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03、第一百零二章 试问重楼重几许（3）

　　站在庄严的瑞王府大门外，他抬首看了看外头阴暗的天色，冲身后的容安摆了摆手：“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跟着了。”
　　“王爷！”
　　容安惊异的抬头，看这天色是要下雨了，他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尤其，还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
　　“这是本王的命令！”冷冷的摇了摇手，他信步走了出去。
　　容安看着天空越来越阴暗的趋势，皱起了眉头，想也不想，就要追出去，即使王爷怪罪下来，他也不能任由着他不顾自己的身体。
　　忽然横空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容安扭头一看，却不知何时，桑妤歌已经站在了身边。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伞。
　　“侧妃？”
　　容安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用力向她鞠了一躬：“奴才知道王爷现在的心里眼里全都是你，现下的情形，也恐怕只有你才能劝得动他了。”
　　桑妤歌看着慕君延渐渐远去渐渐缩小的身影，忽然浅浅一笑，刚才在仪华园，他转身的时候，她就看到他了，所以才匆匆忙忙的追了出来。
　　她苦笑，摇头，叹息：“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笨了呢。”
　　王爷笨？容安微微一愣，有些诧异一向少言寡语的侧妃娘娘为何有此一说。
　　桑妤歌倏地转身，眼底坚定之色不可动摇般，闪耀着不尽的光华：“容总管，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
　　微凉的雨，带着些寒意，萧瑟的风，带着些孤寂。
　　行在这风雨中的慕君延，却并没有在意渐渐浓密的雨滴正渐渐湿透着他的衣衫。
　　轻轻叹息，叹息声中，有担忧，亦有落寞。
　　抬起头，任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心，连并着他的整个身体，一寸一寸变冷。
　　街上的伞，一柄连着一柄，行人纷纷奇怪的回头看着他，明明是如神仙一般俊逸尊贵的人物，为何，却透着不可遏止的寂寞与哀伤？
　　落在脸上的雨忽然停止了，但耳边的风雨之声却仍未断绝，只是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他以为是容安，于是仍然继续往前走，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她的脸，她的笑，她的悲伤……
　　想要留住她，想要留住她，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痛，慢慢从心间泛起，一颗心揪到了紧处，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长叹一口气，压下心间萦绕的酸涩，低声下令道：“本王不是说过，不许跟着吗？回去，本王需要好好静一静。”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去。
　　漫天微凉侧寒的风雨，密密麻麻，却巧妙地被碧色的油纸伞遮住，不让一丝一点打在他身上。
　　“容安！”他微恼的低吼一声，一转身，整个人就仿佛冰雕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
　　笑容在脸上僵住，他怔怔的，甚至连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的目光缓慢的落下，在她脸上停住。
　　接着，便触到了她温润的目光。
　　“阿妤……”他忍不住轻唤一声，然而声音却似乎哽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你不知道下雨了吗，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她轻声叹息。
　　“你……不是要走了吗？”许久，他艰难的开口，痛苦，落寞，不舍，瞬间都在这漫天的风雨里，在她温润如玉的笑颜里消逝……
　　她却只是笑。
　　他和她，站在碧色的油纸伞下，倾绝天下的美丽，神祗一般的面容，惹得街上的行人惊奇的回头。
　　悄无声息的，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伞，与她并肩而立，另一只闲置的大手，紧紧的牵起她的手，碧色的油纸伞下，他和她漫步行走，倾煞了雨中行走的众人。
　　那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
　　漫天的风雨下，碧色的油纸伞，紧紧的将风雨遮挡住，只留给伞下的两个人一个小小的世界。
　　他紧紧的牵着她，似乎一不小心，她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仿佛明白他的心思一样，她婉转轻笑，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漫天的风雨，碧色纸伞，道旁行人的注目，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恍然是另一个世界。
　　他和她，静静的行在伞下，雨依然密密的在下，谁也不开口先说话，只静静的向前走着，静静的听雨滴打在伞面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迈一步，她走一步，每一步愈来愈协调，伞外雨声沥沥，路面泥泞的水渍溅湿了衣摆，然而他依然在走，她依然跟着，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心，却在这漫天风雨中宁静到了极致。
　　他不开口，她不说话。
　　若是，一直这样……
　　一直伴着彼此，一直向前走，走向未知的命运，只要有他或她的相伴，此生就已经足够……
　　路边的行人纷纷在伞的庇护下往家赶去，只有他和她，共撑着一把碧伞，向前走去，连尽头都不知道在哪里。
　　路，一直延伸着。
　　只不过，不管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
　　而此时，他和她，就站在这条路的尽头。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前面不再是青石板而是一片泥泞的时候，才知道，朱雀大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尽头了吗？”他凝望着前方的一片泥泞，眼神黯淡，手指僵硬的紧握着伞柄。
　　回头看向她望着自己的双眸，他的声音低哑而沉重：“阿妤，等这场雨过了之后，你就要离开了吧？曾经我说过即便是你后悔我也不会放你走，可为什么真正到了这一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他却看到她轻轻的摇头。
　　嘴角噙起一丝倾国倾城的浅淡弧度，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宛如漆黑夜里唯一的光华：“子瞻，那个驽定自若的九皇子殿下，有着万丈雄心的瑞王慕君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
　　他错愕的顿住，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却有眼泪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若是我真要离开你，还用等到现在吗？”
　　有很多次的机会，她明明可以远走高飞，却一次一次的选择留下，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京城中。
　　他闻言一怔，然后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不会离开？”
　　碧色的油纸伞下，她微笑：“我必须要去，但是，子瞻，给我点时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因为……”
　　唇边的微笑渐渐荡开，越散越远……
　　她的声音，清冷动人，在风雨中静静响起：“若是离开了慕君延，桑妤歌的生命就变得不再完整了。”
　　细细的风雨中。
　　他的眼睛明亮。
　　她伫立在伞下，眼角带泪，巧笑嫣然，阴霾的天空也恍惚因她而充满生机……
　　一丝乱发，自他的额角落下，随风微动，她禁不住伸手，欲为他整理。
　　然而，下一瞬。
　　白皙优美的手却忽然被骨骼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
　　她抬头。
　　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
　　紧紧交握的手。
　　他轻轻的吻住她。
　　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浅浅的吻一下，可是渐渐的，却不受控制般，越吻越深。
　　持伞的手缓缓松开，将她纤细的腰搂住。
　　碧伞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坠到地上，滚了几圈，在他和她的脚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