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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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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屋内点了很多蜡烛,明亮的像白天一样。青子知道金翎怕黑。
我穿过莲花池到裴衣的房间,残光泪烛,他的脸还是很苍白,但是还有温度,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当时谁也那么劝我来得……傻子……哪怕你不说,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我坐在他身边,手指从他的额头开始,下滑,饱满的额头,直挺的鼻,微张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你感觉的到吗?你会醒来吗?裴衣裴衣,我连思枫既然说爱了,就会义无反顾的爱下去。
深夜的街道,不知何处断肠人,轻吟幽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曾经沧海难为水,千帆过尽皆不是……
让你等了我两年,现在,我要等你多久,裴衣?
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北方,那里有很大一片草原,一望无际,就好像书上说的……约好了,这次,我们谁都不准违约。
青子的大呼小叫整座宅子都听得到,“君——!阿翎没事了!他没事了!”
我从新点灯,微笑。
“活着,就有希望,裴衣。”
金翎躺在床上,尽管脸色还是苍白,但已经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开始稳定。
手,在袖子里,慢慢的握紧了。
我又欠了九千岁人情。
九转还魂,六六之道。九转丹世间眼下只有两颗,全都在九千岁手上。一颗给了裴衣续命,一颗用来防止他自己体内的蛊。金翎能这么快脱离危险,无疑就是食下了它。
九千岁体内的蛊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是个天大的人情,要命的人情。
“陈大夫,九爷呢?”
“小的刚刚看见那位大人往池子的方向走了。”
天虽然冷,池子还没有结冰。
他好像很累,倚在莲花池的围栏边休息。我看这个虚弱的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男人,那么释然,好像哪怕眼前是死亡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跨过去。
我做不到,我还有裴衣。他只有个渺茫的希望。
“为什么要用九转丹?”我问他。
“如果他死了,会有很多人伤心。”
“……你就算不用,也可以救他。”
“但是,会有意外,思枫。”他安静的起身,纤长手指勾勒围栏雕花,“莲花虽然美,可惜无情。”
“此言何意?”
“出淤泥而不染……可它恰恰忘记了,淤泥是养育它的地方。这种清高,不过是做作。”
“你是指莲花,还是指我?”思吟半刻,我望向那汪池水,“长在淤泥里,人们便看不到它,惟有忘情,才能出人头地。草木如此,人也是。”
九千岁轻笑,“说我还是你?”
“说的是莲花,你我都不够狠辣,才到今天这地步。莫要再扯了,为什么用九转丹?”我把客房的外衣给他,“披上吧,免得还没等到他回来你就挺不住了。”
他谢过,“如果金翎死了,所有人只会伤心。如果我死了,除了伤心人还有手舞足蹈欢庆的人。”
我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如果有那种人,我就让他生不如死,尝尝地狱十八层的滋味。不要乱想,你是我的好兄弟,一辈子都是。”
“以前的血莲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许下誓言的。”
“现在的也是。”
我看他,像多年前年少轻狂一样,看着。
金翎还是在床上休养,不过气色好了不少,倒是九千岁,那天忽然就昏在池子边,不省人事,直到隔天正午才醒来。
“九少爷,感觉好些了吗?”青子端上药,自从他救了金翎,青子那小孩就把他当作恩人。
九千岁点点头,接过药,也不顾烫,一口灌下去。
青茹玉拿回空碗去滤新一批的药。九千岁的身子伤得厉害,经不起动荡,若在以往还好,可他现在全无内力,只剩一个花架子。
青子兴冲冲问他,“九少爷,你那天给阿翎吃了什么药?那么好。”
他躺回榻上,“没什么,祖传秘方罢了。”
我在旁边笑,“你姓什么我都差点忘了。”
他摇头,“思枫,那个名字说不得。”
青子起了好玩心,“君,哪个名字啊?”
我瞪他,“小孩一个知道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昨天的心法练好了没?”问好也不看青子反应,不再多话,免得吃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青子也不在意,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端着碗出去了。
只有我和他了。
“最近皇都那里风平浪静的,不过那人怎么想……没有人知道。”
“随他去吧。”我替他把被角压好,“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江南窝一辈子。”
“可是你能等,皇裴衣不能等。九转丹再怎么神通广大终是治不了本,他有一天定会气血止循而死。你不能这么干等。”
窗外景色一片素然,可能因为是冬天,街上不是很热闹,我叹气,和九千岁两人各自心里打着鬼主意,“不然又能怎样?我不可能带着他再去闯一次天罗地网,那次连累了太多人,江湖,官道,无辜平民……你还记得他那个命令吗?‘敢折返绕道而行者,一律杀无赦’……”血流成河,江南的湖水都有些腥红,刺眼的红,“再掀起一次动荡……那么这世间百年之内,是无法恢复元气了。”
九千岁的眼睛睁着,如果不知道真相几个人以为他是瞎子?“若他死了,你也要上穷碧落下黄泉?思枫,你真是没心没肺。”
“我不会去死,我答应过他,如果他先走了,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
许久沉默。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刚刚出道那会,我们的师父就是死对头,没想到他们的徒弟居然可以把酒称兄弟……呵……”
“当然记得。”我暖暖的笑开了,“你当时要喝酒,那个人不肯,硬是不许你喝,后来还是偷偷瞒着他喝的。”
天空是灰蒙蒙一片,偶然有一两只掉队的侯鸟剪过,也是一眨眼的事。
江南相遇,刹那回眸,魂牵梦萦,我和裴衣的相爱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而九千岁和那个人,则是两只死鸭子,三棍子愣是打不出个屁,看的人心急,恨不得帮他们把半截话说完。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多么的相爱。
也只有他们自己理解,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
“无……”
那个许久不用的名字出口,连我自己也哑然。
他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怎么了?”
“我们是好兄弟。”
他愣了一会,点头道,“对,好兄弟。”
走过金翎房间的时候,看到他和青子靠在一起。没有打扰他们——爱啊,总要这样,才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