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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布庄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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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禅脸色一沉,抱着牧铃转身朝布庄的方向快步走去。
“爹,你这是要回布庄?”牧铃赶紧问道。
“对,把银锭还给他们。”亦禅轻声回道,脚步越来越快。
“我不去,放我下来。”牧铃抗拒地想要挣脱亦禅的怀抱。
亦禅站住脚,放下臂弯里的牧铃,蹲下身来,望着她气恼的小脸,低声问她:“为何不去?”
“这是我们应得的酬劳。我们父女二人大半夜的,为了布庄这一家奔劳,不能白白辛苦一场。”牧铃振振有词答道。
“他们是想用这银锭买下一家老小的太平,目的是让我杀鬼救他们。可我没有杀鬼救下他们的老爷。所以,小铃铛,我不能要他们家的这枚银锭。”亦禅心平气和对牧铃解释道。
“你不要,我要。”牧铃看见亦禅态度坚决,踮起脚一把夺走亦禅手里的银锭,并辩解道,“那老爷杀害发妻,还想栽赃给女鬼,那女鬼也是被他害死的,这样的人,爹确实不该救他。爹当时若是杀鬼救他,他若还活着,那个家里往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月栀这样的怨鬼,那么,这一家老小永远都不会有太平日子。”
说着,牧铃面露委屈之意,补充道:“现在,至少,那个家里最恶的人和最恶的鬼,都消失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你为何不要这银锭?爹,你修行高深,你清高。可是,没有钱财,我们父女二人总不能靠喝山风续命吧……”
亦禅眨了眨眼,竟忽然觉得这孩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又想到自己还没给柳奶奶交租,带小铃铛吃素馄饨还是靠赊账,他妥协了。
“好吧,这次听你的。”亦禅和尚站起身来,牵起牧铃的手,朝出城回村的方向踏步走去。
“给你。”牧铃又将手里的银锭塞给了亦禅,并好奇地问,“爹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布庄老爷杀害了他的夫人的?还有,他之前为何害死了月栀呢?”
“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你这么小,还是不要知晓太多庸人俗事。”亦禅不太想提及这些事。
牧铃并未死缠烂打追问此事的前因后果,而是以退为进,噘嘴小声嘟囔道:“爹多少是有点看不起我这个小孩了,哼。”
二人走在出城的小路上,牧铃不再主动说一句话,可还是用小手勾着亦禅的掌心,感受着和尚爹手心里的温暖。
“这家人的祸事,要从三年前说起……”为了守护这份父女情谊,亦禅还是将布庄老爷家的事情讲给了牧铃听。
月栀是布庄老夫人出嫁前跟一穷书生私定终生怀下的孩子,布庄老爷是入赘到布庄的倒插门女婿,他一直知道月栀并非他亲生,碍于面子,不愿将家丑声张,就将养着月栀。
直到三年前,见月栀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布庄老爷对其起了色心。布庄老夫人深知女大不中留,也觉察到丈夫看月栀的眼神不对劲,于是就给月栀说了门亲事。
可谁也没料到,月栀自小知道自己并非老爷亲生,她竟早就鬼迷心窍爱上了老爷,竟想嫁给他做妾。老爷探知月栀的心意后,喜出望外,找了个清净无人之地,给她喝了半壶酒,在她喝醉后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与其行夫妻之事。
生米煮成熟饭后,他们二人便经常偷偷摸摸苟且在一起。月栀有孕后,老爷意识到再不把她嫁出去,他在这个家就大祸临头,于是就和夫人一起张罗着,将月栀嫁出去。
月栀哭着求老爷不要将她嫁出去,可老爷已经对她厌恶了,并且经过夫人的同意,准备下月给他纳妾,延续布庄香火。他心里想着纳妾的美事,害怕自己与月栀的丑事被夫人知晓,恨不得早点将月栀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月栀忍气吞声嫁人了,可在新婚之夜被夫君发现她竟小腹隆起,她穿着一身嫁衣,向夫君坦白,受了夫君一顿毒打,后半夜,她冒雨拖着半条命好不容易逃回布庄,却不料布庄大门紧闭。
原来布庄老爷害怕这一夜会出意外,事先在夫人晚饭的汤水里下了安神药,让夫人早早昏睡过去。月栀雨夜闹回布庄门外时,老爷借着雨声掩盖月栀哭声的契机,命令家中下人不许开门,谎称门外哭闹之人是路过的疯婆子。
最后,月栀由于小产导致大出血,在暴雨夜,死在了布庄门口。等到天亮,布庄夫人面对女儿的尸体时,此事已然死无对证。下人们对昨夜门外有人哭闹之事不敢议论,因为他们都知道,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这家以后还是老爷当家做主。
可纸包不住火,月栀魂归之夜,将老爷的恶行状告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很是气愤,却认为事已至此,为了维护家族脸面,劝女儿的魂魄放下仇怨,早入轮回,还在老爷的怂恿下,三年里陆续请了多个和尚和道士来超度和驱赶月栀的魂灵,可都无甚效果,反倒加深了鬼魂的怨戾之气,直到这家人找遇到了亦禅。
“他们将自己的罪孽隐瞒,只说月栀是个疯疯癫癫的恶鬼。可我向来不会不问缘由就去封印和捕杀任何一个鬼魂,我问出月栀的苦楚,这些人却只道她已疯魔,说她的言辞全是胡言乱语,不可信。他们不知我有触摸鬼魂就能触及她今生所历之事的本领,通过接触这个女鬼的衣袖,很快就探知到了真相,但我并未当面揭穿布庄老爷的真面目,只希望他能有悔改之心,那么一切都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惜布庄老爷不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为了彻底独掌布庄的大权,他狠心毒死自己的结发夫人,还想栽赃嫁祸给月栀,老夫人的冤魂今夜就躲在布庄里的一匹白布后,只为将死因告知于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亦禅和尚轻轻摇头叹道,“我给过他自救的机会,月栀也等了他三年,只希望他向她忏悔。可终究是他自寻灭亡。”
“如此听来,那布庄老爷属实死不足惜。可是,我为何在布庄的时候,看不见布庄老夫人的魂魄呢?”牧铃困惑追问。
“老夫人被毒死后,冤魂无颜面对月栀的魂魄,她藏身在角落,只是伸手拉了拉我僧袍的一角,我便知晓了她的死因。这也是我当时不出手阻止月栀报仇的原因之一。”亦禅耐心给牧铃解惑。
听完这一切,牧铃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夸赞:“爹您这些通灵本领真是了不得。有您这样的爹,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
“小铃铛,咱们快到家了,瞧你困得,眼皮直打架。”亦禅和尚弯腰抱起地上的牧铃,宠溺地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
牧铃趴在亦禅和尚的肩膀上,困得闭上双眼,嘴里含糊地说:“爹,谢谢你肯收留我。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爹……”
亦禅将酣睡中的小牧铃轻轻横抱在臂弯里,看着她恬静的睡脸,心中暗叹:“这小家伙,都睡着了,还在说着好话哄我开心。”
月光洒在她胖乎乎的小脸上,亦禅抱着她走进乡村小院里,忽然在一道月光的斜照下,他看见了小牧铃一边脸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幽光,这幽光还是蛇纹的形状……
“这……”亦禅立即顿住脚,借着月光,想仔细看看这蛇纹形状的幽光,却又发现这幽光消失了,他有些惴惴不安,不明白这是何种迹象,会不会给牧铃带来祸端。
“你们回来啦,快进屋吧,外面夜深风寒,别让孩子着凉了。”柳奶奶的身影出现屋子的门口,她满脸困倦,手扶着门边,招呼亦禅抱孩子进屋。
亦禅并不确定柳奶奶是否看见了牧铃脸上方才出现的蛇纹幽光,他抱着牧铃走进了屋,将熟睡的孩子放在了卧榻上,盖上被子,出房门时,不忘轻轻关上门。
柳奶奶站在堂屋,看着面色沉静的亦禅和尚低声叹道:“我老了,眼睛花了,屋外的人影和鬼影,我都分不清了,只能靠耳朵听你们的动静,终于是把你们等回来了,看着你们安然无恙,这下我这个老太婆子就能安心去睡觉了。”
听完这番话,亦禅和尚确定柳奶奶也看见了牧铃脸上那道蛇纹幽光,她这么说,潜台词是在告诉亦禅:她老了,什么鬼啊人啊,都见怪不怪,看见了,也会装没看见,只希望他们相安无事就好。
亦禅并不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柳奶奶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更放心带着牧铃在这里生活下去。
“给你。”亦禅和尚走上前,将银锭递给柳奶奶,轻声说,“这大银锭够交十年租金吧……”
“太多了,十年?我老太婆都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活过今天,未必能活过明日。你这大银锭都能买下我这老宅院了。”柳奶奶瞟了一眼银锭,婉拒道,“你拿回去吧,明天去城里将银锭换成碎银,随便给我几个碎银就够交租了。我愿意把院子租给你们,是看你面善得很。倘若是将来我若死了,你们能给我送终。我就感恩戴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