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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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小雨沥沥。
乌云蔽月，天地间似乎一丝光亮也无。
迤逦起伏的山丘上草木旺盛，只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小路，蜿蜒向上，通往山顶。
林绍和徐空景撑着伞，一前一后地走上了山坡。徐空景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而林绍则是提着一大包东西，谨慎地跟在她的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在在一座小小的土丘前停了下来。
而白衣男子早已撑着伞站在了坟前，一身白衣连雨水都没沾染上，洁净如新，遗世独立。
四周土地湿润，既无墓碑，也无杂草，光秃秃的一片，是座新坟。
“今日，吴强就是在这里被人一剑斩杀，就地掩埋的。”他指着面前这座无名坟墓，面色平静，对这个害得他弟弟失踪的人似乎并不愤怒。
徐空景沉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一手撑伞，一手执着几面充满的怪异符号的殷红纸幡，绯红的裙摆早已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泞，额边汗水涔涔也没空去擦，整个人十分狼狈。
这一路算不上轻松，她一向四体不勤，突然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又没有休息，差点喘不上气。
林绍见状，只是沉默着将带来的祭品摆好，又插上几炷香，而后将纸幡按照徐空景所说的稳稳地插在了坟前的空地上。
等到祭品完整地摆放在坟前，几炷香正好立在祭品后，林绍撑伞蹲在坟前，烟雾袅袅，遮住了他的神情。
阴森的旗幡在半夜寒冷的秋风里猎猎作响，绵绵细雨渐渐将它打湿，可上面的墨迹却半点都没有洇开，中间的几行文字清晰如故。
“开始吧。”他低声道。
“以纸为幡，魂兮归来！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注1）”徐空景低声念道，嗓音空灵，留下了道道奇异的回声。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旗幡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眨眼间便化作了一道暗沉沉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吸入无尽的恐惧之中，再也无法挣脱。
他望着那漩涡，瑟缩了一下。
徐空景倒是司空见惯了的样子，丝毫不惧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什么？”他颤抖地问道。
她的脚步停住了，先把伞收了起来，又把它递向身后的林绍。
“你不是想找你弟弟吗？放心吧，这还有个仙长在呢，我不会骗你。”徐空景淡淡道，“抓住它。”
林绍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她所说地抓住了伞的另一头。
徐空景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漩涡里，而林绍也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了进去。
阴冷的气息将他牢牢地包裹住，陡然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少顷，林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晏安最繁华的那片大街上了。天光微暗，周围的一切的被一层薄薄的白雾的笼罩着，他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却又有些看不真切。
徐空景就站在他的身边，十分镇定，甚至松了一口气，也正细细地观察着周围。好在那白衣男子没有跟进来，只有林绍一个人的话，对她来说不难对付。
没有了清晰的日光，他一下子有些判断不出当下的位置和时间。
待到薄雾散去了一些，四周的景色才分明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而街边正挂着些五颜六色的灯笼，上面都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些小字，大约是天还没黑，所以灯笼里都还没有烛光。
“这里是……三日前的南兴大街？中秋节当日这里有一整条街的灯谜，他们正在挂灯笼，正好是我弟弟失踪的那天。”林绍低声说道，眼中有一丝惧色。
他看了一眼街边正在挂上灯笼的人，却忽然发现那人的脸有点奇怪。
苍白的脸上看似带着笑意，可是细看才发现，他的五官就像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样，只有五官的形状，线条却生硬无比。
正常人的神态几乎是时时刻刻都会有细微的变化的，可那人的脸上却一直是相同的微笑，一动不动。
林绍心里一颤，缓缓转头看向身边路过的一个行人。
果然是相同的一张脸，相同的笑容，相同的神态。眼睛半眯着，唇色殷红如血。从侧面看，那人的眉毛和睫毛也并不像正常人那样有正常的生长弧度，而是平整一片，僵硬无比。
这就是画出来的脸吧！
而且这些人看似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他观察了几个人，才发现每个人穿的都一样，只是每处的颜色不同而已。
远看人人喜气洋洋，近看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实在有点渗人。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惊疑不定地问道，怀疑的目光在徐空景身上徘徊。
徐空景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紧紧地盯着某一处。
“是那个人吧？”她看着一个坐在馄饨摊上吃东西的男人问道，她慢悠悠地说道，仿佛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这里是哪里，你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林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忽然瞪大了眼睛。
“的确是这个人，我今日亲眼看到他被人一剑穿心。”沉吟片刻，他又问，“只是，为什么只有他的脸看着这么……像个正常人？”
“因为这里是他的记忆。”徐空景耐心地解释道，“在他的记忆里，对自己的样子无疑是最清晰的，只是细节也许会有偏差。他对陌生人的外貌则是几乎没有记忆，只会对这一天的节日氛围会有一个大致的印象，所以他们会有一张普通而相似的脸，相同的表情，但没有任何细节。既然他就是吴强，那我们跟着他，迟早能看到你弟弟的去向。”
林绍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等一下，万一我弟弟在一两日之后才会失踪，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跟一两日，我弟弟可等不了那么久。”
“放心，记忆里的时间会过得更快，等到了他被杀的那一刻，外面或许天都还没有亮呢。”徐空景耐心地解释道。
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悠闲地吃着馄饨的男人，一刻也没有移开目光。
直到那个人放下碗，大摇大摆地叉着腰离开摊位，走进了一个酒楼里。两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却发现那人直接上了二楼。
徐空景一只脚还没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就被人拦了下来。
“两位客官，真是抱歉，您二位不能去二楼。”小二语气尊敬，内容却是拒绝。
这张仿佛画出来一样的诡异笑容再次出现，这次还离得这么近，林绍不适地后退了两步。
徐空景面色不变，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抬头看着那个男人即将到达二楼的背影：“那个人为什么能上二楼？”
小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转头解释道：“那位是本店的贵宾呢。”
她点了点头，也无话可说，只能转身找了个窗边位置坐着，还点了两杯茶。林绍则是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神情恹恹地环顾四周。
不多时，小二将茶放在两人面前。
林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茶？”他惊恐地看着杯子里那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又凑近闻了闻，这回他的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香灰？这玩意怎么能喝。”
“本来就不是为了给你喝的。”徐空景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茶杯，时不时看一眼去往二楼的阶梯，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正从那里走下来。
在一众五官表情都像画上去一样的假人里，他清晰的面容与生动的神态显得格外突出。
“那你点这东西干嘛？”林绍疑惑道，见她看着别的地方，他也望了过去。
这个人竟然也有脸！
“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点，还白占着别人两个位置吧？”徐空景收回了目光，理所当然道，“这样多不好。”
林绍纳闷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这里只是一段记忆吗，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还怕丢人？”
“对啊，有什么问题？”徐空景依然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任何不妥。
林绍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坐在酒楼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个男人依然没有出现。而徐空景却隐隐察觉到有一道可疑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逡巡，她猛地转头，透过窗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对面是一家茶馆，人不多，所以环境清幽而安静。
茶馆的二楼的竹帘早就被拉了上去，徐空景从一楼的窗户往上看，能看到一个年轻公子的半张脸。
他一身白衣，侧脸流畅，修长的手中持着一只茶杯，似乎在嗅那杯茶的茶香，可眼神却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见到徐空景向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顷刻间便如急促的鼓点一般。
没想到这人不仅跟进来了，他们俩还真被他找到了。
徐空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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