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爹今天积功德了吗》佛心与凡情

7、是小财迷

　　老爷爷听完牧铃这番话，怔怔地与这个三岁小孩对视了片刻，回味着她的话语，又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舍利子佛珠，只觉得那佛珠在黑暗里透出一股白光，照得他头晕眼花，他预感到这次鲁莽地掳来这个孩子，再不快些放她走，怕是要招来祸端。

　　“送她回去吧。”老爷爷对着牧铃身边的红肚兜小娃娃挥了挥手。

　　红肚兜小娃娃点了点头，一把抓紧牧铃的手，带着她一路小跑，跑出了鬼影憧憧的黑色木屋，跑进屋外的山雾中……

　　“哞——”一声老黄牛的叫声，将牧铃从梦魇中唤醒，她睁开眼，站起身来，发现太阳当头，清风徐徐，她牵着老黄牛快步走出了坟场。

　　走过一片草坡，牧铃看见柳奶奶佝偻着身子，在一块沙地上烧柴火，柴火堆里冒着雾气和白烟。而亦禅和尚则在一旁用木棍扒开火堆，从里面刨出几个炭黑色的胖地瓜。

　　“小铃铛，快过来，来尝尝烤地瓜。”亦禅和尚微笑着朝牧铃招手。

　　牧铃牵着牛走到火堆旁，跟着柳奶奶一起席地而坐，她吃了一大口和尚爹给她剥好的烤地瓜，差点噎着……

　　“慢点吃。”亦禅和尚赶紧递上装满山泉的老葫芦。

　　牧铃拎着老葫芦喝了口水，然后后怕地望着亦禅和尚说：“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你知道么，爹？”

　　“嗯？你刚才不一直靠着老黄牛睡觉吗？我在这儿站起身来就能看见你们在草坡后的身影。怎么就回不来了？”亦禅和尚笑了笑，摸了摸牧铃的脑瓜顶。

　　“是么？那里是一片坟地，你看见了，怎么不招呼我和老黄牛回来？”牧铃站起身来，深长脖子朝那片坟坡望去，可由于她个头太小，视线完全被一片草坡挡住了。

　　“是坟地么？我这边看见的是你和老黄牛的身影，不曾注意到那里是坟地。”亦禅和尚轻声说着，疑惑地看向柳奶奶问，“刚才牧铃和老黄牛待的那片草坡，是坟地？”

　　柳奶奶看出亦禅和尚的疑虑，低声解释：“是啊，是坟地，不过那里埋的都是我们村的人，自家人的坟地，没有害人的脏东西，我就没有提醒你们。”

　　“那坟地有脏东西啊，奶奶，有好多鬼。一个穿红布兜的小鬼，拽着我一路跑进一间满是鬼魂的黑屋子里，我甩都甩不开它的手，可把我吓坏了……”牧铃高声回忆道，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恐惧。

　　亦禅和尚听完牧铃的描述，脸色一沉，不太高兴地瞥了一眼此时心虚地低下了头的柳奶奶。

　　柳奶奶难过地低声叹道：“孩子啊，你看见的那些鬼魂，可都是我朝思暮想，想见又不能见到的父老乡亲啊。你替我看见他们了，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在那边过得可好啊？穿暖了吃饱了吗？”

　　柳奶奶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牧铃看着痛哭流涕的柳奶奶，一时间愣住了，小脑袋里在飞速组织着语言，想着该怎么回答她，才能让她不这么悲伤。

　　“他们没有伤害你吧？”亦禅和尚顾不上安慰柳奶奶，他蹲在了牧铃身前，双手捏了捏牧铃的两只胳膊，检查她是否受到过伤害。

　　“没有，我告诉他们了，我爹可是捉妖镇鬼的高僧，谁若害我，那可是会付出代价的。他们都不敢伤害我。”牧铃镇定地对亦禅和尚回道。

　　“想不到你竟能安然无恙从一群鬼魂那里脱身，你这小脑袋属实够机警。”亦禅和尚欣慰地望着牧铃夸赞道。

　　看着父女俩互捧互夸的模样，柳奶奶擦了擦眼泪，将地上烤熟的地瓜捡进竹筐里，用双手捧了沙石泥土将火堆掩灭，一手提着沉甸甸的竹筐，一手牵起她的老黄牛，朝回村的放走蹒跚走去。

　　“奶奶，我来牵牛……”牧铃一路小跑上前，追上柳奶奶，从她手里牵起栓牛的麻绳。

　　亦禅和尚从柳奶奶背上取走竹筐，将装着生地瓜和烤地瓜的竹筐背在背上，同柳奶奶一起看着牧铃牵着老黄牛走在路前面。

　　他们有意放慢了脚步，与路前面的牧铃保持一段距离。

　　“那是坟地，你知道，为何不提醒我去把她叫醒呢？我以为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草坡，有老黄牛陪着她，她打个盹，不会有什么事。”亦禅和尚压低声音，询问柳奶奶，他还是想追究这件事。

　　“有老黄牛陪着她，她不会出意外的。那坟地里埋的都是我熟悉的人，他们从来只是嘴碎了点，但都没有害人之心。孩子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能出什么意外呢？你这么质问我，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子有意想害小铃铛吗？”柳奶奶悄声感慨。

　　“我刚才摸过她的胳膊，她双手冰凉，脉象虚浮，这是她的魂魄被抓走过的迹象。这还不够危险吗？万一魂魄回不来，她岂不是就死了？”亦禅和尚颇为不满地质疑道。

　　柳奶奶摇头轻叹：“你护女心切，我能理解。他们抓走她的魂，可能是有事托她帮忙，毕竟她有通灵的特殊体质，加上她爹是你这样的高僧，鬼魂找到她，也许就是为了通过她来求你帮忙呢？”

　　“爹，你们在聊什么呢？大点声，我也想听。”远处牵着老黄牛的牧铃忽然站住脚，回头望着亦禅和尚和柳奶奶问道。

　　“我们在聊，这些生地瓜，明早拿到集市上去卖掉，能换多少银两。有了银两，奶奶就能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糖果。”柳奶奶对着牧铃露出笑脸。

　　“那能换多少银两啊？”牧铃好奇地问道。

　　柳奶奶对牧铃竖起了两根手指。

　　“那明天我帮您再多挖些地瓜拿去集市上卖，后天，大后天，都去。这样我们就能攒下许多许多的碎银了。”牧铃饶是认真地盘算道。

　　“哈哈，好啊，奶奶攒下的碎银，都给你买糖果和小花裙子，好不好呀？”柳奶奶走到牧铃跟前，慈爱地笑道。

　　“不行，还得给奶奶你买花裙子，我要奶奶也穿得漂漂亮亮的。”牧铃看着柳奶奶的笑脸，轻声回道。

　　“好，好，到时候，奶奶跟你一起穿花裙子。”柳奶奶暖笑着摸着牧铃的手，牵着她走向他们的小院门。

　　亦禅和尚看着他们的背影，回想着牧铃和柳奶奶的话，又看了看逐渐西沉的太阳，预感到天黑后，他和牧铃估计又难有安宁。

　　吃过晚饭，他们坐在院子里的竹床上乘凉，柳奶奶对白天的事闭口不提，偶尔有鬼影从院门口飘过，她也只装作没看见。

　　有几只萤火虫在牧铃的眼前飞旋，她刚想伸手去抓，这些萤火虫就躲开了，牧铃刚放下手，萤火虫又飞到她眼前，惹得牧铃再次伸手去扑流萤，如此往复，最后牧铃不甘心地在小院里追逐起这团调皮的萤火虫。

　　柳奶奶侧卧在竹床上，吹着山风，眯起双眼打盹。亦禅和尚坐在木椅上，用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满院子扑流萤的牧铃。

　　这团流萤将牧铃引到了院门口，牧铃顺着流萤飞走的方向望去，看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孩，借着月色，她定睛细看，发现那个小孩正是她白天梦魇里遇见的那个红肚兜小娃娃。

　　牧铃顿时回想起梦魇中，她与白发爷爷的对话，想到了自己的承诺还未兑现，虽然当时只是为了让他们赶紧放她走，她才随口说出的承诺。可此时看着月光下那个红肚兜小鬼，她的心莫明地难安。

　　亦禅和尚看着牧铃站在院门口出发愣，于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身旁，顺着牧铃的目光看去，也看见那个红肚兜小鬼。

　　“小铃铛，你在看什么呢？”亦禅和尚不确定牧铃能否看见鬼魂，于是试探着问道。

　　“那里，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鬼。”牧铃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小鬼，疑惑地说，“爹，难道你看不见它吗？”

　　“嗯，爹看见它了。这是个小水鬼，它应该是几年前，这个村子发山洪时，被山洪淹死的村民之一。”亦禅和尚眼神冷冽，望着那个小鬼轻声说道。

　　“对，白天我就见过他们了。就是它把我带去鬼屋的，鬼屋里有很多很多鬼魂，那位白发老爷爷说了，他们以前都是这里的村民。”牧铃低声说着，想起白天的梦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亦禅和尚蹲下身来，将牧铃揽进臂弯里，注视着那个一直坐在石头上与他们对望的小鬼，轻声问牧铃：“这个小鬼看起来是来找你的，你是不是白天在梦魇里，跟他们许诺过什么？”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爹你好厉害啊。”牧铃惊讶地望着亦禅和尚平静的脸叹道，并如实对他说，“当时他们把我抓过去了，我想快点逃走，就答应了他们放我回来后，我就让爹您帮他们找回当年被山洪冲走的村民的遗骸。”

　　“嗯，我大致也猜到了这回事。”亦禅和尚看着牧铃天真的眼神，轻声应道，“其实，这么多年，我游走大江南北，见过太多这种事，很多人死后，尸体被山吞水埋，都是各自的因果，我不喜随意介入他人的因果。不爱管这等事。”

　　“爹不想帮他们啊？那……那……”牧铃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那就别管了，我看他们也不敢来找我们麻烦。你看，就派出个小鬼头，远远地盯着我们，是吧？他们不敢……”

　　牧铃指着不远处石头上那个小鬼头，说着说着，又放下了手，尴尬又失落，她试着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在努力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

　　亦禅和尚一直在盯着牧铃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变化，他憋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瓜顶，轻声说：“我今晚就去帮他们找到当年被山洪冲走的村民的下落。谁让这是你替我揽下的活儿呢。”

　　“啊？那，那你会有危险吗？”牧铃惊讶之余，有些担忧地望着亦禅和尚问道。

　　亦禅和尚站起身来，望向那个小鬼头，深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对牧铃安抚道：“放心吧，爹不会有危险的。倒是你，爹是该带上你，还是把你留在这里等爹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