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木星桥

47、故人

　　小护士被陆妄问得一愣，这才注意到江辞身边还站了个家属。

　　还没等她搞清楚医院的排班表和江辞的身体之间有什么联系，就只见已经拔了针的江辞摇摇晃晃地下了病床，熟稔且亲热地拉住了陆妄的手低声说：“好了小妄，咱们回家吧？”

　　陆妄刚才真是气狠了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问出这句话，现在回过神来他自然也不想给江辞惹出什么麻烦来。

　　他恰到好处地冲着站在原地的小护士略一点头，权当打了招呼。

　　折腾到现在，陆妄的精神也非常的差了，但更让他绝望的是明天是《法治在召唤》节目第二次的录制，所以他不但不能请假，而且还要像之前一样连轴转到第二次录制结束。

　　这让原本准备早点休息的陆妄感到一阵窒息。

　　但更让他心烦的，是江辞的身体远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的强健。

　　又或者，江辞回国来发展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陆妄当然不会忘记江辞是为了自己才学的医，他也比谁都更明白江辞之所以会回来，也是为了自己。

　　可回国，又或者说从医真的适合江辞吗？

　　陆妄看着江辞那张苍白到几乎和床单一样颜色的脸，心里就像是被蚂蚁爬过一般泛着酸酸软软的麻。

　　等到大脑有一天再也分泌不出更多的多巴胺的时候，江辞回首过去发现自己为了一个错的人付出这么多的刹那，他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

　　这头陆妄走神得忘我，那头的江辞已经成功地安抚好了自己的同事，正准备带对方回家。

　　“小妄？累了吧？”江辞看着有些恍惚的陆妄，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自己回来本来就是为了照顾陆妄，但这段时间看来他除了会颠勺之外倒更像是个只会给陆妄添麻烦的惹祸精。

　　“要不今晚我们在附近找个酒店休息，等明天早上再回家？”

　　陆妄知道江辞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顾虑到他现在还没拿到国内的驾照，而使唤自己开车又让他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提了这么一嘴，可Q大附近的酒店……

　　陆妄有些头疼地挠了挠眉毛，“快行了吧江大少爷，你知道能满足你需求的最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离这里有多远么？！”

　　……

　　两人回到家之后没多久，江辞就听见了浴室里细微的动静，他也顾不得陆妄三令五申地让他好好休息，就直接翻身起床。

　　结果就把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的人给逮了个正着。

　　也许是因为陆妄用的洗澡水温度比较高，刚洗好澡的人脸上泛着一抹诱人的红意，发梢上的水珠随着陆妄的晃动低落在他那深刻的锁骨上，然后又顺着那紧致的皮肤滚落到了更深处，更隐秘的角落里去。

　　江辞有些不合时宜地脸热了起来，但他面色还是如常，只是淡定地指了指家里的时钟，微微皱眉：“这么早，是准备去哪儿？”

　　陆妄莫名地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他有些不自在地擦了擦头发，“今天要录节目，得早点出门。”

　　“你！”

　　江辞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如果说他只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的话，那陆妄这种行为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你还记得你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吗？这么熬夜又早起的，你确定你撑得住？”

　　陆妄听了这话反而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像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活了干死了算呗。行了，你也别说我了，我的心脏好着呢，不要老诅咒我，倒是你，今天没班就好好歇着，Q大医院的工作强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江辞张口结舌，发现自己昨晚那华丽丽的一晕已经让自己彻底丧失了话语权，再加上陆妄录节目这个事情确实也不能推脱，他只好强压下满心的担忧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拍摄期间尽量抽空休息一下好吗？”

　　这时的江辞还不知道的是，今后的他每每回忆起今天的每一个瞬间，他都会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不作为，如果他能稍微强势哪怕一点，让节目组录制的时间延迟一天，让陆妄好好地休息一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一切？

　　可命运的狂风还没呼啸到眼前的时候，世界总是那么的平静正常，仿佛今天也不过是最为普通平淡的一天。

　　陆妄有些困倦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昨晚他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三个小时，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在大清早和江辞吵架。

　　想到一会儿节目组要帮他化妆做造型，陆妄就连头发都没整理，只是草草用手犁了两把，然后再换了一套舒适得体的休闲西装，和江辞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出了门。

　　《法治在召唤》这档节目为力求真实，每期的案件都是要直到录制那天才会告诉律师门，等陆妄到了现场了解到了这次受理的案件内容以及当事人之后，他只想说：

　　真应该听江辞的话在家里休息一天的。

　　不过这种事情陆妄最多也就是想想，同来录节目的嘉宾都是各所的年轻律师，谁又比谁容易呢？

　　如果各个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打退堂鼓，那他们这档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得齐人。

　　但哪怕是这样……

　　陆妄也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寸得过了头。

　　节目第二期的当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逗得他再压抑不住情感冒冒失失地跟江辞表白的老熟人——苏维恩。

　　看到苏维恩的瞬间，陆妄明显愣了一下，但苏维恩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也是，陆妄因为这档节目小火了一把，向苏维恩这种凡事谨慎细致的性格，来录节目之前怎么会不做功课？

　　“苏维恩？怎么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

　　还没等陆妄想好怎么和苏维恩打招呼，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赵启言已经满脸惊讶地冲了过来。

　　噢，对了，还有赵启言。

　　苏维恩在学校里要跳楼的事情到底还是被人走漏了风声，这让原本就对他心有芥蒂的校方更加担忧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经过了这一闹之后，在辅导员李行后续耐心的开导之下，苏维恩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理可能多少有点问题。

　　Q大作为世界一流名校，在对待学生方面向来大方，心理咨询室一周五天免费开放，所以起了疑心的苏维恩当机立断地就去找心理医生要了份问卷，结果不出所料，他确实不正常。

　　这种不正常是实打实的字面意思，但到底会在他人格上引申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

　　那时候的苏维恩也不过是一个刚进学校没多久的新生，他过往十几年的人生经历和那什么事都不会为他操心的原生家庭并不能让他懂太多的弯弯绕绕。

　　所以苏维恩一开始并没有想清楚，为什么Q大的心理咨询是免费的，但咨询室门口却永远是那副门可罗雀的样子。

　　但没过多久，他明白了。

　　学校当然不愿意放任这种又会闹自杀，还疑似有严重精神问题的定时炸、弹、留在正常学生堆里，万一他哪天一个精神不稳定爆炸的话，造成的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苏维恩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等来他在Q大医院精神科的第一次诊断结果，就已经收到了系里的劝退通知。

　　李行虽然为苏维恩说了很多好话，但他到底只是个和苏维恩他们差不了几岁的年轻辅导员，这样的人在B大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术殿堂里简直比研究室里拿来做实验的蚂蚁还要不值钱，所以他说出去的话，也自然没有什么人想去理会。

　　就在苏维恩以为自己铁定要被退学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居然挺身而出。

　　是陆妄。

　　那个承受过他满满的恶意，却并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报复的富家小少爷。

　　陆妄在听说苏维恩要被强制退学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拍手称快，而是想：苏维恩如果真的被退学了的话，那一定就完了。

　　陆妄虽然没有体会过苏维恩那种绝望的生活，但那时江辞的回避和离开却让他彻底明白了那种孤注一掷的痛苦。

　　他虽然不喜欢苏维恩，但却也不希望这么好好一个人因为心理问题被学校开除，从而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