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爹今天积功德了吗》佛心与凡情

6、指天为誓

　　见这柳奶奶丝毫不贪财，亦禅和尚收起银锭，对其允诺：“贫僧与小铃铛皆是六亲无靠之人，幸得你收留，视我们为家人，以后我会教导小铃铛视你如亲祖母般，爱戴您，侍奉您，为您养老送终。”

　　“有你这话，我老太婆就把心放肚子里了。夜深了，你也回房去歇息吧。”柳奶奶笑着感慨道。

　　“好。”二人说罢，各自回了卧房。

　　夜里，亦禅躺在榻上，隔着土墙，他能听见隔壁卧房里，牧铃熟睡的呼吸声。初为人父，他深知责任重大，难免有些心事重重。

　　而睡在牧铃对门卧房里的柳奶奶，刚躺到榻上，就沉沉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呼噜。

　　清晨，亦禅和尚起床，路过牧铃的卧房门前时，刻意放慢脚步，生怕吵醒了酣睡的孩子。

　　亦禅来到院子里，看见柳奶奶在给院角的一方菜地浇水。

　　“贫僧去集市买些粮食和蔬菜回来，若是小铃铛醒了，告诉她，我去去就回。”亦禅轻声对柳奶奶嘱托道。

　　“好，我熬好白粥，等你回来一起吃早饭。”柳奶奶直起佝偻的身子，望着亦禅和尚回道。

　　等到牧铃一觉睡醒，已到午时，她坐起身来，听不见屋外有任何声响，忽而慌神，下地穿鞋跑出卧房，又跑进院子，屋里屋外，四周都寻了一遍，却不见人的踪影。

　　堂屋餐桌上砂锅里的粥还是温的，牧铃坐在桌旁，默自盛了一碗粥，边喝粥边哽咽，不说话。

　　杂物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亦禅和尚拍了拍双手的灰，看着正愣在桌旁望着他的牧铃，注意到她眼底有泪花，轻声问：“粥是温热的么？”

　　“爹，你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我方才去那间屋子找过你了，都找不到你……”牧铃忍着情绪，颇有些委屈地望着亦禅。

　　“柳奶奶去附近的山上放牛去了，我刚才在杂物间的地窖里，将我今早买回来的几袋粮食储藏在地窖里了。”亦禅轻声回道，将双手洗净擦干，又将一只手伸到牧铃的粥碗边，摸了摸碗边的温度，发觉粥碗还是温热的。

　　“嗯，原来你去地窖了，我以为你后悔了，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趁我睡着偷偷走掉了，又去当你的游僧去了。”牧铃凌厉地扫了一眼亦禅和尚温善的眉眼，说完，端起碗继续喝粥。

　　“为何你会觉得我会丢下你呢？”亦禅坐在了牧铃对面，剥了个烤芋头，递给牧铃。

　　“你本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四海为家。可带上我以后，你就放弃了自由，还要为我的吃穿用度发愁。如果你丢下我，你就又可以做回从前的自己了。”牧铃盯着亦禅的双眼低声回道，说完，便埋头吃起了亦禅给她剥的烤芋头。

　　“傻孩子，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既已认了你这个女儿，就会尽我所能，护你一生平安喜乐，”亦禅和尚轻声安抚道。

　　牧铃吃完早饭，放下碗筷，甚是严肃地挺直脊背，端坐着望着亦禅问：“是吗？你敢向你的佛发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弃我吗？”

　　亦禅和尚的心彻底被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拿捏住，他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门口的天空地下，面对着屋子里坐在桌旁的牧铃，指天为誓道：“贫僧亦禅，对天发誓，这一生都会拼命守护我女儿牧铃，不论将来发生何事，都不会离弃她，若是违背誓言，愿受佛门背弃，愿遭五雷轰顶，愿入修罗地狱，愿……”

　　牧铃站起身来，跑进院子，蹦跳着拉下亦禅和尚指天发誓的那只手，对他大声说：“好啦。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相信你。”

　　望着牧铃眼底的闪闪泪光，亦禅和尚蹲下身来，握住她的小胖手，低声安慰：“有爹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嗯。”牧铃点头。

　　亦禅和尚牵着牧铃走回屋子，让她坐在门边的小凳上等他片刻，他将饭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拿到院子东边的水池边，将碗筷洗净。做完简单的家务活后，亦禅和尚带着牧铃走出了小院，走过静谧的村庄，来到村口的大山底下，找到了柳奶奶，陪着柳奶奶边放牛，边采摘一些山野菜。

　　牧铃赶着老黄牛吃草，时不时摘些小野果放进嘴里，欢快地在山野里奔跑着。

　　在柳奶奶和亦禅和尚挖地瓜准备在沙地烤地瓜的时候，牧铃跟着老黄牛的脚步，误入一片坟地。

　　坟地里有数十个小坟头，这些坟头上长满了青草，每个坟头前都立着墓碑，胆大的牧铃竟牵着老黄牛在坟地里转悠，并数清了坟地里一共有八十五个坟头。

　　老黄牛趴在草地上咀嚼着草料，牧铃靠在老黄牛的肚子上，手里摇晃着两根狗尾巴草，心里默想着：“八十五个坟头，八十五个人，难怪这个村子里白天也是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原来都在这儿躺着了？”

　　山风阵阵，牧铃突然来了困意，便靠着老黄牛打了个盹。牧铃在坟地里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下大雨，凌晨时山洪暴发，刹那间，洪水和泥石流将一座小村庄吞噬，各家各户的村民们，来不及逃命，都葬身于洪水猛兽之口。

　　“小孩儿，起来啊，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忽然，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在牧铃耳边响起。

　　迷糊中，牧铃感觉到有只手在拉扯她的衣裳，她恍惚睁开眼睛，发现天色阴暗，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正蹲在她身前，笑嘻嘻地望着她。

　　牧铃坐起身来，以为是同村的小孩来找她玩，随从草地上站起来，准备跟小娃娃去玩耍，可她刚站立起来，就发觉眼前这个小孩不太正常……

　　这小娃娃身上的红肚兜上有很多水渍，肚子异常肿大，仿佛快将身上的肚兜撑掉了，小娃娃的四肢毫无血色，特别是它张嘴笑时，嘴里竟还有黑色的泥沙。

　　“走啊，跟我去玩儿。”小娃娃笑着招呼牧铃。

　　牧铃环顾四周，发现坟地里不知什么时候生起了一堆白雾，太阳也被乌云完全遮挡住了，她身后的老黄牛也不知去向了。

　　牧铃顿觉不妙，她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盯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小娃娃，低声问：“我的牛呢？”

　　“我知道你的牛在何处，我带你去找。”小娃娃上前一步，拉起牧铃的手，笑嘻嘻回道。

　　“是么？”牧铃狐疑地望着小娃娃，用力一下，想挣脱掉这个小娃娃冰得刺骨的手，可牧铃发现，她不管用多大力气，都甩不掉这个小娃娃的手。

　　由不得牧铃拒绝，这小娃娃就拽起牧铃，朝着坟地深处跑去。

　　“放开！”牧铃张嘴大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穿过浓雾，牧铃被这个小娃娃强行带到了一间黑色的木房子里，房子里密密麻麻站着很多人，这些男女老少个个瞪着空洞的眼睛，朝着牧铃大张着嘴。

　　“来，小孩儿，这里来。”人群中有位白发白胡子老爷爷坐在高榻上，对着牧铃招手呼唤，牧铃摇头拒绝，可仍是被身前的小娃娃生拉硬拽，带到了老爷爷的榻前。

　　“小孩儿，你爹娘呢？”老爷爷坐在高榻上，威严地审视着榻下的牧铃问道。

　　“我爹是捉妖镇鬼的高僧，他可就在附近，你们再不放我回去，小心都不得好果子吃。”牧铃愤懑又惶恐地瞪着老爷爷回道。

　　“那位和尚啊？谁说他是你爹的？据我们了解，这个和尚生来就不近女色，怎会突然多出你这个女儿……”老爷爷不怀好意地望着牧铃反问道。

　　“我就是我爹亲生的。你休想挑拨我和我爹的感情。你们说吧，把我抓来，所为何事？是想吃我吗？我这么小一点，都不够你们这些人塞牙缝。吃了我打牙祭事小，可得罪了我爹，你们都得完蛋。”牧铃怒视着老爷爷高声回道。

　　“哈哈，小妖怪，你倒是机灵得狠。你与我们无冤无仇，我们吃你作甚。我们是想求你帮忙办件事。”老爷爷挤出怪异的笑脸，对牧铃说道，“我们是附近村子里被山洪淹死的村民，可我们当中，还有部分人的尸首一直未被寻到，村子里的人死的死，剩下的人也都出走他乡了，只有柳阿妹还独守在村中，她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了，正好，你和你爹住进村了，所以我就请你过来了……”

　　牧铃闭了闭眼，噘嘴暗自想：“请我过来？分明是强行带我过来的？这架势跟绑架有什么分别呢？求人办事，是你们这样求的吗？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掳来，光这一点，我爹就不可能原谅你们，而且，你们还一上来就想离间我和我爹的感情。哼。我爹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愿意帮你们才怪呢。”

　　牧铃藏住心中不满，想着眼下最要紧的是逃出去，于是对老爷爷应允道：“这事好办，你们先放了我。我回到我爹身边，一定把你们的诉求告诉他。我爹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他定会出手帮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