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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月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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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平其实是个小地方。
打车四五十块钱就能转个遍。地标性建筑就那么几个,司机载着客绕小广场商业街跑两圈,可逛的地方也就差不多完事了。
往常来淮平的无非是想去中心购物广场,再就是逛逛附近新建的水城。司机胡杨透过后视镜觑着今天载的这二位一点没有要逛的意思,两人同看一张地图,脑袋挤在一起,面色凝重。
老胡五十来岁,本地人,跑出租快三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乘客。他心里门儿清,淮平不大,也没什么值得深度游的地方。就算有游客也大多是去隔壁渌中市玩完,知道这儿风景还算不错,物价也便宜,顺道来打卡歇脚的。能来淮平指名道姓要去哪地方的,多半是另有原因。他也不急着催,车往路边闲闲一停,慢慢悠悠地开了口:“二位,商业街到了。”
左边的男人恍若未闻,埋头于地图。右边的年轻女孩倒是抬起头,朝老胡灿烂地笑了笑,声音甜得腻人:“师傅,我们想和您打听个地方。”
女孩看着二十来岁,扎个挑染高马尾,香芋紫宽松卫衣,破洞靠蓝色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但肌肉线条十足流畅的小麦色腰身,肚脐上打了个钉。眼睛很大,画全包眼线,眼尾勾了细长的弧度,看上去又媚又妖。
老胡思想还很老派,最看不惯现在的小年轻穿着暴露满身丁零当啷,不由得皱了眉头,面露嫌弃,语气也有点发呛:“哪?”
男的自始至终低头看地图。女孩被老胡这一呛也不气恼,笑得依旧眉眼弯弯:“您知道'水月天'在哪吗?”
老胡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哼了声:“没听说过。”
那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孩马上凑过去,听了片刻复又抬头,继续好声好气地朝老胡笑着说:“师傅,三阳路3号,麻烦您送我们过去。”
三阳路?
老胡不由得朝后面又看了一眼。
细看那女孩,耳朵上打了四五个耳钉,银灰色的头发挑了一缕鲜红别在耳后,笑容又大又灿烂,还露出两颗虎牙。
“姑娘,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去那干啥?”
沉默半晌,老胡一个没忍住,还是开口提醒道,“那地方邪门得很,我只管给你们拉到街口,要进去你们自己进。”
女孩一听马上抬起头,惊讶惊得半真不假很是拙劣:“邪门?怎么个邪门法?”
这下问得老胡直接拧过身子朝后看她。
“姑娘,你俩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去三阳路?”老胡心里一阵发毛,又看俩人捧个地图,显然是外地的,不由得疑心他俩是被人骗了,“是不是叫人给蒙了啊?”
女孩长了双漂亮的杏核眼。此刻嘴上说着害怕,眼里却满是兴奋:“叔,到底怎么回事呀?”
这一声“叔”叫得老胡很是受用。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胡也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问她:“你俩也是过来拍视频的吧?”
女孩明显一愣,似乎是得了一旁男人的眼色,忙又开口:“是呀叔,是现在......不让拍了吗?”
老胡嗐了声,紧拧的眉头松开来,略带责怪地瞥了他俩一眼:“不是我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说是什么'猎奇',一个两个的都往这里跑。结果呢?还不是吓尿裤子说胡话,失心疯了?”
他絮絮叨叨地讲,正好瞥到那一直不吭声的男人,忍不住又问:“他是你谁啊?”
女孩这次回答得很快:“我哥。”
老胡往后看去,男人依旧不答话也不抬头。他戴着鸭舌帽,帽檐投下大片的阴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老胡想着,心里就有点来气。多胡闹啊!
“姑娘,劝你俩一句,赶紧走吧。”老胡转回身拍了拍方向盘。也许是因为这两人看着确实年纪不大,老胡有点想起自己儿子了,于心不忍,补了一句,“反正我也是得往回跑,捎上你俩吧?就当这趟跑空车了,不另收钱。”
女孩抿抿唇,又求助性地看像身旁的男人。
这下连老胡也看明白了,别看这小姑娘伶牙俐齿挺讨人喜欢,合着什么事都得让男的拿主意,人不声不响的那位才是拍板的。
想明白这一层,老胡转头就把决定权抛给那男人:“小伙子,你说呢?”
男人依旧没出声。
等了约莫两分钟,老胡有点不耐烦了。正想发作,就听后座传来淡淡的一声问:“这里为什么邪门?”
嚯,原来不是哑巴。
男人终于抬起头。老胡这才看到,他戴着口罩,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白得发亮,一双眼睛像两盏探照灯似的,黄澄澄金灿灿,瞳孔漆黑,大得有些过分。
这是外国友人?看着也不像啊。
老胡心下奇怪,这小姑娘和这男的长得毫不相干,不论是肤色还是瞳色,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还是忍不住絮叨:“你们老外就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哎,姑娘,你跟你哥说说,这破地方能有啥啊?真别去了,上次来这的那个老外,据说还在医院躺着呢,都上报纸了!”
女孩抿嘴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做了个耸肩的无奈表情以示管不了。
“为什么邪门?”
男人似乎是听老胡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终于不耐烦了。他低头窸窸窣窣地鼓捣了一阵,没等老胡再开口,一张鲜红的票子甩到了方向盘上。老胡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听那人冷冷地说道:“讲。”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老胡把票子小心翼翼地揣进裤兜,清了清嗓子:“这事吧,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讲重点。”
后座传来更加不耐烦的声音。
“啧,你别急啊,这就是重点!重点前的铺垫!”不知道为什么,老胡有点怕这男人。他总觉得这男的有点奇怪,不是个人——更确切来说,不太算是个人,缺点人味儿。
“这事儿发生很早了,我爹那辈的人都很少有人知道。”老胡说到这,颇有些自得,“你要是问这个,还真算是问对人了。”
后座深呼吸的声音昭示着那人耐心告罄。
老胡还想继续说,突觉脖颈一凉,吓得他张嘴就要嚎,却被一只手快速捂住嘴巴。触感并非皮肤,而是有些粗糙不平。老胡这时候脑筋转得飞快:手套,还是什么?要在这杀他?
“你废话很多。”
男人声音冷中又带着些许怒气。他抓着匕首朝老胡的喉咙一顶,吓得老胡根本来不及去想那些,只会呜呜直嚎,苦于叫不出声,脸憋得通红。
女孩也没了之前的笑模样,脸色一凛,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从兜里摸出个口香糖,一边丢嘴里嚼一边冷声道:“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呗,磨磨唧唧的。诶——”她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从后座探身过来,凑在老胡耳边悄声说,“你不会是那的人吧?”
她这话套得很直白。
老胡愣了愣,下意识地挣了下。
男人微微松开手,老胡挣扎着大喘一口气,颤巍巍地问:“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