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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章节二

      十天临时工生涯结束。
      喻飞和徐展蹭了冉乔阳七天烟,在车间听了七天的家长里短。
      徐展只感到无尽折磨,什么三十岁被老公抛弃只能外出打工养孩子啊,什么鞋厂一个小伙子v信开附近的人,和人网恋被对方老公找上门啊……
      喻飞听得倒津津有味,不时还要掺和几句。
      结到工资,一人拿了1400,本来是1500,扣了100的住宿和餐费,喻飞第一时间去还了冉乔阳两百块,还给他买了两包好烟。
      “组长,明天我和徐展就走了,请你吃个饭吧?蹭你那么多天烟抽。”
      今晚不加班,以前家电厂的同事约了冉乔阳吃火锅。
      “不用,一路顺风。”
      就算没约人,冉乔阳也不会应下他,没必要,工业区就是这样,人员流动频繁,厂子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不知多少人,他除了几个老同事,和一般同事都没什么交情。
      他拒绝得那么干脆,在喻飞意料之中,十天下来他也看出来了冉乔阳是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性子,不过依然有些失望,只能退一步讨要添加v信了。
      冉乔阳虽迟疑,还是同意了加好友。
      其实他实在困惑有什么必要的,他又不爱闲聊,且以后两人估计都不会见面了的。
      ————
      火锅地点就在阿司大叔的宿舍,他是家电厂的技工,有个单人宿舍,奔四的年纪,在这个工业区待了近二十年。
      七年前冉乔阳来这的时候,是零几年,那时厂区治安秩序有些混乱,拉帮结派的数不胜数,后来闹出了人命才彻底整治的,现在也就多是些小偷小摸出不了太大的事。
      初来乍到,他小小一个,多亏了厂里几个大叔大姨照顾着,才安然无恙的一直好好上自己的班。
      阿司大叔宿舍里已经飘香满屋,煮的羊肉火锅,他的两个徒弟当然都认识冉乔阳,见他来赶紧把他按到了阿司大叔的身边的位置坐下。
      “师父去拿白酒去了,小乔,你就坐在师父旁边!我和突突今天可不敢挨着师父坐。”阿司大叔的大徒弟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叫刘明,二徒弟因为有点龅牙所以嘴唇突出,外号就是突突。
      而‘小乔’这个喊法,很明显是当初大家误以为他姓乔的延伸。
      冉乔阳明了,阿司大叔今天想喝酒,难怪这两人怕成这样了,根本喝不过阿司大叔的。
      不过他们三个都没猜准确,阿司大叔是要喝酒,不过是自己喝,他打了一斤白酒回来。
      “乔阳,你来挺快啊。”阿司大叔看了一眼火锅和配菜,都准备的不错,开始赶人,“你们两个回自己房间去吧,等我吃饱喝足了过来收拾。”
      “得嘞!”两个徒弟尽力压制住兴奋,他们确实喝怕了,“您二位慢慢吃慢慢喝,小的们先退下了。”
      “滚滚滚,把门带上。”
      屋里就剩两人了,阿司大叔自己给自己倒上酒抿了一口:“别等我招待,你爱吃什么自己烫来吃,那个嫩豆腐你先尝一尝,想着今天叫你来聚一聚,清早我让刘明开小电驴去紫东城菜市场买的,就那家做的好吃。”
      冉乔阳喜欢豆制品。
      两人很熟了,阿司大叔这么多年也很照顾冉乔阳,知道这孩子话少但是懂事。
      “最近你那个厂子里很忙啊。”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刚加了十天班,下半个月能清闲点了。”
      “当小组长了,轻松了,但是事也得细致点。”这是在提醒他做事别马虎呢。
      “知道的。”
      “去年你不是老家买的新房也装修好了,怎么过年还是没回去?”
      冉乔阳一个人在厂区过了好多个春节,最先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情况,父母,死一个跑一个,家里剩一个姐姐大他两岁,当初冉乔阳来进厂的那年,就是他姐姐读大学那年,每个月他都给姐姐打几百生活费。父母在的时候在老家县城就是租房住,更别提后来只剩下姐弟两个了,所以外出后冉乔阳也都不回老家,没地方过年,他姐姐就打寒假工。
      县里房价就两千五六一平,他去年买了套七十平的新房,拖姐姐盯着装修的,全款十七万买的房,七万的简装,一共二十四万,六年积蓄。
      装修好后他还请假三天回老家看了看,然后又回来了。
      “我姐去年6月就领结婚证了,她高中同学,我十月回老家看新房,才知道。”
      阿司大叔怎么会听不懂,这是姐弟俩多年不怎么见面,生分了,他姐姐有自己的家庭了竟也没跟他提一句。
      阿司大叔不知是否该庆幸,这孩子是个天性略冷淡的,不然他该怎么面对他这一辈子?
      小小年纪一个人出来找吃的,没学坏,好好工作,好好存钱,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在他看来真的很难。
      “下个月我就得回去一趟,她补办婚礼。”冉乔阳烫了一片豆腐,口感很好,羊肉汤底煮出来特别香。
      “老家这几年发展很快,回去的时候都不认路了,也没什么朋友,以前我也想过买了房,我就回家找点事做,够吃就行,结果还是出来了,先在这里待着吧,以后想回去定居了再回去,我还能再在这赚点养老钱。”
      阿司大叔喝了口酒,哼笑一声:“二十三岁说养老了。”
      而后他心里还是不舒服,直言问:“你姐大学四年,你每个月都给她打生活费,她……就这么对你?”
      不光他,就连冉乔阳听他姐突然说已经领证了的时候,也是心里憋得慌,找不到出口般困惑。
      结婚,是人生大事吧?
      ……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去年回老家的情景。
      最初是生硬,带点不愉快的。
      姐姐冉敏毕业后就考进了县里单位上班,身边同学朋友很多,小县城就那样,她工作体面,周围人都捧着她,她不是在暗讽哪个初中同学打工多年混得不怎么样,就是嘲笑哪个老街坊的孩子找不到工作在家啃老,比八卦更尖锐些,便略显刻薄。
      在冉乔阳看来,有些刻意,刻意的融入市井的生活话题,姐姐和他的人生是截然不同的,但从小相依为命,他知道姐姐性格该是和自己几分相似,不至于此。
      果然那天在新家,就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
      冉敏说:“房子也买了,怎么也得重新做未来打算了吧?不然这六七十平的房子,未来你一家子住太挤了,你在外面混那么多年,应该也积累了一点人脉,看看换个工作啊?工资待遇好点的,新闻上都说了应届大学生是一年比一年多,以后可没那么好混,你抓紧时间赚钱,继续存钱换大房子,买车,我现在毕业快两年了,工资够用,你不用再给我补贴生活费了,每个月能多存几百。”
      冉乔阳放下碗筷,转头看向她,有些心烦,心思定了定,在心平气和的说话与争吵之间选择前者道:“七十平挺好,我一个人住完全够了。姐,我们没有父母,我没有学历没有履历,16岁出社会就是进厂,已经六年了,今天坐在这个属于我的房子里吃饭,是我这六年累到吃饭手都在抖的时候,唯一的动力,我希望有个自己的住处,希望你出嫁的时候能从娘家出嫁体面一点,希望不再有类似你在大学宿舍里,被室友冤枉偷用她们沐浴露的事而已,我都做到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追求,能懂吗?什么大房子、买车?没考虑过。”
      冉敏沉默好半晌,眼眶渐红,这么多年第一次问:“在外面,很累吗。”
      冉乔阳淡淡的笑了笑:“我初中毕业,在外面一个亲戚朋友没有,找厂做工,你觉得呢。我反正没本事,厂仔,没出息,你过你的日子,不用担心我的以后,因为我要退休了。”
      姐姐欲言又止,她听不太懂22岁买了房就准备退休,但是这么些年姐弟两聚少离多,一个读大学,一个打工,她有自己的圈子以及不错的未来,真要关心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虚伪的话更省了,再难,冉乔阳不也一个人扛过来了?
      等冉敏收拾碗筷的时候,冉乔阳坐在小小的客厅,空荡荡的白色墙面、灰色的沙发、土得掉渣的驼色窗帘、带看着十分廉价的水晶吊坠的台灯……
      因为装修全权交给了姐姐,他在外面打工没空回来。
      冉敏收拾好厨房后,仿佛想通了,不再说要他以后买大房子买车如何如何,而是说道:“那你这次回来还出去吗?干脆县里找个工作,包吃就行,两千四五的,也够你用了,也是啊,我们没有家庭压力,能把自己照顾好,我们就已经是有本事的了!”
      冉乔阳原本没指望连省都没出过的姐姐能懂外面的艰难,可她能说出这话,他不免轻松了点:“还是出去吧,我调到别的厂当个小组长了,工作会轻松些,在县里我也没什么兄弟朋友,在哪里混着都一样,再出去攒点养老钱,我又没有五险一金,先做着,哪天不想打工了我就回来了。”
      相聚短暂,冉乔阳走那天,冉敏送他去汽车站,他坐长途汽车走,冉敏终于还是哭了,很难得,他记忆里姐姐没怎么哭过。
      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两人就站在汽车站外面。
      冉敏哭着说:“这么久我不是不想问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以前我们在老家没住处,我去读大学,你去打工了,我们能怎么办?我问了你,我又能帮你什么?……要不把票退了别走了吧,现在老家发展得也还可以,你就在老家待着养老,饿不着。”
      昨天晚饭弟弟淡淡笑着一口一个我没学历、我没父母、我没本事……到底是扎疼了她。
      冉乔阳踩灭了烟头:“现在好了,都过去了,我没什么想法,还能在外面挣点钱,就挣点,我还想攒点装修钱,你把家里装修得丑死了。”
      冉敏瞬间止住了眼泪:“什么丑了,简约北欧风你懂不懂?”
      冉乔阳直言不讳:“那就是安置乡土风,你自己回去仔细看看,像不像人家安置房里面的简装。”
      再次分别。
      好在姐姐不是变得面目全非,而是久别相聚,不知该以什么模样面对他了而已。
      ……
      冉乔阳继续吃火锅,回答阿司大叔:“还好,而且怎样都行,我一个人惯了,没所谓的。”
      阿司大叔大笑:“以后你可别学了我,钱挣够了,也回不去了。”
      冉乔阳心思很细,知道这大概是阿司大叔今天想喝酒的原因了。
      “我在这片二十年了,刚结婚的时候,赚钱寄回老家修房子,大女儿小儿子相继出生,房子修好了,该赚钱养老婆养两个孩子,孩子大了,我爸妈老了,继续赚钱给二老生活费,就这么二十年了。”
      “有时候吧,我会跟自己较劲,搞不懂自己这半辈子孤身在外为了什么,得到什么,儿女不怎么亲我,老婆,过年回去才能见一面。”
      冉乔阳给他倒了点酒:“你这么多年撑起一个家呢。”
      阿司感慨说道:“是啊,撑起了一个家,唯独我不在那个家里,老家兄弟也早就疏远,各有生活,我还能干几年?干几年回家,儿子那时候也该出社会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阿司大叔一人喝四两了,反复长叹:“为的什么……我大女儿,眨眼就长大嫁了人,小儿子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在读中专,不太听管,唉……”
      “孩子都大了,你可以放宽心些。”
      阿司大叔点头:“我小儿子,懒得操心他,他以后的路,我帮不到什么,我算是尽力了。”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多,阿司大叔快喝睡着了,冉乔阳去了隔壁房间,叫刘明和突突过来收拾,然后回自己厂里宿舍。
      明天是周末,他们厂上六休一,周末放假。
      他能好好睡一觉,睡醒准备找阿司大叔借电瓶车,自己去紫东城逛一逛,超市补点小零食,零食快吃没了。
      他的生活就是这样。
      厂里不少小年轻,今晚就拼车组队去市里潇洒,一般玩到明晚回来,后天早上上班。
      冉乔阳这么多年一次市区都没去过,也没打算去,在他看来就是更豪华高耸的楼房罢了?
      ————
      周一。
      组里有两个同乡的年轻人,刚十八岁,一到周末就去紫东城的网吧街通宵,今天上工照常哈欠连连。
      外头正艳阳高照的,连续通宵两天,这两人更犯困了。
      “乔组长,好困……能不能放点歌听。”困到眼睛都眯起来,手还凭着肌肉记忆干活的吴求安问。
      冉乔阳准了,吴求安点开手机曲库里的动感dj曲……
      有大姐看不下去了,说他俩:“你们要是我儿子,得被我打半死,年轻人身体好使劲乱来,你们下班回去照照镜子,一点精神气都没了,像什么样子。”
      吴树来通宵前半夜,后半夜睡觉,精神还过得去,笑嘻嘻的说:“荷花姐,那放假休息么,不去玩怎么行,而且我们两个也就去去网吧,花不了多少钱,你见着六组那三个‘花花公子’没?昨天他们三个去市里潇洒,还买了新鞋,1700。”
      这话一出,组里工友都看向了他,忙着追问:“1700块?一双鞋啊?”
      “是啊,国外的大品牌,现在流行着呢。”
      “金子做的?有人买吗,那么贵!”
      吴树来也是听说:“有钱人多啊,怎么没人买,人家专卖店门口,买鞋的通宵排队买。”
      大家听得咂舌,那不跟前年出那个果牌手机一样嘛,不光贵得出奇,还一年更新一代,不是真家里富裕的,谁追得起啊?年轻人偏又讲究个‘最新款’。
      冉乔阳的生活方式不在年轻人范畴内,他没费钱的爱好,休息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去紫东城散散步买点零食,在别人眼里,多少是单调无趣的,可生活如何,是主观的,他觉得挺好,就够了。
      “现在人会花钱,花钱地方也多。”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叫张玲,她老公是附近一家电子厂的,而她原先是西区大工厂的,规矩太多待不住,就来这个小厂干活儿了。
      “我有个老乡,小我点儿,二十多岁,在服装厂三四年,以前可能存点钱的,现在开始普遍用手机支付了嘛,迷上网购,跟我说这个不贵那个也便宜的,买了一大堆东西,几个月时间就把这三年多攒的钱用没了。”
      “哎哟,以前不出门就没地方花钱,现在有手机就能把钱花没。”有同感的人附和着张玲。
      这下半个月不忙,没什么班加,厂里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大家累得没力气开口聊天,不忙的时候就边做事边聊,小到各厂八卦,大到社会发展,再大就大到国际形势……
      下午五点下班,冉乔阳没去吃食堂,他隔三差五会去厂子附近的小餐馆炒两个小菜,再慢悠悠回宿舍洗衣服,躺下玩一玩单机小游戏,他手机是六百块钱买的杂牌手机,反应卡顿,当下兴起的大手游他手机带不动,也就玩玩小游戏还行,到了夜里饿了就去吃宵夜,不饿就准备睡觉。
      没有大风大浪,自觉不无趣,任旁人如何看待,怎么称不上是安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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