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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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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蒙上层层阴云,彻底混淆黑与灰的界限,月亮拼命挤出一丝光亮,投射在地面上,将下方的火光映衬得更加鲜红。
极夜坐在后座,遥遥看见那冲天的火光,她不动声色坐直身子,心下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长官小心!”
话音刚落,当伯爵眯眼思考时,稳重的副官忽然猛打方向盘,如夹缝中的鳄鱼,以一个刁钻的弧度拧过身子,高速行驶的车辆与两侧冲出的人形黑影堪堪擦过。
“哎哟!慢点慢点!”
初初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车窗玻璃上,好在玻璃是特制的,在重击下倒也没碎。
车灯照亮了那几个黑影,是人类,他们瞳孔表面覆着一层猩红色的薄膜,对刺眼的车灯毫无对光反应,反而闪烁着诡谲的红光。
“吸血杂碎?杀了他们!”
一个人甩甩胳膊,朝静默的车辆靠近,没等他挪几步,狭长的枪管便伸出了车窗。
“别管了,先去伊甸园。”
黑影犹豫着,看了极夜他们一眼,匆匆转身,朝学校方向跑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借着他们扭头的瞬间,极夜看清了趴在他们脑后的东西,是黑黝黝的甲虫,与昭渊见过的不同,这几只黑甲虫外表没有坚硬的骨刺,与软体足虫类似。
-轰隆-
突兀的巨响传来,大地也震晃几下,伊甸园上空的火光更显眼了。
下一刻,数道强横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直奔伊甸园。
有血族的、狼人的、人族的,甚至连海妖都忍不住从北海现身,这么大阵仗,难道说,本源遗藏真在伊甸园?
极夜想起来不久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坏了坏了,姐,我怎么感觉伊甸园出事了。”初初也发觉异常,他摇下车窗,手无意识扒拉着短发茬。
“罗斯,跟上他们。”
数道红点朝远方疾驰而去,罕见的,副官从极夜声音中听出一丝急躁。
伊甸园内人头攒动,钟楼的警钟铛铛响起,惊醒了熟睡中的学生。
“带上武器!花圃集合!”
“带上武器!花圃集合!”
白衣守卫数量更多了,他们一队一队小跑着,挨个敲响住宿区的房门。
震天的敲门声由远及近,屋内漆黑一片,一面铜镜悬浮在半空,叶观澜盘腿坐在床铺上,眉头紧缩,对此充耳不闻。
混沌之境翻滚着虚无,捕捉窗外的红光,如同一只画笔,在半空中缓缓移动,勾勒出一处破败的建筑群,荒草丛生,淹没了腐朽的木板、遍地的枯骨。
这里是……叶观澜咻然睁眼,脑中灵光乍现。
“砰!”
“生生,你……”
房门被撞开,浓郁刺鼻的硝烟味随之涌入,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叶观澜的思绪,她对于禾生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
“你受伤了?不,不对。”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铁锈味,叶观澜跳下床,一把攥住禾生掩在口袋里的手腕,愕然发现对方的手腕居然断了。
开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叶观澜这才发现对方格外狼狈。
禾生双目红肿,眼角挂着半干的泪痕,衣衫乱糟糟的,到处是洇湿的血渍,胸前的铭牌可笑地耷拉在耳后。
“观澜…快走…他们杀了小羊…”
说到这儿,禾生搂紧躲在怀里的星星虫,忍下哭腔,抬手用力揩去眼泪。
“啊?!”
或许是前几天绵羊的死亡,羊群们胆子变小许多,不仅是禾生的黑脸羊,许多羊只都变得格外黏人,放羊时连草也不吃了,就安安静静卧在小牧羊人们的膝侧,温顺的眸子溢满了依赖。
孩子们心软,见它们这样,也乐得割些青草送到绵羊们嘴边,日落天黑,又是极其寻常普通的一天。
今晚轮到禾生打扫羊圈,她照例收集散落的羊毛,刷洗食槽,在搅拌新草料时发现灯芯里的橄榄油不够了,少女拐到库房,准备换一桶新油。
不过,库房距离羊圈有点远,来回花费二十多分钟,等禾生再拐回羊圈时,油灯已经彻底熄灭了。
黑暗不会阻碍禾生的视野,也正是因为如此,灰白视野中出现的陌生男子引起了少女的警觉。
“喂!干什么呢?!”
见那陌生人怀里鼓鼓囊囊,狞笑着将手伸向绵羊,禾生心下大骇,她大吼出声,抄起一旁的铁锨用力掷了出去。
浅青色源力若隐若现,因为夹杂着主人的愤怒,空气都滞涩了几分。
陌生男人被吓了一跳,他一掌拍开铁锨,下意识想逃跑,只是余光看清是个小女娃,刚想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禾生质问道。
“老子一帮人在外面挨饿受冻这么久,才知道你们这儿藏了不少好东西,羊都过得比人好,妈的,这羊毛真他娘的暖和啊。”
禾生这才发现那人眼距宽大得过分,填满了作呕的贪婪,他裹着破烂棉袄,怀里、裤子里竟塞满了几大团羊毛。
少女偏头看向羊群,发现它们都挤在角落里,趴卧在地上,挤成一团团毛球,最里面那只还在瑟瑟发抖,见状,禾生心底的怒火油然而生。
“你拔了它们的毛?!”
那几大团羊毛是薅了多少?
禾生气急,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摸摸口袋,暗恨自己只带了一把小刀,少女咬牙,抡起拳头朝男人冲去。
“咦,又是有源力的?我寻思伊甸园这群臭花匠都是没有源力的普通人,怎么敢教你们。”
“难道说,本源遗藏真的在这儿?”
男人讶异,眼中红光爆闪,他悠悠接住对方拳头,如铁钳般,死死扣住禾生的手腕,令她进退不得。
“又?你什么意思!”
“哦,也没做什么,我进来碰见几个学生,太没礼貌,开口就大喊大叫的。”
“那只好让他们闭嘴喽。”
男人耸肩,随意指指身后,隔着竖起来的木板,几片白色的衣角若隐若现。
三名学生,两男一女,被随意堆垒在墙角,眉心中央直挺挺刺入一柄小刀,渗出的血已经黑了,显然早已死去。
禾生认得他们,都是这一期天赋不错的孩子,其中一个甚至开辟第六锚点,怎么会被一击毙命!
少女定睛看向陌生男人,怪异的是,他体内并没有源力锚点,只有六团猩红色的光源四处游走,散发出的源力波动与锚点类似,可又充满诡异的气息。
“你是怪物?!”
“怪物?嗯…想还手?不自量力。”
察觉到拳头底下暗自蓄起的源力,男人冷哼一声,手掌发力,干脆利落地拧断了禾生的左手腕,抬脚将她踹翻。
“我问你,本源遗藏在哪里?!”
手腕传来剧痛,尖锐的断骨刺穿皮肉,鲜血汩汩流出,禾生面色白了一瞬,星星虫想出来,却被她呵斥回去。
“我不知道。”
少女趴在地上,感受着背上脚踩的力度逐渐加重,她微微撑起身子,让呼吸顺畅了些,藏在身下的手一点点朝口袋摸去。
“不知道?”
力道骤然一松,男人收回脚,左顾右看,走至角落最里面的绵羊群,粗鲁举起一只绵羊,羊的个头很大,可在身强体壮的大汉手里宛若小鸡崽一样。
“我再问你,本源遗藏在哪儿?”
“咩~”
看出了绵羊的金贵,男人逐渐收紧力道,扼住它的喉咙,绵羊痛苦地哀嚎一声,腾空的四肢却只是轻轻挣扎。
嗯?
听到熟悉的叫声,禾生惊怒交加,她攥紧小刀,猛然抬头,果然是黑脸羊!
绵羊腹部高高隆起,它产期临近,下周末就该生了,这个畜生!
“放下它!我知道本源遗藏在哪里!放了那只羊!”
来不及想太多,禾生慌忙开口,她紧紧盯着男人的手腕,余光判断着二人的间距。
“不,你不知道。”
男人嘿嘿笑着,攥紧拳头,体内六团光源开始膨胀,变得猩红无比,他松手,竟放任黑脸羊跌落在地。
“别!”
禾生挣扎站起,急忙朝黑脸羊小跑而去,距离不远,她如愿以偿揽住了绵羊,顺着惯性跌坐在地。
“太可惜了…”
耳边传来戏谑的嘲讽,没等她松下一口气,一道红光便洞穿了黑脸羊的脑袋。
禾生懵了,她无措地跪坐在地上,反应也变得迟钝。
“你失去价值了。”男人嗤笑,他松开指尖,红光化作一柄血色长刀,慢慢挪至禾生的发顶,神色陡然发狠,“死吧!”
“住手!”
就在血刀即将刺破头皮之际,一颗湛蓝色的子弹呼啸而来,带着撕裂虚空的愤怒,迅速穿透男人的太阳穴,高温无情烫灼着皮肉,发出吱吱吱的焦响。
发烫焦黑的碎肉顺着眼角飘落,糊满了脖子,男人感觉不到痛,毫无预兆的,体内六个光源忽然炸开,化作一张张塞满尖牙的利嘴,趁机大口蚕食着血肉。
“不…不…我不会死…厄尔斯大人!我愿意——”
声音戛然而止,男人向前踉跄几步,无力倒在一旁的草堆。
羊血顺着掌心滑入袖口,冰冷刺骨,禾生下意识抱紧黑脸羊,复杂的情感堵住了所有感官,大脑一片空白。
锚点怦怦跳动,禾生想起了第一天在花圃上课时,与那神秘语言,深深共情的悲哀。
“生生!”
副长伊斯拉尔放下枪,银盔守卫小队迅速奔来,几束强光手电驱散黑暗,当照亮整个羊圈时,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守卫们一一检查着绵羊,也发现了木板后的几具尸体。
黑色、白色、棕色、花色绵羊趴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失力地埋进羊毛里,有的睁眼,有的闭目,只是先前水灵湿润的黑瞳孔失了色、败了生机。
难怪一个个没有动静,难怪姿势都那么僵硬,难怪……原来在睡梦中,就已经被拧断了脖子……
“它…”
禾生喉咙晦涩,她清清嗓子,镇定抱起逐渐冰冷的黑脸羊,将它递给伊斯拉尔,只是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还能救吗?”
伊斯拉尔摇头,她垂下眸子,沉默地接过黑脸羊,染红了本就血迹斑斑的白袍。
“生生,别发楞了,大门被毁,我们先去花圃集合。”
爆炸声震耳欲聋,打砸癫狂的声音迅速逼近,叶观澜嗓音低沉,她拍拍禾生肩膀,将人从失神中唤醒。
“好…”
星星虫悄悄为禾生愈合着伤势,橘色光芒若隐若现,在这冲天的火光中,最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