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忘时》y初时

5、错觉

　　我在绣品这方面，琢磨了许久。
　　到底绣个什么样的。
　　对着纯白的绣件，还在思考再三。
　　“在想什么。”

　　我轻抬头，问她，你走路没有声吗？
　　她说，是你太专注了。
　　我：……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能随意进出别人的闺房？
　　也罢，都是女的，虚什么。
　　我继续去琢磨，在喜鹊和梅花之间揣摩着，随意回应她，“在想绣个什么给你。”
　　过了好久，江倾愉才愣愣出声：“你是绣给我的？”
　　“嗯啊。”我无所谓的应她说，你那日帮了我，我绣件绣品给你，当作是谢礼罢。
　　“不过现如今，不知绣个什么。”
　　江倾愉明显语气有些失落，但很快平静下来，温柔的淡笑，说绣对凤鸟可好？
　　我想着，凤鸟也是极好的，不过我问她，两只会不会有些许单调了？
　　她说不会，就喜欢这种。
　　好吧，倒也省了我的许些功夫。

　　这时，紫藤姐姐来报说是父亲来了。
　　我与江倾愉对视了一眼，然后便收拾了一下，前去正殿见礼。
　　随意行了个礼，父亲便赶紧拉着我嘘寒问暖，明显把一旁的江倾愉忽略个干净。
　　我为她感到了那么一秒的尴尬。
　　父亲关切的询问我，桐儿呀，怎么样？最近可还好？还疼不疼呀？心疼死我了。
　　我一遍又一遍的回应他的每一个问号，还好，不疼了，让父亲担忧了。
　　以前我不懂，现在也大了，自然也看透了那所谓的关切眼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没空琢磨父亲是为了讨母亲欢喜而在我这里演演戏，还是维持他在母亲心里的君子之为，他没有真心厌恶我讨厌我亦或是对我有杀心，将他当做父亲也没什么。
　　我对他没感情，同样的，我也没必要要求他必须对我有感情，必须把我当他亲闺女，谁那么有病随意拉着个人就真心相待。
　　维持着这样挺好，互不干扰。
　　彼此心知肚明，挺好。

　　父亲说了很多，忽然，他提高了音调，拿对我说的名义说给江倾愉听，“桐儿，你还不知吧？你娘亲怀有身孕了，如若是个弟弟，以后这江府就是你母亲和你弟弟的，便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这句话变相的说给故意忽略江倾愉听，我觉得很对不住她。
　　我感觉她会多心。

　　父亲如此明目张胆，我大约也猜到他的心思七八。
　　不过对于母亲怀孕一事……
　　我勉强笑着说，恭喜恭喜，恭喜父亲了。
　　实际上，我分外不开心。

　　母亲要是有了父亲的孩子，她可能不会要我了。
　　以我现在在她心里占着的不听话随时会给父亲丢脸的人设，有了父亲的孩子，她大概率是不怎么在意我了。
　　我知道我自私贪欲双面，一面不喜母亲为了父亲的颜面约束我管束我限制我的所有，让我同个木头人一般，一面却又渴望她从前对我的溺爱，担心她在江府的处境，为她抱不平。
　　可我清楚的明白，现在的母亲同以前母亲实在不一样，她有了她最爱人的孩子，定然会不再爱我。
　　虽然我现在不明白她爱不爱我，但对我的耐心是越来越少，温柔也是少有，现在我和她的关系连基本的维持都难以维持。
　　一次争吵和我一次又一次的越距已经横在我们之间越来越深，即使我对她的感情依旧存在却也无法保证她对我是否还与以前一样。
　　她对我的失望我是看在眼里，可是时间教育出来的心智也让我对她今后对我的态度进行一次又一次挑战。
　　现在的关系回不到从前，我没有惶恐，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总会想起我，只要我听话。
　　可现在她有新的孩子了我却不敢保证她对我的态度会不会越来越陌生。
　　母亲这一胎是她今后能否在江府永远的撑起腰的一个砝码，关乎着祖父祖母对她的态度，以及今后她的正室地位，如果是女孩，还是头胎，那母亲的日子会很难过的，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会很重。
　　可如果是男孩，就像父亲说的，以父亲的性子，他对母亲的宠爱是很有可能立弟弟为未来的江主。
　　其实归根究底，无论母亲生男生女，对于她而言那是场赌博，是全靠天意的，可与我来说，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无论母亲会不会在生下孩子之后还像以前一般那样待我，可我一想到我有的那孩子也有，甚至比我多，比我名正言顺，我便嫉妒的很。
　　我无法改变那场结局，只能受着。
　　不过我也是真心希望那是弟弟，是男孩。
　　母亲再怎么对我，对我的失望在怎么明显，我爱她是真的，无法改变，是以比起我自身的利益，我更不想母亲伤心难过。

　　我送父亲走后，回到正殿，没有看到江倾愉的身影，以为她离去了，回到闺房，发现她还在，坐在床榻上看我的话本子。
　　“回来了。”
　　我说嗯，然后疑惑的问她，父亲方才那样，你不伤心？不难过？不多心？
　　她亦疑惑的看着我，说我为什么给自己找这些不痛快？
　　江倾愉比我想象的看的很开。
　　江倾愉把话本子放回原位，说原来你喜欢看这个，改天我寻雨露多帮你找来，给你打发时间。
　　她人好好。
　　我有些怀疑父亲从前给我说的江倾愉与现在的江倾愉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我完成好绣品后，同紫藤一道去了栖安居时，发现那居然和我在时还是一模一样。
　　我又随意逛了些，竟没有哪一处是改过的地方，简直是一模一样。
　　侍女带我去了正殿时，我一路观察，实在没寻出何处有了变化。
　　和我还在时都一样，半点变化都没有，我想象的，这里该是惊天大变化，甚至是我都认不了那是我从前的院子。
　　江倾愉看到我来，含笑着叫我坐。

　　我环顾了会四周，没想到原来我的房间竟还是一样的，茶杯都是我最喜爱的那试，还有我经常躺着的贵妃椅，都纹丝不动。
　　我甚至快要怀疑我根本没有搬出去，又或者说我只是出了远门许久没有回来，根本不像别人搬进来住的样子。
　　好奇怪，江倾愉是懒得改变还是什么。
　　可我常用的茶杯她都不曾换过。
　　疑惑归疑惑，我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毕竟是别人的事，我贸然问起来，多少是不合适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到不了这一步。

　　我笑着说姐姐好，绣品已经基本完成，特意给你送过来。
　　我示意紫藤，紫藤便上前一步轻弯腰，奉出我那件绣品。
　　雨露将它拿起递给江倾愉，江倾愉拿起看，笑着说好看。
　　我发现她眼里的惊喜和喜爱是掩饰不了的。
　　她忽然很认真的抬头看向我，说，江桐俞，你技艺很好，绣的那么真。

　　我感到分外莫名其妙，夸就夸，怎么还突然说起我的名讳了。
　　她又细细看了好几遍，连说好多句好好好。
　　这客套不知道是练习几遍了，说的这么真情实感。
　　这原本是心里话，却不小心叫我说出了口。
　　还好这里都是自己人，倒是不知江倾愉会不会多心。
　　显然是我多虑，江倾愉只是带笑的看着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真的很喜欢。江桐俞，你绣得这对凤鸟，真让我看出不一样的意境来。
　　怎么又叫了我的名，听别人的小姐还有她的妹妹听习惯，蓦然这么连说两回，叫我有些许不适应。
　　但我看得开，她是姐姐，叫我的名讳没什么。
　　可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倒是在她眼里看出不一样的很深的感觉来，像是有一种快要藏不掉的感情险些浮出水面来，待我要去细看时它早已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如常，方才看到的，像是幻觉。
　　江倾愉放下绣品，递给雨露说挂到我的闺房去，我要日日都看着。
　　真有那么好吗？
　　江倾愉给我倒茶，说妹妹便在我这多待会罢，也算陪陪我。
　　我十分不解她一会江桐俞一会妹妹的，是叫着好玩还是另有所图，反正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她给我的茶，我是有所警觉，悄悄从袖口抽出一根针深入，倒也没有黑，我便放心的饮下。
　　我想江倾愉许是发现了，又或许没有。
　　因为我看到她有那么一会盯着我的袖口发呆，可后她又笑着同我闲聊，并没有提及。
　　雨露回来时，江倾愉便说正好为我准备的话本子，这次好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对不起紫藤，就让她一个女孩搬那么多的话本子，是以一路上都伴着我的一声声辛苦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淡，也就请安，同母亲说说话，试图把我们之间的刀痕一点点弥补。
　　像是有效，又或是处于孕期间的母亲母爱纵横，对我比从前好太多。
　　我感觉挺好的。
　　江倾愉也挺好的。

　　祖父祖母对我和母亲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不知道因为母亲怀有身孕还是因为江倾愉。每每请安时，她一逮着机会就同祖父祖母说我好一逮着机会就同祖父祖母夸我，导致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还有就是，躺在江倾愉给我的话本子里醉生梦死，连翻墙出府这事都很久没有干了。
　　江崔右多次书信来往相约，我每次都失信。
　　江倾愉也是，约了我几回，我嘴上客套的应着，转头就忘。

　　又是一个夏至时期，我翻开了些剩下的话本子，想着该去江倾愉那进货了。
　　那不如现在去吧。毕竟择日不如撞日。

　　简单的见了个礼，在江倾愉的示意下我坐到她对面。
　　她淡笑着，说，听夫人说没几日便是妹妹的及笄礼了。
　　我亦含笑着回应她，是啊，姐姐的婚期也要如期而至了。
　　我说这话不假，已经半月了，江倾愉的十七生辰刚刚过，前几日白家已经派人来商量婚期了，大约，就五日后的时间吧。
　　这半月，父亲有意无意的提醒着我，翠云更是，天天恨不得住进我耳朵里催促我赶紧动手算计江倾愉。
　　我有些烦了。
　　半月的相处我看得出江倾愉现在，目前对我，还有母亲都没有算计和厌恶的表现，她甚至与我倒走的近。
　　第六感告诉我她人很好。
　　所以对于父亲和翠云的安排我都一概不理，毕竟就算我想对江倾愉算计，她还没有动手，我先动手，倒是容易抓到把柄，倒时候于我，于我母亲，都是极不好的，何况现在母亲这种情况。
　　我与父亲说了，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随你。
　　我不明白他怒从何而来，不过父亲都说了随我，翠云便也不在催我，倒让我的耳根子清净不少。
　　话虽如此，仅此，不足以让我消除对江倾愉的警惕。
　　谁知道是不是她演的，我和我母亲对她在江府的威胁都很大。
　　她外祖家与江府对比，那定然是在姓氏方面，以后支撑她的所谓娘家便是江府，所以威胁她今后的娘家地位，我和母亲，她没有道理不除。
　　不过现在心智的江倾愉，我的另一个怀疑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根本不屑于动手。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她不算计我，或者我母亲，那和她维持一下基本的姐妹关系，对我来说是很好的。

　　江倾愉忽然冷笑出声，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十分不安，“江桐俞，你那么希望我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