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蔷薇孤岛

10、Chapter 10

　　华丽的音乐厅内，已然满座。
　　张曼宁感受到李祖言的热情洋溢，快要应接不暇，无奈间神游一丝精力，看到孙子提拔的身影，招招手：“这里。”
　　陈景淮颔首，朝李祖言打个招呼，然后挨着嫲嫲坐下。
　　这个位置在正中间，视野最佳。
　　他视线一扫，在舞台左侧，发现了与李祖恒并肩而立的人。
　　李圣音大半身躯被李祖恒掩盖，只露出裙摆。
　　李祖恒的出现，犹如在李圣音心底扎上定海神针。
　　今天是李圣音两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她上台前，与舅舅拥抱，闻着他身上暖融融的味道
　　李祖恒在她耳边轻轻说：“阿音，放平心态。舅舅在旁边守着你。”
　　她回眸，对上舅舅深沉的眸子，浮躁的心沉下来，耳边是一句让人充满力量的温情：“我一直以你为荣。”
　　提着裙摆上台的一刻，她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
　　音乐会的主角，在一束追光中出现，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像奇妙幻境里出现的爱丽丝，精致到发丝，皮肤凝白，笼罩在暖色调混杂紫蓝色的光中，呈现出一种复古的油画质感。
　　她端坐在钢琴前，自信起势，身姿灵动，动作优雅。
　　音乐会，以钢琴独奏《Nuvole Bianche》开启。
　　第一个举重若轻的音符落下，听众仿若置身于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细碎树荫洒落，抬眸透过光影之间，看到湛蓝天际之上的白云。
　　前段细腻温柔，后段澎湃易碎……
　　六分钟的独奏，已经足够让感性的听众深陷其中。
　　她选曲几乎不考虑难易程度，已经过了炫技的阶段，如今连绵音符中，是超出年纪的深情。
　　世间情感，友情、爱情、亲情——听众自有对应。
　　陈景淮从未想过，自己能身陷其中。看着灯光聚焦的人，他心中某块凝滞的角落松动。
　　中场，弦乐组演奏一支四重奏。
　　李圣音趁着这个间隙回到一侧等候区，接受医护人员为自己清理伤口。
　　轮换时，有工作人员上前清理带有点点血迹的钢琴，所以她再次回归时，厅内听众自发送上鼓励的掌声。
　　她鞠躬，半扎的花苞发髻上掉落一支月光石夹子，像流星陨落，闪闪滑落。
　　简短地表示感谢后，她坐回钢琴前，朝指挥点头示意，献上最后一支经典的曲子。
　　她的琴声融入弦乐组，舒缓而深情，后期不再如涓涓细流，而是飞流直下的瀑布，一拥宣泄，直击心扉。
　　有人深陷其中，包含热泪。
　　陈景淮看向一旁的人热泪盈眶，悄声提醒：“您是不是该候场了？”
　　李祖言听到这话，适才想起来，邀请张曼宁前往等候区。
　　张曼宁离开前，小声嘱咐孙子：“你留在这里，帮我录下来。”
　　陈景淮笑容中带着一丝宠溺：“知道啦，知道啦！”
　　演奏结束后，爆发一阵掌事与安可。
　　李圣音鞠躬答谢时侧目，看到张曼宁的身影出现在舅舅旁，拿起话筒，罕见开口：“谢谢我的搭档们，谢谢！每一次落幕，总有许多情感溢于言表……时隔十年，我又回到这里——我出生的城市。”
　　发言到这里，台下自发掌声。
　　停顿片刻，她继续道：“我们对一座城市的感情，也许是来自于熟悉的大街小巷，更是来自于给予支持的家人朋友们。在此，我要特别感谢各位的到来，感谢各位给予的支持！”
　　上了年纪的听众，就像是看待邻家长大的女孩，慈爱多过欣赏。张曼宁亦是如此，听到这儿非常感慨，悄悄拭泪。
　　李圣音接受新一轮掌声后，看向观众席，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一条银河，声音软软的却很有力量：“今天，我能站在这里为大家演奏，要特别感谢，我理想之路上的第一位伯乐——张曼宁女士！”
　　这场巡演并未过多宣传，能来观看演出的人，多半是资深乐迷或专业人士。
　　大家顺着李圣音的手势看过去，只见鲜少登台的张曼宁徐徐走来，引发新一轮的喝彩。
　　李圣音眼角微微泛红，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平缓：“今天很开心，张嫲嫲能来听我的音乐会。我想请张嫲嫲说几句……”
　　将话筒递给张曼宁之后，李圣音坐乖乖回钢琴前，侧目仰望。
　　“音音说，我是她的伯乐，这话我不同意！”
　　张曼宁声音洪亮，语气调皮，惹得台上台下一阵轻笑。
　　老人家控场能力极佳，笑着继续说：“音音三岁学琴，六岁创作钢琴曲，十二岁创作四重奏，十六岁就是公认的钢琴演奏家、创作音乐家……这样一位艺术家、音乐家的诞生，我想与她的才华、专注、勤奋是分不开的。不论是谁，遇到这样难得的孩子，都会愿意帮助、引导。所以音音今天的成就，是必然结果。今晚，我想借此机会，向一直以来，支持音音的各位，表示感谢！”
　　她这一番话，是对李圣音极大的肯定。
　　李圣音强压感动的情绪，有节奏地带头喊了一句“张老师、张老师”，台上附和后，台下观众也开始起哄。
　　张曼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顺势而为般：“难得有这么多优秀音乐家、演奏家莅临，我托大作为东道主，为大家献上一曲——茶花女，《永远自由》！”
　　台上乐手看向指挥，然后跟随手势，管弦乐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才停下，所有人专注地观看难得一见的演出。
　　张曼宁有降调，却不影响她的风采。她的演唱得游刃有余，俏皮又不失高贵，自成风格，最后的高音让人意犹未尽。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音乐会超出预期，圆满结束。
　　表演结束，但李圣音的任务只结束一半。按照惯例，她会留下来与需要的观众合影留念。
　　李祖恒拎着拖鞋过来给李圣音换上，顺便向张曼宁再次表达谢意，然后说道：“张老师，Classical Music Channel的记者想拍几张合照。我想请您留下，与乐队拍摄一张合影留念。应该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给CMC拍的合照，那肯定要的。”张曼宁热络地拉着李祖恒的手，然后举目四望：“祖言呢？让她一起呀！”
　　李祖言刚补了妆，从候场区正好绕过来。
　　李祖恒看了一眼盛装的姐姐，无奈的神情一闪而过，旋即换上礼貌微笑：“这个是专业频道的记者，我们也没上台表演，就不拍了。”
　　“阿音！”
　　见舅舅朝自己招招手，李圣音换上拖鞋，提起裙摆小跑着过来。
　　在观众席上的陈景淮默默注视着台上的一切。
　　等记者拍完大合照，他才起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大合照结束后，记者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一直说要采访张曼宁。
　　李圣音则被工作人员引到钢琴前，正在调整坐姿与方向。
　　张曼宁依旧保持着谦虚，直说一时兴起，访问就免了。
　　她推辞着，看向一侧，见一溜小朋友已经在家长的带领下自发排队，井然有序地等候着Lily的安排，笑道：“我先插个队好了，和我们音音单独照一张。”
　　李祖恒刚阻止了李祖言参加大合照，到了私人合照环节，也就没有了借口，将爱出风头的姐姐放走。
　　他捕捉到上台来的陈景淮，上前一步拦住：“陪你嫲嫲来的？”
　　陈景淮朝仪表挺拔的男子看去，颔首：“小舅舅。”
　　李祖恒语气冷淡：“可别这么称呼我，受不起。”
　　“您还在为我收购爱音的事情生气。”陈景淮得出结论，肯定的语气陡然一转：“这么小气？”
　　李祖恒轻笑一声，眸子深沉：“怎么，抢公司不够，人也要？”
　　“是哦，爱音旗下到底有多少艺员，我抽空得查查。”陈景淮的声音混在嘈杂的喧闹中，缱绻慵懒，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景淮，快过来。”张曼宁的呼喊，暂时让两个说话的男子结束谈话。
　　陈景淮刻意避开某人视线，步履坦荡，上前挨着笑盈盈的嬷嬷站定。
　　隔着一个人，陈景淮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光彩，是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鲜活生气。
　　李圣音尽量做到礼貌周到地照顾所有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在记者的安排下，李圣音与张曼宁置身于中间，陈景淮与李祖言分立两侧。
　　李圣音的身体微微侧着偏向张曼宁，一手也虚空搭在张曼宁腰间。刚调整好姿势，她的手背，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
　　她瞬时身体绷直，笑容稍微僵硬。
　　只是一刹那，那只温暖的手收回。
　　合照结束，陈景淮朝李祖言略略颔首：“Aunt，嫲嫲年纪大了，该回去休息了。我们可能要先离开。”
　　“音音，你继续忙，看把那些小朋友等着急了。”张曼宁牵起李圣音的手，一番嘱咐之后，由李祖言送到剧场外。
　　整个过程，他和她默契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还真像久违重逢的邻居，相识，但是不熟。
　　……
　　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闹，张曼宁轻笑：“今儿这么有耐心？”
　　“难不成把您扔下？”陈景淮直视前方，表情没有一点涟漪。
　　“音音今晚真漂亮。那条裙子，相得益彰。”张曼宁意有所指。
　　陈景淮装作专心致志的样子，一本正经道：“现在爱音娱乐好歹是我们陈家的，赵家也太不给面子了。”
　　张曼宁听出端倪：“爱音娱乐？前段时间刚收购的娱乐集团，是陈家的？我们家和李家也算是世交，收购人家旗下的公司……”
　　陈景淮眸色一沉：“生意场上……起起落落。这种事，不可避免。”
　　“说句公道话，音音能有今天的成就，李祖恒功劳最大。看得出来，李祖恒把音音保护得很好。”张曼宁的声音微微低下去，温温沉沉像是路边暖黄的灯光：“没有过早商业化和曝光这点，值得表扬。”
　　陈景淮修长的手指屈在方向盘上，呈现一个山脉似的起伏。
　　他的声音缓缓传来：“您好像特别喜欢李家的人。”
　　张曼宁笑得非常真诚：“嫲嫲欣赏每一个积极努力的人。”
　　“那我得向您学习。”陈景淮轻笑，用平淡的语调作出承诺：“我抽空，会对爱音娱乐的事情上心。”
　　张曼宁似乎想起什么，提醒道：“关于今晚的报道，你也上点心。CMC的报道，让人去过问一下。除了音乐以外的事情，不要乱写。”
　　陈景淮侧目，对上嫲嫲沉静的目光，道：“您是怕乱写我们两家的关系？”
　　“嫲嫲惜才，但也拎得清。”张曼宁笑容收敛：“我可注意到了，那位小贺先生，也到场了。”
　　“贺权一？”陈景淮蹙眉，心中的涟漪消散：“知道了嫲嫲，明天我会亲自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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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祖恒早发现了贺权一的出现，但他并没有告知李圣音。
　　趁着李圣音还在忙着收尾，李祖恒先行，独自到了停车场，上了贺权一的车子。
　　贺权一的保镖和助理下车等候，留给两位谈话的空间。
　　李祖恒点完一支烟，开门见山：“中午阿音去你家，赵依墨也在？”
　　贺权一不解释赵依墨为什么在自己家，淡淡道：“梁诺的出现，我很担心。”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烟雾缭绕在李祖恒脸上，看不清他的情绪：“我不喜欢阿音受委屈。如果非要选，我可以不要你的注资。”
　　“赵依墨这边，我会处理好。”贺权一注视李祖恒片刻，收回视线，拿出放在椅背上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我希望尽快和李小姐订婚——三个月内。”
　　李祖恒将烟灰抖落在纸巾上，接下平板电脑，上面的内容，是草拟的注资方案。
　　此刻，贺权一脑海中，满是那个温馨画面：她像是迪士尼影片中的盛装公主，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围绕。她在台上，有一种莫名的可爱纯洁的氛围。
　　“我可以先注资。结婚的日程可以暂缓，但订婚要快。”
　　李祖恒听到对方缓缓的一句话，心思沉下去，将平板电脑递回去，扔下一句话离开：“巡演还有两站，不用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