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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扎西德勒(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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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耳鬓厮磨和呢喃细语都随着结古的夜而散去了。当房间里透过来了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乙酉睁开了眼。
他的身上又布上了疼痛，但是这次乙酉却一点也不生气。他只是安静地窝在任仰的怀里，什么也不想地盯着任仰看。
任仰的头微低着，嘴唇碰着乙酉的鼻尖。他是侧着身子睡的，一只胳膊屈着让乙酉枕在上面，另一只手亲昵地搂着乙酉的腰。他昨晚极度满足之后还不忘夹着乙酉的脚给暖着，几乎算是将乙酉包围了起来。
乙酉想到了什么，他转过头伸手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打开了照相机，按了“录像”的按钮，将镜头对上了任仰的脸。
乙酉看了看时间：“今天是2010年的4月13号，我和任仰在青海玉树的结古镇，任仰还在睡觉……”
乙酉放低声音在说话，但任仰因为昨天乙酉在浴室摔倒的事情神经很紧张，听到他说话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任仰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机黑色的镜头，愣了两秒，等到乙酉歪头从镜头后面看过来时，任仰紧张的脸才放松下来。他勾了勾嘴角，又将乙酉搂紧了些。
“怎么醒这么早？不累？”任仰说话的时候摸着乙酉的腰，握了一下发现他腰间的肉好像又少了，在心里想着往后好好给他补补。
乙酉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轻轻地点点头：“腰很酸……”
任仰笑了，将手覆在乙酉腰间用了些力气给他揉着。他倾头亲了亲乙酉的嘴角，乙酉的手机都被挤了下去，他嗔怪道：“我录视频呢！”
任仰揪了揪他的小辫儿：“录视频干嘛？”
乙酉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常：“记录下来，以后想看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了。”
任仰以为乙酉是怕最后没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见不到自己了。他温柔地揉了揉乙酉的额角：“那这可是我们录的第一条视频，得正式一点。”
任仰说完将手机拿了过来，对着自己的脸：“说点什么呢……”
乙酉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任仰睁开了眼睛：“别忘了，任仰最爱乙酉！”
乙酉猛地抬起眼，正好和任仰转过来的视线对上了。
情动就始于这一句话，两个人都在想着为以后留下点什么。任仰托着那不可预知的将来，面对着生死，最希望乙酉记住的一句话就是——“任仰最爱乙酉”。
任仰将手机放下了，看着乙酉慢慢红起来的眼睛，笑着抚上了他的脸，将他揽进了怀里：“怎么还哭了，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就多拍……”
乙酉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第一次私心希望任仰永远别忘了这句话。他终于知道爱没那么伟大，他就是不希望自己不在了以后任仰会喜欢上别人。虽然这样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是乙酉就是希望完全地占有任仰，这份爱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任仰最爱谁?”乙酉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最爱乙酉。”任仰趴在乙酉耳边认认真真地说道。
……
两个人一直在床上躺到了中午，任仰先起来了。他下楼去给乙酉买了点吃的，特意买的有营养的羊肉汤，又买了几个水煮蛋。
任仰回去的时候乙酉已经起来洗漱了。任仰走进洗手间，看到了乙酉毛衣领口处的红点，笑着贴在了他的背后，摸了摸乙酉的锁骨。
乙酉觉得有些痒笑着躲开了。任仰百无聊赖地将下巴搁在乙酉的肩头：“我给你买了羊肉汤还有鸡蛋，这次必须多吃点，怎么越来越瘦了……”
乙酉低头吐掉了口中的水，刷完牙后转过身：“有吗？我觉得和以前一样。”
就这两步路任仰还是自然而然地牵上了乙酉的手，“就是瘦了，昨天我摸着都能摸到骨头了……”
乙酉听到又不好意思起来，知道任仰是在故意调戏自己，不理会他了还撒开了任仰的手。
任仰笑着把羊肉汤倒进了碗里推到了乙酉面前，给他把勺子都摆好了，一边看乙酉喝汤一边给他剥鸡蛋。
乙酉喝了两口想到了血祭的事情，皱着眉头对任仰说：“为什么来了这边心神就没有反应了？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一次的血祭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任仰听着他的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直到一个鸡蛋被完美地剥出来后他才一边将鸡蛋递给乙酉一边说：
“别着急，心神没有感应我们就在这边多待两天。我看这里景色也好，等再过一阵子草原上的草就长出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乙酉没说话，心里还担心着，喝汤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任仰看他这个样子直接把碗端了过来，拿着勺子亲自喂他：“我看你这次又要喝不完，一会儿就撒娇说吃撑了然后再找零食吃……”
乙酉看着递到跟前的勺子心虚地反驳了一句，悻悻地把汤喝了进去，他的确打算这么做……
反正也没什么事，两个人吃完饭就打算下楼随便逛逛。现在外边还是挺冷的，任仰仔细地给乙酉围好了围巾，将长款棉服的拉链给他拉到了最上面才牵着他的手下楼了。
他们对这边不熟悉，就毫无目的地乱走，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一个小学前。
这个点小学生又该上课了，他们背着各种颜色的小书包，三三两两地结伴朝学校走去。这些小学生已经在说普通话了，虽然还有些口音。
任仰和乙酉继续往前走，慢慢又路过了一所高中。任仰和乙酉透过大门往里看，高中生们都穿着蓝色的校服。
这个时候正好有些师生在上体育课。男生们就在不大的操场上打篮球，女生们则玩一些跳大绳之类的游戏。
任仰回忆起了自己的高中：“我当时的高中比这还小，体育课的时候我们都是从学校后面围墙上的大洞里跑出去转一圈，然后赶在上课前回来。”
乙酉没听任仰说起过他的高中时代，笑着问：“老师没有把你们抓回去吗？”
任仰有些得意地说道：“班里有张祥给我们打掩护，要是回来晚了他就说我们替老师搬东西去了，班主任一直没发现！”
任仰提到张祥笑着说：“那小子从小就胆小，知道了我们的事也不敢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当时和几个朋友凑钱去学校门口买了个大鸡腿贿赂他，张祥坚决不要，还说我们要是出去被发现了，他只能告诉班主任实情。
“我们几个当时都拿这小子没招!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发现这小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我们班的一个女生看。
“自那之后这小子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张祥才上了我们的贼船！”
乙酉安静地听任仰讲那些过往，手被任仰紧紧牵着，一点也不觉得冷。
“不过后来我们还是被发现了，而且是被校长给逮住的!那天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
“本来我们一伙人是能按时回来的，都怪张祥这小子，第一次跟我们在体育课逃课出去，看到了一个发卡特好看，非要买来偷偷送给那个女生。
“就因为他我们集体回去晚了，正好碰上了在学校后面遛弯的校长，我因为这事还被叫了家长呢！”
乙酉没想到任仰以前这么淘，问道：“你爸有没有骂你？”
“骂？差点打死我！张祥那小子特别得我爸欢心，老头儿知道张祥被我拉着也逃课了，骂我净出馊主意，带着我去找张祥父母道歉！
“我当时是个混小子，张祥成绩好啊!还是班长!老头儿是觉得过意不去……”
任仰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他提到了老头儿，忽然觉得有些想他了。
乙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用戴着扳指的食指刮了刮任仰的虎口。
任仰笑了笑，看着乙酉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要是老头儿还在就好了，我带你去见他，他肯定特高兴……他啊，平时就喜欢你这种长得安静老实、靠谱的……”
乙酉不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任仰。如果不是任仰主动提起，乙酉都快忘了任仰很久以前就是一个人了，他好像总是经历离别……
乙酉停了下来，任仰转过头看他，乙酉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住了任仰。
任仰忽然觉得一阵鼻酸，他不再特意维持笑意，反而有些受伤地脑袋埋在了乙酉的颈窝里：“乙酉，我想我爸了……”
那天，乙酉跟着任仰走过了数不清的大街小道，一直走到晚上两个人看到了星星。
乙酉指着天上说：“知道吗，每个人眼里的星星都是不一样的，你觉得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天上的亲人。”
任仰知道乙酉在哄他，但他甘愿被哄。任仰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最后指了指北边：“那那颗一定是我爸！”
在结古的街道上，两个人依偎着牵手走在一起。没人知道两个人将来的命运，谁和他们的擦肩而过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特别是对他们而言……
晚上两个人回到了旅馆，乙酉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怕任仰担心就没有告诉他，就这样慢慢靠着任仰睡去了。
直到早晨七点多钟的时候，乙酉的胸口被憋得睡不着觉。他坐起了身，慢慢地喘着气。
感受到凉意的任仰无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人，直接被吓醒了。
任仰睁开眼在昏暗中看到了乙酉坐起来的瘦削的身影。他的大手摸上了乙酉的后背，也跟着坐了起来。当任仰摸到了乙酉身上的冷汗时，他的困意被彻底扫空。
“怎么了？不舒服了？”任仰紧张地问道。
乙酉有些撑不住了，他靠在了任仰的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慢慢说：“你千万别着急，我就是觉得胸口有点闷，有点喘不过气……”
任仰果然着急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乙酉拉住了他：“我的身体医院治不好的……”
任仰想到了上次乙酉被医院宣布死亡的事情，彻底慌乱了起来：“那怎么办？！难受得厉害吗？”
任仰说着心疼地将乙酉拥进了怀里，扯过被子把他包了起来。
乙酉摇了摇头：“没事……要不然你带我下去走走吧，走走可能就不闷了。”
任仰听完赶紧点头：“好！我们现在就下去！我给你穿衣服……”
任仰快速地穿好了衣服，又捞过了乙酉的长款棉服给乙酉穿上了。
他单膝跪地给乙酉拉拉链。但是因为紧张心一直提着，光是扣上拉链头任仰就因为手抖弄了好几次，将近一分钟后才给他拉上。
任仰半搂着乙酉下了楼。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但是街上的人并不多，还有点小冷。任仰带着乙酉下了楼后才发现他忘了给乙酉系围巾。
“你在这儿等等，我去给你拿围巾，别感冒了。”任仰说完就奔上了楼，乙酉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
乙酉先走到了街道上，呼吸了一下凉空气，这才觉得心里没那么闷了。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了背后的声音，转头看到任仰拿着自己的那条围巾下了楼。就在任仰打开门即将走出来的时候，突然间乙酉的耳膜被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给充斥了。
乙酉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直接被晃得摔到了地上。等他回过神来睁开眼后，乙酉的呼吸一瞬间就滞住了——所有的房屋全部倒塌，刚刚还一片安宁的结古镇顿时成了一片废墟，被带起的灰尘几乎掩盖了所有，周围像是起了雾一样。
乙酉下意识地朝旅馆门口看过去，那里现在都是倒塌的墙壁和裸露出来的钢筋，一点任仰的影子都没有。
乙酉的眼皮快速地眨着，等到他意识到任仰已经被埋在了那片废墟之下的时候，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任仰——”
乙酉疯了一般朝那片废墟爬过去，他的眼泪顷刻间就涌了出来，腿软得根本站不住。
2010年4月14日，青海省玉树市发生7.1级地震，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注定是一场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