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混生活》执孟

3、第 3 章

　　章节三

　　正是周末，傍晚六点。
　　路面上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一到绿灯亮起，仅一个路口就百八十辆电瓶车通过，路人们匆忙擦肩而过，这夏季漫长的城市进了九月正是高温酷暑，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从高楼大厦到城中村，唯一相同的是都很喧闹，这人口稠密的一线城市市区，像是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下了公交车，城市村夜市摊贩已经在准备着出摊，男人步伐轻松拐进一家网吧寻友。
　　网吧里一片火热，没有空位，喻飞记着徐展给他发的座位号，找寻过去站到了他座椅背后，看他打剩下的半局游戏。
　　他电脑桌面上堆放着两个空可乐瓶，其中一个瓶里堆了至少十五个烟头，一份估计是中午吃完的快餐盒。
　　喻飞瞥眉懒得等他了，直接在他玩得兴起，跟队友语音大喊大叫的时候摘掉了他耳机。
　　“我靠！”徐展扭头看背后，见是喻飞，泄了气，“今天周末铁定堵车，你上班那儿过来至少一个小时啊，我游戏刚打两把你就到了啊？”
　　喻飞没接话茬，往外走：“赶紧下机，门口等你。”
　　徐展也不磨蹭，不顾队友死活直接退出游戏下机跟了出去。
　　两人随意找了家炒粉摊子当作晚饭。
　　“一个多月没见你，你看看你什么样了都，多久没洗头了？还有你牙齿，光抽烟不刷牙？”要不是关系不错，喻飞真懒得说他，这人怎么出社会几个月，越来越不修边幅了？
　　“哎，别说我了，等会我去网吧厕所洗个头，多大点事。”徐展让他把烟拿出来抽，烟点上才继续说，“真是我好兄弟，周末休息一天，特意从市中心跑来城中村请我抽烟，吃炒粉。”
　　喻飞道：“不光今天休息，我不在那儿干了。”
　　徐展来了精神：“我就说房产销售没意思吧，你看你，忙活两个多月，挣多少啊？”
　　喻飞啧了一声：“没赚没欠，两个月没业绩，拿底薪，底薪2800，房租1300，你说我挣多少？”
　　徐展不厚道的笑了：“还不如我呢，当初就让你别去干销售，大热的天儿跑东跑西的，挣不着钱又心累，我就要等个合适的工作，不去浪费时间，你看你这两个多月不就白忙了？”
　　“我学你啊？干日结兼职，边上网边等工作？好工作能是等来的么。”喻飞还有话没说，这两多月他一边上班也一边在留意别的工作，但大差不差就那样了，招聘最多的就是靠业绩吃饭的销售或者证券公司小职员，三五千，要么包住不包吃，要么包吃不包住，城市里消费很高，不好待，具体的他也没细想了，先这样，好歹自己不是没行动。
　　“那你看这阵子时间过去了，我俩不还一样居无定所、没钱么，我起码玩了两个月，你白干活儿俩月。”
　　二人三个月前一起从工业区结了十天工资就来市区了，各种忙碌，投简历面试，喻飞去房产销售，用结的一千多租了一个月短租房，不用押金的，先稳定了下来，徐展耽搁一周应聘上一家公司职员，待遇极好。
　　然后被骗一千块，体检费培训费……
　　就此开始做做兼职，一天九十到一百八的活儿都有，开始在网吧待就业，没生活费了去做一两天兼职，中途还面试过几份中意工作，但是没被录取。
　　渐渐的他也没那么信心满满了。
　　三千多的不想去，待遇好的应聘不上，还要谨防被骗。
　　老板把炒粉端了过来，二人都狼吞虎咽。
　　徐展突然顿了一下：“哎，兄弟，有没觉得多久没好好吃顿饭了？”
　　喻飞听这话，想起了那个做手机壳小厂子的食堂，那里的饭菜不错。
　　不过很快就能吃到了。
　　“我明天要去工业区了，工资剩个两三百，也撑不到我找下一份工作，准备过去干到过年，明年再来重新找工作。”
　　徐展这下彻底放下了筷子，惊讶的看着他：“跟我待着呗，进厂多累啊？你忘了那里多恐怖了啊兄弟，出了厂子，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公寓啊，其他厂啊，早餐宵夜都在厂门口餐车解决，一点生活娱乐都没有啊……跟现代社会脱节成什么样了，与世隔绝！离过年还有我算算啊……现在九月中旬，今年春节一月底，你准备去干四个月啊！？”
　　关于徐展一提起进厂的生活就是恐怖，喻飞无法完全认同。
　　他只觉得那里起码能静得下心，要他说，这两个月比在厂里那十天还累，至于原因，不仅仅是没赚到钱，但目前已经疲倦到暂时放弃思考。
　　每一日混迹在匆忙的人群中，实在心难安定。
　　陪徐展待着？那更不可能了，让他干兼职，长待网吧，他接受不了。
　　“反正我已经跟乔组长说好了，等会儿我回短租房收拾打扫一下，明早就过去。”说到这，喻飞语气都不自觉轻松了几分。
　　这三个月他一有空就会给冉乔阳发v信，起初是抱着交朋友保持联系的心态，而冉乔阳一直随缘且单字回复，他就起劲了，直到前几天看到冉乔阳回消息时候还让他好好吃饭，不就是他一直热脸贴冷屁股有成效了？！奇怪的成就感。
　　所谓单字回复，也就是：嗯、哦、啊。
　　徐展有些落寞，哪怕平时喻飞去上班，也没空来网吧找他见一面抽根烟，但是他心里总是清楚有个兄弟在同一个城市的，可进厂，他真是怕了。
　　吃饱聊完，徐展送喻飞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等车时，喻飞还是多交代了几句：“你抓紧时间找个工作好好上班吧，你不是跟你妈说在这儿找到个办公室里六千月薪的工作，你再这样下去，过年回去时候怎么掩饰。”
　　“哎知道知道，不是还有四个多月嘛，足够找工作了。”
　　喻飞看他一点不着急，不多说，上车离开了。
　　————
　　次日。
　　喻飞搭上了早上六点半，最早一班去工业区的车。
　　到的时候给冉乔阳发了消息。
　　原本计划着今天就可以开工，他的行李和来这城市时一样，一个双肩背包，里面两套衣服，毛巾日用品。可一下车他就头重脚轻开始难受，不知道是晕车了还是如何，强撑着加快脚步走去了厂门口。
　　冉乔阳比他先到厂门口，正吃着早餐，就见人来了，一八六的个子，人群中很显眼的。
　　“你脸色有些差。”这人状态一看就不对劲，冉乔阳抬手去触碰他额头，温度正常，“先去宿舍歇会儿吧。”
　　喻飞的宿舍床垫什么的，本打算午休或下班后去买，现在宿舍只有一块儿床板，冉乔阳没犹豫，把他带到了自己宿舍房间。
　　“你哪里不舒服？”
　　“没感冒没发烧，就是像晕车了那种感觉。”一坐在冉乔阳的床上，喻飞定下心来一些，想着自己不是前阵子太累，如今一松懈下来就垮了，就是饮食不规律，肠胃受不住了。实际上紧绷的状态从六月离开老家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却极难顺心如意。没想到这里，竟是能让他松懈的避风港。
　　“可能是没休息好，你先在我房间躺着休息吧，晚点你舒服了再买东西搬回自己宿舍，明天上工不迟。”
　　喻飞受宠若惊的躺着，看他抖开团在床内侧靠墙的薄被盖上，有心情闲话了：“我今天不去，有别的临时工去了怎么办。”
　　“组里刚走了个长期临时工，你不是说要做到年底？刚好顶那个人的位置。”
　　“你先休息着，我要去做事了。”
　　尽管有些想让冉乔阳多陪他一小会儿，但喻飞可说不出口。
　　等那人关门去车间了，喻飞揉着肚子缓解不适，打量这小小的单人宿舍，可比六人间宿舍好太多了，不光没有异味，还有果香！不大不小十平，收拾得干净整洁，窗户半开通风，一个简易衣柜，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窗下一个老式五斗柜，柜面上是一袋子水果，香味就是源自那里，而柜子里，喻飞猜测肯定就是组长钟爱的小零食了。
　　他正走神想象冉乔阳一个人住这里，作息规律的去干活儿，下班的生活，就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冉乔阳带了碗瘦肉粥回来，让他坐起来吃。
　　喻飞看了眼时间，九点，他就去了一个小时，不过他清早的工作，就是把一天的生产分配下去，没太多事做。
　　“你休息够了，就自己去买床垫被子搬宿舍，109房间，你宿舍钥匙给你。”
　　冉乔阳是来给他送个早餐和宿舍钥匙的，他没什么事忙也会待在自己工位上。
　　喻飞愉悦的表情僵住，是什么让自己有冉乔阳会陪自己一上午的错觉。
　　房间又剩他自己了，原以为喝了粥他就该精神得出门买东西去，结果是粥里下了安眠药一般，他喝完倒头就睡着。
　　喻飞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出现在一辆火车上，不知道目的地，中途停靠，站台上推车卖吃食的小商贩很多，同车厢乘客说这一站会停很久，所以卖吃的比较多。
　　火车上的食物又贵又难吃，车厢里大部分人都下了车买吃的，他也下了车，还在左挑右选的，火车走得悄无声息，他周围上一秒还热热闹闹的站台，瞬间杂草丛生，荒芜破败。
　　他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东南方向有一片茂密森林，是灰白景色里唯一带有生机的绿色，便朝那方向走了过去，进入森林，被困其中。
　　他一边不禁回想方才远去的火车，如果不下车吃东西就好了。
　　一边又不停地告诫自己清醒一点，你知道那趟火车的终点站吗？
　　这个声音不停重复，像是来自梦境之外，让梦中茫然的喻飞都受到了影响，赶紧翻遍身上的兜寻找车票。
　　他不知道，所以他想找车票寻找答案。
　　车票没有找到，他有些惆怅，在森林中不知多久。
　　一声鸟鸣惊醒了他。
　　喻飞睁开眼，呼吸沉重，阳光铺洒了半间屋子，那叫声竟不是梦里的，而是来自一只路过停靠窗台的小鸟。
　　喻飞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起床从自己背包里拿出牙膏牙刷洗漱。
　　他休息够了神清气爽的，太阳正好，可惜已经下午两点半，冉乔阳在上班了，不然想一起抽根烟。
　　喻飞只能去109宿舍一铺空床放下背包，然后买床上用品去。
　　至于中午做那个梦，自然记不太清了，喻飞就还记得个火车？森林？梦里那份惆怅、慌张他没去深思，因为醒来时他是心安的。
　　同宿舍有一个坐下铺带着耳机玩k歌软件的小胖子，笑模样，等喻飞买东西回来铺好了床，小胖子就摘下耳机跟他聊了起来。
　　他先说他请了下午的假躲懒，问喻飞分组了没有。
　　小胖子名叫陈简，很健谈，比他小一岁今年22，但在工业区的时间不短了，整整四年。
　　“我爸在西区的大厂里，我中专毕业就来找他了，大厂里人多规矩也多啊，又是各个管理又是保安门禁的，进车间还要统一工装，厂区里有体育场，超市ktv，进了大厂的门，吃喝玩乐都在里面不用出来了，我待不习惯，就跑到这边小厂子来了，随意得多，上工穿衣服也随便穿，休息放假的时候去紫东城玩。”
　　喻飞还真从他这里了解了不少工业区的情况，包括他们这个厂子的，也包括冉乔阳。
　　但要说陈简跟冉乔阳很熟？喻飞觉得不像，冉乔阳应该对谁都不热络，久了谁也不会自讨没趣打扰他，所以他始终冷冷清清的。
　　“熟嘛？……这个怎么说呢，乔阳跟我爸熟。”
　　喻飞咽口水差点呛到：“他也才23岁吧。”
　　“是啊！但是他来这里差不多七年了，到这个厂子来，就是以前他们老厂子几个技工师傅还有车间主任，给推荐过来的，他只跟来这很久了的人来往，我们以前约他去玩他一次都没答应过的。”
　　喻飞沉默一瞬，那人16岁就自己出来了啊……七年前可没现在那么太平，很艰难吧？
　　“还有我跟你说啊，每次听到你们叫乔阳乔组长的时候，我就乐得不行。”
　　“嗯？”这有什么问题？
　　陈简作出夸张的得意表情：“不知道吧，他叫冉乔阳。”
　　“……”谢谢，刚知道。
　　看够喻飞错乱懵圈的表情，陈简才解释，大家的误会就来自那些和冉乔阳熟悉的老员工了，总是乔阳乔阳的叫，导致大家都以为他姓乔。
　　“冉乔阳。”喻飞垂下眼睑低声念全了这个名字。
　　看陈简这里也抖落不出有关冉乔阳的信息了，喻飞问起紫东城，再次惊讶。
　　原来距离这里五六公里的地方就有生活娱乐区！？他其实真和徐展一样以为进厂工人的生活范围就是厂门口早餐店、街口夜宵摊的……
　　这个厂上六休一，今天周一。
　　刚好错过昨天厂里的休息日。
　　喻飞已经期待起这周末，他一定要求着冉乔阳一起去紫东城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