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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流沙暴 ...

  •   “呦,好一个小美人。”

      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调戏声伴随了她太久,太久,即便是清楚了她性别的人,也照样以此来取笑。

      柳纾总说她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就可以在她的心头扎下荆棘吗?

      她是女人,顶天立地的女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女孩渐渐长成了少女,绝美的面容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只是越来越冰冷,她那满腔的抱负却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她的骑射功夫从来没有输给柳纾,可一个长得如此像男儿的小白脸,能有什么用处?

      “溪儿,如果你一定想要参军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副将吧,我可以照顾你。”

      “溪儿,记得放雷前一定要来向我请示,你最好也不要亲自动这些雷炮。”

      淮江水日日东流,却像是她的牢笼,柳纾的照顾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层层的茧,将她禁锢,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柳纾。

      再见时,她已不是柳溪,她是十三溪,西荒十四将中排行第十三的十三溪,西荒的大将军。

      ***

      “溪将军,所有人马都已经安全撤离到渠城内。”

      柳溪站在被清空的大帐前,被那士兵唤回了神思,“渊将军让我带给溪将军一句话。”

      “说。”

      “六域怎么办?”

      柳溪抬眉看向了渐暗夜幕下不甚清晰的鸣沙山轮廓,牵着马转过了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已经无能为力。”

      不需要多久,鸣沙山的流沙暴就会侵吞山脚下所有的一切,就算没有落入流沙的人也难敌漫天黄沙的窒息。渠城城墙墙高数丈,比西荒任何一座城池都要高上数倍,就是为了抵挡大风起时飞来的黄沙。

      只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制造出流沙暴的人,该如何脱身?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遇上了那个眼中带着与年龄所不相符的邪魅笑容的少女,就在那座山脚下,她和所有才被招入西荒军的年轻女子一样,每天清晨不翻过鸣沙山就见不到今日的早饭。

      那少女站在山头,挑眉看着她,侧首冲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笑道,“老六,怎么你招了个男扮女装的小美人进来?”

      南六域还没来得及说话,柳溪手里的柳叶刀已经飞射而出,那少女偏头闪过,还是在笑,“这么开不起玩笑?”

      柳溪双手都运起了柳叶刀,可这次还没动手,她的胳膊已经被人架住,南六域走到了她跟前,“还不见过殿下。”

      殿下?面前的少女,竟就是风承佑。

      原来,她离开了淮江水军,也不过是又遇上了一个会拿她的面容开玩笑的女人。她挣开了禁锢住她胳膊的人,不顾南六域的喝声,扭头就走,下了山进到军帐,她背对着帐帘收拾着床铺上的东西,还没收完,背后传来了人声,她一扭头,帐帘被掀开了,风承佑正双手抱胸倚在帐上。

      “老六说她这次找到了一个可以给我当左右手的人,我本来满怀希望地过来,结果谁想,就见到了一个胆小鬼。”她啧了一声,摇着头像是要转身,柳溪冷着脸,“你说谁胆小鬼?”

      “没大没小,见了我也不行礼,老六的眼光可真是好。”她还在摇头,“只因为我一句玩笑,你就想要走,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

      风承佑放下了双手,眉间已无笑意,“就算你真的像老六所说的那样有我所想要的文韬武略,我也不需要一个可怜的用自己本可以引以为豪的一切来自卑的胆小鬼。”她转过了身,衣摆扬起,似在嘲笑,柳溪站在大帐内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许久,都没有变换过姿势。

      ***

      夜幕下有风刮过,带来一丝黄沙的涩味,鸣沙山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模糊,柳溪紧握着拳的手一点点举起,不,那不是殿下,她只是风承远而已,她不是殿下,不是主子。

      就算她被黄沙吞没,也与她柳溪无关。

      她伸手拍了拍马首,“是不是,乌雷?她不是我的主子,不是你的主人。”

      是风承远自己说的,“我不是她,你最好永远记住这一点。”

      是的,她记下了,可是…她的视线落在了马身上,乌雷和血影都在佑王府,风承远却是骑着乌雷走的。

      “该死。”她一个纵身上了马,执起缰绳拉转了马头,朝着鸣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带起一阵尘沙,远处的夜幕中有一阵阵呼啸声开始响起,鸣沙山的上方似乎升起了一团黑云,“希望还来得及,乌雷,就看你的了。”

      ***

      “是真的吗?”

      “什么真不真的?”秦玦正嫌弃地看着自己那被吊起来的胳膊,一时没注意到赵屏放慢速度和她并排走在山道上,有些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沈默听见。

      “殿下的事。”

      秦玦没了声音,移开了盯着自己胳膊的视线,扭头看她,嘴角带着比哭还难看的惨笑,“我倒是希望是我在做恶梦。”

      赵屏也没再说话,抬起眼继续朝上走,却看到沈默突然脚下微微一个踉跄,伸手捂住了胸口,她疾步追了上去,“主君,你怎么了?需要休息吗?”

      沈默伸手捂着胸口勾了勾唇,“你每走十步就问我要不要休息?”

      “是吗?我以为有二十步的。”

      “天已经黑了。”

      沈默很怀疑赵屏将守在雁门关的士兵都给调过来了,阴山山道上的火把几乎从山脚开始,一直沿途燃亮直到那洞口,满山火光,站在山顶望下去,好不壮观。

      “主君,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真的不用休息?”

      “已经到了。”沈默站直了身,赵屏这才发现,那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的洞口,就在眼前。

      “主君,我先进去看看。”

      ***

      赵屏没有进去多久,那被火沛带走的六尊麒麟仍旧嵌在石壁上,石门随时都可以打开。

      “怎么样?”

      “她就坐在那里,死死盯着墙,嘴里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和走火入魔了一样。”

      秦玦磨着牙,“我现在只想进去捅死她。”

      “你在外面呆着。”

      “主君。”秦玦明显不甚满意,不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赵屏跟在沈默身后替他推开了石门,这是沈默第一次进到这个山洞内,火沛在山洞内点满了灯盏,四面墙上都是满满的字迹,而那个女人,果然如赵屏所说,正坐在其中一面墙前,披头散发,双目无神地盯着那面墙。

      “她好像真的走火入魔了。”

      “要我现在动手吗?”

      沈默摇了摇头,缓步走到火沛身侧,连叫了她几声。

      “主君,我之前已经试过了,她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赵屏话音未落,火沛突然侧过了头来,蓬头垢面的样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声线空虚而无力,显然一直都没有合过眼,“你居然还活着。”

      “让你失望了。”

      “我本来想,风承佑亲手杀了你,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痛苦…”她勾起了唇,“一定会让她带着生不如死的心情自我了断,真是可惜,可惜。”

      “你说过,你的媚术控制的是人的潜意识,我想问你,一个人的潜意识,会消失吗?”

      “消失?消失到哪里去?”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脑门,“在这里,你感觉不到,你意识不到,可全都在这里。”

      她转过了头,继续看那面墙,“等我参详透了媚王调,何止潜意识,我一定能控制所有人的意识,我一定夺回属于我新罗的天下。”

      她已经再也注意不到身遭的事,炽热的双眸死死看着墙上的字迹,沈默转了身,出了那石洞。

      洞外的火光比洞内更加耀眼,他走过秦玦身边,低敛了眉眼,“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没再在山顶多做停留,一步一步,缓缓地下山而去。

      所以说,现在这一个,曾经风承远的面容,神情,性格,意识,却在潜意识里拥有着风承佑的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风承远。

      夜幕正在淡去,天边,晨曦已微露。

      ***

      “什么声音?”

      风承志的大军在为新出生的长皇女庆生,不过仍有士兵在外站岗,轩辕斯带着人马在巡逻。觥筹交错,酒香满溢,一直都没有任何人进来报告外面有任何不正常,直到那呼啸声越来越大,再也难以忽视。

      门帘被掀开,一股夹杂着黄沙的风吹了进来,“啊,我的眼睛。”帘边的人全都痛苦地倒下地去,几个亲兵挡在了风承志身前,老将军司徒刑已经跳了起来,“陛下,是流沙暴,快走。”

      鸣沙山脚下的沙地已经松动,不断有黄沙陷落,没多久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坑,并且不停朝前扩张。

      最靠近鸣沙山的军帐已经开始陷落,那些前一刻还在举杯畅饮的士兵下一刻就滑入了流沙之中,风承志上了马,和司徒刑还有几十个逃出来的人迎着漫天飞舞的黄沙死命逃离。

      “有没有人见到轩辕将军?”

      “我一直守在外面,没有见到轩辕将军,早前的时候将军说陛下有令,今晚不管什么事都不得进去通传,一律等到明早再说。”

      “轩辕斯,你竟敢出卖朕。”

      风承志的怒吼声很快就被刮满黄沙的风吹散,流沙坑还在蔓延,片刻之间就将所有扎营的军帐侵吞,只有一匹黑马,冒着黄沙如风一般疾驰而来。

      柳溪伸手一拉缰绳,可乌雷仍旧在狂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流沙之上,也就只有乌雷这样飞霞骠中的神驹,还能在流沙上奔跑,可只要它一停下来,也必然会陷入流沙中去。

      她眯起眼在黄沙中寻找,乌雷在鸣沙山下不停地奔跑着,跑了好几圈都没有见到人影,很快乌雷已经跑出了流沙,停在坚实的地上,她一抬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如鹫鹰般在流沙上掠过,停在离她不远处。

      她居然忘了,以风承远的身手,踏雪尚可无痕,何况区区流沙。

      ***

      没有了风承远的内息搅动,那些流沙坑停止了朝外扩张,原本不停陷落的黄沙也逐渐停了下来。

      “我有叫你回来吗?”风承远倒背着双手走在她前面,柳溪一手牵着乌雷,冷眼盯着她的背影。

      “若非你骑着乌雷过来,我又岂会多事?”

      “我骑它怎么了?”

      “乌雷是殿下的坐骑。”

      “你不会还觉得你的殿下仍旧在?”风承远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她,眉梢下的双眸沉如深潭,“我骑它过来,不过是因为这匹马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罢了。”

      风承远转回了头,和她一前一后走在渐渐平息的黄沙之中,“天一亮我就回樊城,你留下来和九渊一起善后。”

      柳溪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在她身后,莫名的,竟觉得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

      沈默回到了樊城佑王府,天在渐渐转热,好在他的双腿已经恢复,不用再整日坐在轮椅上。

      还没等风承远回府,风承志大军在鸣沙山脚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

      “还真是你的作风。”他一个人在咫尺阁前自言自语,突然有道低沉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什么作风?”

      “承远,你回来了。”

      风承远走进了院门,视线落在他站在地上的双腿上,就算是她,一贯阴沉的眉眼中也亮起了欣喜的光芒。

      好半晌,她才没有再盯着他的双腿看他走路,视线终于回到了他脸上,他弯了弯唇,她微微一愣,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些什么,就像是拨开了云雾的朝阳,洒满霞光。

      “默儿…”

      “殿,不是,远王,我听说你回来了。刚从皇城来的消息,风承志下落不明,风承义那个小人打着暂代帝位的幌子掌了大权,又在皇城散步风承志在西荒战死的谣言,自己黄袍加身登了基。我们打的仗,竟然被她渔翁得利。”秦玦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她说完话的时候出现在了院门口,“主君,你也在。”

      “她捂不热那张位置的。”风承远走进了咫尺阁,没多久将一封信交到了秦玦手里,“你立刻动身,到皇城将这封信交到莫尚风手里。”

      “那风承义呢?”

      “自会有人来解决我这位二皇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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