽然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尖装作不知情道:“开琴铺的,谁知道他为什么选那,些许是他眼光不行吧。不过人家的事人家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就甭费心了,我看他也并不像缺钱的人。”
剑河镇鱼龙混杂,真正目的在这里并不是看表象就能看出来的。俞青也没有再多问。
李听谷绕了绕手指,看向正在熬药的俞青,“那个,俞老头儿,跟你商量个事你看成吗?”
俞青一愣,撇了撇嘴,按他对她这么多年的了解,这副模样准是交不起房租了。
“何事?”
“你那个单子上的药材我帮你采,你给我免半年的房租,你看成不?”
俞青闻言,心道果真是房租的事。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连药勺都吓丢了,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李听谷语气激烈得口水都快喷到她脸上。“死丫头你穷疯了吧!你知道这牛织花有多珍稀吗?你知道采摘有多困难吗?你知道每年还有许多仙门子弟去抢摘吗?不就是个房租,至于吗你!”
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为了生存李听谷叹了口气,心道看来只能那样了。她手中聚起灵气,隔空操物将落在地上的药勺浮在半空。
“这下如何?”
药勺隔在二人中间,李听谷透过药勺观察俞青的反应,眼中难得含着狡黠和一丢丢的得意。
“这……这……”
看着浮在半空的药勺,俞青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一个算卦的臭丫头居然突然会仙法了。
李听谷把悬在半空的药勺送往俞青手中紧握着,手指动了动又从旁边的木桶里招来一汪水源围绕着药勺洗涤干净,“怎么?还不够。等着,我去后院给你演示一番。这么些年我虽然无心修炼,但是实力不比你要找的那些修士差。”
她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黑溜溜的一双眼盯着他,丝毫不见往日的松散,就算身着一袭难看粗糙的黑布衣,此刻也仿佛真有了修士的出尘气质。
俞青眼神怀着些许复杂,对她的真实身份有些怵,同时更怕她像其他修士一样,一言不合用起术法来把他的房屋后院砸个稀巴烂。
他只好妥协,“好了好了,这事我答应了。不过牛织花处于深山障气中,还有妖兽群居在那里。你可要千万注意安全,心意我领了,遇着危险打不过就回来,我照样给你免三月房租。”
她心底触动,看到他已经深深的皱纹,里面都是岁月的磨合,还有这么些年的相知相伴。这样的人间温情,就算不能长久到底,能在路上相伴一段路程也是极为可贵的缘分了。
俞青叹了口气,“二十多年了,我已经变得白发苍苍,你却还如刚来时一样年轻。你就算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是修士了。你从何而来我不问你,但你别轻易暴露在他人面前,以免招来祸端。”
“好。”
见他耷拉着眉眼,李听谷心中终究一软。若是日后真被人认出真实身份,她也一定不会让药生尘居卷入这个事情之中。
她的住处在药生尘后院右侧的一间小屋里,屋子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也是她心底的家。她早就把俞青还有他的徒弟小河当成家人了。如果可以,她想在药生尘住一辈子,在街头算一辈子的卦,当一辈子的李观意。
希望不会有人破坏这份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