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墨色如白昼

77、长命锁

　　这几天经常能看见安万久，暮光不在就他在房间里候着，总是一言不发，默默无声是低头看鞋子。

　　暮程秀有时候和他聊几句，有时候又沉默无言。

　　终于暮光不在的第五天他无意问。“暮光去哪儿了？”

　　外面的天已经升起太阳，晨起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暮程秀双手搭在临东的窗户上，迎着吹进来的冷风开口。没有温度的太阳还是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金，白皙的脸连细小的绒毛都看不见，整个上半身被融进光里，已经长到齐肩的黑发朦胧他雌雄莫辨的身份。

　　安万久沉默后仔细斟酌，开口。“总裁出差了，大概过几天就会回来。”

　　模糊了准确时间。暮程秀回头，唇勾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几天就新年啊？”

　　“大概是六天。”安万久老老实实回话。

　　“有假吗？”

　　“三天。”

　　暮程秀视线像是已经越过房屋，和天空翱翔的雄鹰一般俯瞰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山峦，越过连绵起伏的平原，看过拔地而起的大厦，一路跟随雄鹰的视线去看远方思恋的人。

　　“你喜欢什么花？”寒风之中暮程秀柔软的头发被吹起，露出脖颈间没有消散的咬痕。

　　安万久连忙走到窗前，手搭在窗户上准备关上，然后开口说。“夫人太冷了，不要感冒了。”

　　室内的暖气片在不断供暖，暮程秀修长秀纤的手搭在他手腕上。“不冷，再吹吹，感觉脑子都清醒许多。”

　　皮肤相触的感觉那么明显，那一块地方被灼烧熔炼，安万久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不过仅仅30秒，暮程秀毫无感触的收回手。“你还没告诉我喜欢什么花呢？”

　　离得较近，檀木香融合的玫瑰信息素即便贴上阻隔贴还是一丝一缕的渗出来，那甜蜜的香像地狱勾魂的使者，及其快速又毫不费心的摄取魂魄，让人从身从心彻底臣服。

　　安万久回过神，暮程秀又啧的一声。“算了，你喜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

　　“还可以。”安万久垂下眼眸，整齐西装底下的手蜷缩一下。淡漠的开口。“没什么喜不喜欢，不难闻就已经不错了。”

　　“你父亲是Alpha？”

　　“不是，我母亲是。”

　　“好吧。”暮程秀意兴阑珊的慢慢走回床上。

　　他又开始看书了，谈话已经结束。安万久低垂下眼走回门口处站直。

　　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连续几天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新年也临近，年三十这天早上暮光终于风尘仆仆的归来，楼下的声音很静谧，所以上楼的声音格外响亮，房门被打开后安万久就离开了。

　　暮光把毛呢大衣脱下，藏蓝色围巾取下来挂在门口处的衣架上，脚上的鞋子在门口处就已经换上软底拖鞋，慢慢走过来。眼底的笑意溢出来。“想我么？”

　　暮程秀点头但没抬头，暮光没有碰到床只是伏身在他额头亲一口就匆匆进浴室洗澡。

　　从水汽蒸腾的浴室出来，暮光擦着头发站在房间中央开口。“待会儿出去走走然后去酒堂。”

　　暮程秀看着鞭炮弹上窗户留下的红衣纸，小孩的争吵和大人的喋喋不休，让整个村落彻底鲜活起来，工作放假回来的人拥拥挤挤穿堂过巷，稻地和来往的泥土路全被小汽车给占用，丰田大众奔驰奥迪一溜烟白色小汽车里只零星见到其他颜色。

　　一大清早他就被外面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吵醒，正在窗前看着下面脚步匆匆来往交叉的婶子娘们托着拜神的鸡和明知大声就会回荡在巷子里吆喝声，土地公庙和宗祠被踩踏出无数的鞋印，乐呵呵的谈笑声和鞭炮响起的漫天红纸，透着一股喜庆的氛围热闹的贯穿整个村落。

　　十点半左右，暮光小眯一会就醒过来，精力充沛的压着暮程秀，嘴在毫无章法的乱亲。“想我么？”

　　“我想你，想的心肝都快炸飞。”暮光亲他嘴唇，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暮程秀无力的挣扎，在空隙中语速飞快。“你说下去走！”

　　“只是亲亲，给我再亲几口。”暮光就怼着嘴唇不断又吸又舔，重重咬一口柔软的唇瓣才欲求不满的看着他，即便是beta都能闻到满身蒸腾的荷尔蒙。

　　两个人穿上同款的蓝色羽绒服才下去，整整三个月他才第一次接近外面的天空，不再只是对着窗户呆呆望着一方天地。

　　沿途之中来去匆匆的婶子热热闹闹的大声招呼。“阿光，阿秀这是要去哪儿啊！堂里快开饭！你爹一大早就进堂了。”

　　“叫人呢，明天你堂叔不给你红包！”年轻的嫂子手里揣着红瓜子，用小腿踢了一下还在步履蹒跚的孩子。

　　“叔……叔好。”年幼的孩子齿牙都还没长开就囫囵的开口，葡萄般的大眼睛瞪着暮光然后圆溜溜的转向暮程秀，伸着短胖胖的手指着他。

　　“那是你叔嫂。”

　　孩子转了个头，嫩红的嘴唇吐出一圈泡泡，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个字。

　　村口的年轻人多到数不清，叫声和吆喝笑声不断回响震荡天空，围成一堆，从家里拿出长条椅踩在上面扶着身看别人的赌牌打麻将。

　　“叔！”有一声便有接连不断的叫声。

　　两个人穿过人头涌动的包围圈，走向外面通往各大村落的主干道，小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接而不断的停放，沿着路慢慢的走。

　　路边的花草尽数被汽车压扁，暮光走着走着就不老实，手慢慢的伸出来在寒冷的风中将暮程秀被冻得通红的指尖和泛白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外套口袋里，用手去捂热他冻僵的手指，五根手指头在口袋里抓着一根一根的捏，然后又一鼓作气的全部包在手心里。

　　“去东文街看看。”暮光揣着媳妇颠颠儿的走。

　　东文街已经不是曾经他们卖柿子的时候只有那么区区几家杂货铺和早餐店，现在一整条街全都是商铺，不过大年三十，他们去也仅仅只有早餐店开门。

　　没什么好东西，一圈走下来后两人空手而归，不过气氛不错，老婆心情看起来也很好，暮光就已经心满意足。

　　两个人跨进酒堂，大堂内人声鼎沸，喧嚣不止。

　　已经开席了，年轻的小伙托着菜不断的进进出出，路过的无论干什么都得喊他一声。

　　穿梭在桌椅缝隙之中，打量的眼神在暮程秀身上不断扫射，恭维的话语一套接一套，一句比一句亲热好听，满场的人都把两人供成活世菩萨。

　　可不是吗？这里有90%的男人都在光明企业工作，剩下的10%全数在村里养老，这可是带动村庄乃至于整个安遥乡向富有发展的人。

　　两个人落座后视线才慢慢消失，暮志明早就涮好两份碗筷，暮光转着玻璃台把糖醋排骨夹进暮程秀的碗里，又把糖醋鲤鱼夹进他碗里。

　　两个人慢慢的吃，暮光回答别人话的时候，就又夹一条烧鹅腿沾上酸梅酱进他碗里，卤辣猪肘，香辣干锅蟹，油辣大虾，避风塘帝王蟹之类的辣麻暮程秀不爱吃，他挖了一勺东星斑蒸蛋进他碗里，眼瞧着糖醋排骨和糖醋鲤鱼快□□完就着急上手，没听清楚长辈说什么，最后自罚一杯竹子酒。

　　中午吃完饭，暮光就带他在村庄的各个巷口里走动，两人拉拉扯扯慢慢的走，不少婶子经过都揶揄俩人，暮光都大大咧咧的说。“我媳妇害羞。”

　　一个小时后回家，因为全村拜神的鸡都集中在酒堂里吃掉了，晚上没有鸡也没有做菜。

　　暮志明用搅拌机把肥瘦相间的黑猪肉搅碎，暮程秀把已经炒脆的花生仁剥去红色外衣，暮光在天井处切红葱和胡萝卜和木耳。

　　等花生都给舂碎成颗粒状后，红葱胡萝卜木耳加黑猪肉倒入大锅里翻炒，随意丢一勺盐进去，等食材熟后暮志明尝了一口猪肉沫，咸淡适中。这个时候炒碎的混合物就已经发出一股咸香再和油香的花生搅拌在一起，把暮光揉好的糯米团，分出一个又一个剂子，三个人就坐在桌子边将馅包进糯米里。

　　整整做了三大竹笼屉，上锅蒸制20分钟，飘香的糯米混合咸香的馅一股脑的随着打开的盖冲出来。

　　暮程秀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牢牢盯紧在水中气弥漫里的糯米包子，暮光把包子夹上碗就迫不及待的伸手要。

　　足足吃下五个糯米包子才停下来，肚子撑的吃不下，暮光好声好气的哄。“剩下的明天再吃，谁都不能吃，就留给你吃。现在我们不吃了。”

　　“嗯，我的。”暮程秀再着重的重新强调一番，才起身上楼。

　　老婆离开视线后，暮光在暮志明的视线下又吃下三个大糯米包子才上楼哄老婆。

　　晚上12点才刚一到，鞭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暮程秀猝然从梦中惊醒，暮光极快速的警觉睁开眼睛，慢慢的将人压下来。“继续睡，继续睡，待会儿就睡不着了。”

　　温言软语哄了大概五分钟被抱在怀里的人才老实下来，闭上眼睛，睡梦很快袭来却又被隔三差五的鞭炮声惊醒，几次过后暮程秀跟着酸软困倦的眼眸看着遮住外面的窗帘。

　　轻微眨动几下眼睛，又慢慢闭上在似睡似梦中的浅眠里，光怪陆离的做起小时候的梦。

　　下午的太阳热到烫脚，隔壁家又传来藤椒鱼头的香气，他抓着银质长命锁在哗哗的敲打，迈着小短腿一节一步的走到身量笔挺肤色深黄的老年人背后，一把捏住他竹制棉麻的长裤，红彤彤的小嘴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嘿野，野野。”

　　暮免回头，他的小孙子此时刚好吐完一口泡泡，昂着脸蛋看着他，那葡萄大的水眸诚挚天真。

　　“暮程秀！暮程秀！我的长命锁！那是我的长命锁！”稚嫩孩童的声音，如金刚咆哮，一声声索人魂命。

　　暮免极其轻微的挑眉，看着小孙子手里拿着的长命锁，在举动之间叮铃叮铃的响动。

　　轻淑的声音又开始软声诱哄。“阿弟比你小，阿光是不是小男子汉？是小男子汉就不要再拘于一件事情耿耿于怀，让阿秀玩一会，待会我就给你拿回来。”

　　沉默三分钟，又一声咆哮震塌方圆几里。“不要！！！阿娘你骗我！那明明是我的长命锁！我要告诉阿爹！暮程秀又拿我的长命锁！！！”暮光已经四岁，口齿伶俐刁钻，连连倒退数步后瞪着娘亲。“你就是喜欢那个矮冬瓜！你偏心！”

　　咆哮一轮接着一轮，暮免放下花洒，蹲下身子将孙子困在自己臂弯处。尝试性从他手里拿出长命锁，可那小手却抓得紧紧的，还未长齐牙的小嘴一撇，脸上皱着眉头。含糊不清的喊着。“野，野！”

　　“你怎么从暮光脖子里偷下来的？嗯？”暮免一把将小孙子抱起来。“爷给你打一个，咱们还回去。”

　　跨出院子，迎着金黄的朝阳推开隔壁院的大门。

　　轻淑正无奈的蹲在大院子中央，灶下柴正烧，藤椒鱼头的鲜香在这个方寸之地肆意挥霍飘散，暮程秀耸动着鼻翼，看着站在门口正中央，满眼戒备，警惕又狠狠瞪着他的小男孩，触及到他手上抓着的银色长命锁，凶巴巴的开口。“把我的长命锁还给我！”

　　轻淑无奈的站起身来，又小心的劝他。“阿光不能这么小气！弟弟很快就会觉得无趣的。”

　　“他已经玩了五天，爹说了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暮光像捍卫领地的小老虎，狐假虎威的示威。“等爹回来，我告诉他！你抢我长命锁！”

　　暮程秀小手搭在暮免结实的手臂上，屁股墩儿坐在手肘上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小嘴蠕动，开口就是。“哆哆！哆……哆！”

　　那绵软白胖的婴儿肥小脸蛋，大大的黑眼珠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奶香和今天和稀泥明天滚土地的暮光相比，简直是标准到哇塞的长相。

　　轻淑上手捏他的小脸蛋，暮免把他放下来，让他在地上步履蹒跚的行走，锅里的鱼头已经可以上碟，在清炒一个空心菜就能吃饭。

　　所以轻淑理所当然的开口。“阿光看着弟弟！”

　　暮光简直要崩溃。“为什么！！！”

　　暮程秀就一边摇着长命锁一边跟着他，暮光绕着石桌转圈，轻淑就又开口。“阿光！你不是要拿回长命锁吗？你这个样子怎么拿？贴近他和他玩才能拿回呀！阿秀很讨人喜欢的好不好！”

　　暮光不情不愿的在石墩上坐下，看着裤腿上的泥巴，想着今天下午去莲藕塘摘别人的莲蓬，等到四点多再去捉青蛙，晚上就能吃紫苏蒜香青蛙。

　　想是这么想，腿上便贴上软乎乎的热团子，这个团子昂头看他，暮光凶巴巴的说。“干嘛！把我的长命锁还给我！”

　　暮程秀傻乎乎的笑，露出粉红的口腔，下颚几颗洁白的牙齿挂着口水。“哆哆！”

　　“真是恶心死了！”暮光撇过脸去又慢慢的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着他绵软的脸蛋迟疑的伸出脏兮兮的爪子。

　　连续捏几下把白里透红的小脸摸的熏黑，忍不住的暮光不情不愿的开口。“给你玩也可以，给我亲一口当借费。”

　　暮程秀仿佛对他失去兴趣，扭头走向轻淑，暮光连忙一把将他拖过来，可没想到他这么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小嘴撇撇，眉头皱紧，下意识张口。暮光就更快的来个措手不及，一张口叼住他的脸蛋肉，仔细的磨牙和咂巴几下，亲得整个脸蛋儿都是湿漉漉的口水才意犹未尽的收嘴，诚恳的陈述过程。“还挺软的，又滑又嫩，像山菌又很香！甜甜的要掉牙。”

　　说完就耸动着鼻子往他身上的衣服去嗅，嘴中小声的嘀咕。“是不是藏了香包？暮爱冬那丫头就整天带着个香包，浑身都是香油精的味道。”

　　暮程秀被他剃得青皮的支愣短发给刮过脖子脸蛋上的嫩肉，咯咯咯的笑起来。

　　“哎呀！没想到我们家阿光带弟弟这么开心！”轻淑把菜装上碟子。“你爹应该快回来，去洗手洗脚，把身上的泥抖一下，给他看见又得训你。”

　　“哦，好。”暮光点头，走到蓄水池边，开始认真的洗手洗脚，暮程秀仿佛被吸引手中的长命锁掉在地上叮当的发出声响，一步一摇晃的跟着他走到水池旁，暮光拿眼睛瞅他。“怎么了？你也想玩？”

　　这个时候暮程秀已经伸出手怼到水龙头上。

　　轻淑出门连忙关上，声音不大不小的责备。“阿光，不要让他玩水！”

　　“哦。”暮光点头不知记没记下，眼神在他身上来回逡巡，然后拔高声音。“我的长命锁呢！”

　　轻淑连忙把掉在桌子旁的长命锁拿起来，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在这儿呢！”说完就塞到暮程秀手里。

　　暮程秀昂头对着轻淑笑眯眼，一句句标准的娘娘脱口而出。

　　“…………”暮光。

　　梦应该在此时截断，但却朝着人抑制不住的方式去继续延展开来。

　　他每天玩着长命锁每天被暮光抓着亲脸蛋，然后慢慢的暮光开始看着他的嘴唇和眼睛，开始知道亲他的额头，开始欢快又熟练的喊他秀秀，渐渐窝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许多，看着他一点一点细微的变化和成长，直至四岁他亲了暮光，所有一切都在瞬息变化，然后就是失守的城墙，直至最后兵临城下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