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忧郁》可丽饼厨

3、▇▇▇▇▇▇▇

　　傍晚的天空很美。

　　中原中也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向它。灿烂的夕阳燃亮了所有的云彩，为远方的建筑镶上金色的火焰。迎着海风，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由他负责执行的所有任务都已经圆满完成了。首先是在某个新出现的小组织面前展示出「羊」所持有的武力，之后的交涉像往常一样由伙伴们接手。对港口黑手党的报复也按照计划中的那样顺利地实施了。被他炸毁的那处武器保管库中藏有大量造价不菲的枪械，即使对家大业大的港口黑手党来说，也不免要心疼一番。如此一来，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受到威慑的其他组织会协助黑手党对「羊」的成员下手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在得知这一点后，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是时候自己放个假了。他想。之后是去打电玩比较好，还是去看海，在沙滩上走一走？这样想着，他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显出一种符合他年纪的快乐。

　　在这时，他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着乌木色长发的女孩正抱着一只黑猫穿过街道。她踩着忧郁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着。这引起了中原中也的好奇。于是，他翻过栏杆，轻盈地落在地面上，追随着她的脚步走入一家店铺。

　　临近傍晚，室内很是昏暗。名为夏尔的女孩就在那里，看着猫蹲在柜台上。猫用舌头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女孩便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脊背。不幸的是，这一平和的景象很快便被推门而入的中原中也打破了。那骄纵的猫儿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跳下了柜台，落在一张躺椅上，将尾巴掖在身下，舒舒服服地蜷起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在这里啊，夏尔。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中原中也环顾四周，打量着店内陈旧的布景。货架上摆满了连他都能看出完全是拙劣的仿制品的廉价藏品，皆因无人问津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别说顾客了，就连最走投无路的小偷恐怕也不会认为这里的商品比几个面包更值钱，至少后者还能帮他暂时填饱肚子。大概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不在此处的店主连门都懒得锁，也未曾留下任何提示的字条。可能就在半小时之内，也可能直到明天早上，他才会回到这里。

　　听了他的话，对方摇了摇头，视线仍落在猫身上。

　　“事实上，我是为了它而来的。”她笑着说，“猫很可爱，对不对？或许我该为它写首十四行诗，这样的话，它会不会愿意跳到我的膝盖上？或者在我的肩膀上睡上一觉。怎样都好。”

　　“……”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相较于猫，他其实更喜欢狗，也曾幻想过在某一天能拥有一只永远忠诚于他的小狗。然而，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那样的计划显然只能被无限期后延。尽管如此，他仍在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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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中也。听得到吗？”

　　他回过神来，看着对方脸上无奈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完全沉浸在了思绪中，以至于忽视了她的话。

　　“抱歉，夏尔。”他诚恳地向她道歉，“不小心想得有些太多……你刚才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中也，我这里正好有两张海洋馆的票。今天的。要一起去吗？”

　　“今天？海洋馆？”

　　中原中也露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我没去过那里，不过，在这个时间点，这种游乐设施大多都在准备闭馆了吧……不对，说到底，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邀请我去什么海洋馆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总之算是帮忙的报酬。”波德莱尔把票递给他，“那对富有的夫妇在向我表达了他们感激之情后，除了钱包，还硬要把这两张票也一并塞给我。实在推拒不了，我就收下了。那之后我一直在街上闲逛，偶尔拦住路过的猫摸一摸……”

　　“等等。”中原中也确认着票上的内容，“所以，直到我找上门之前，你其实并没有任何动身的打算？即使那时的天色还很早？”

　　“是啊。”

　　波德莱尔用轻快的语气说道，“……理由的话，大概是我不想一个人去吧。怎么说？如果不去的话，就把它们扔进垃圾桶好了，或者随便哪儿都行。总之，不用再还给我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票上写了闭馆时间……看起来倒是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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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两人登上了开往海洋馆所在的人工岛屿的渡轮。天色渐暗，海风渐凉，将他们的头发吹到脑后。风浪大起来，但总体来说还算平静。波德莱尔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外海。较之记忆中的风暴、雷击以及折断的船桅的残骸，如今的景象显得要索然无味得多。然而，对一旁的中原中也来说，乘船出航还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他仰起头，看着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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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也。”

　　在他们即将抵达岸边时，中原中也确信自己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声音很轻，同样显得轻飘飘的话语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海风卷走。但是，就像是带有某种魔力似的，它们确实一字不差地落在了他的耳边。

　　“……你想去旅行吗？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乘着船或飞机，去见证赤道附近的风景，或是在北非的沙漠中穿行，最后，到极北之地去寻找极光……”

　　“离开横滨去远行……吗。坦白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就算可能的话，那也得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吧。”

　　中原中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远方的海平线，连结着天空与大海的尽头。然而，单是横跨过一整个洲和洋的旅行，就已经让现在的他充满了遐想。沿途那些未知的风景和见闻，又会焕发着何等的光彩呢？

　　“……不过，那听起来确实会是个挺不错的未来。”他看向对方，“你会希望我将法国作为第一个目的地吗？”

　　船即将靠岸，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波德莱尔保持着一手托腮的姿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我只会劝你千万别去法国，尤其是别去巴黎。”

　　“……为什么？”

　　“因为那里尽是些讨厌的、愚蠢的笨蛋和傻瓜。”波德莱尔耸了耸肩，“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

　　“——说的有些太多。”那些中原中也尚还无法理解的感情的很快从她的眼中消失了。至少在表面上，将目光落在建筑物上的她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总之，让我们先好好享受这趟旅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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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下了船，在这座位于横滨湾末端的人工岛上行走着。相较于展览馆，波德莱尔显然对架设在岛屿另一端的云霄飞车要感兴趣得多。可惜的是，他们到得太迟，项目已经关闭了。在波德莱尔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拒绝用重力带她到那儿转一转的中原中也率先走进了水族馆。

　　馆内的灯光略显昏暗。临近闭馆，人流也所甚无几，大多集中在之后的几个场馆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两侧的玻璃后，数十种色彩鲜艳的鱼类在水中游动着。

　　中原中也停下了脚步。他将一只手贴在玻璃上，出神地凝视着那些鱼。这些玻璃并不算太坚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破坏掉。但对于这些鱼来说，正是这透明的墙壁，将它们与外界深深地隔离开来。在这封印的另一侧，每天都有无数的人类来往着，观望着。对它们来说，这究竟是一种桎梏，还是一种保护？

　　……在玻璃之后的世界，鱼群仍在机械性地游着，理所应当地忽视着这个停滞不前的人影。个体被群体裹挟着前进，没有形成认知，也不会独立思考，不曾知道这些所谓的概念，也就不会如同人类一样为此感到烦恼。

　　——这是幸运，当然也是不幸。

　　“……”

　　过了片刻，中原中也将手收了回来，打算去寻找他的同伴。当他发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凝视着其他人。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为观察者所固有的平静与审慎。这很容易给人一种感觉：在她的眼中，这里的人类说不定要比水槽中那十万尾鱼要有趣得多。

　　中原中也向对方那里走去，然而，他脚步却逐渐慢下来。他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即视感的来源。

　　——在港口黑手党的武器保管库内，当他踩上最后一个试图捡起枪支反抗他的黑手党的脊背的时候，所有的少年少女们都在兴奋地欢呼着。他记得夏尔也在场。更准确地说，那时的她正站在所有人的身后。当他无意中看向她时，她眼中的神思显然与现在如出一辙。

　　“……”

　　“怎么了？中也？要去下一个展馆了吗？”

　　对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是说，终于决定好一起去坐过山车——”

　　……也许只是我想得太多。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将纷乱的思绪甩出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