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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别拿你的幸福刺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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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序幕已经拉开了,我可以搬着小板凳正式看表演了,“吹拉弹唱,她一样不会,一个乐器都不会,包括最简单的口琴、笛子、葫芦丝,虽然她小时候我们也让她陆陆续续地学了几样乐器,可是她没有一样坚持下来,全都半途而废了。”
“还是她不感兴趣。”我微微笑道,很自然地为樱桃辩护。
“她是一学就会,一看就懂,可就是不愿意下功夫练习。”他好不烦恼地说道,重又陷入恨铁不成钢的可怜境地了。
“这就要命了,”他抱怨道,“不练,再聪明也不行啊。”
“嗯,是的,”我比较公允地说道,“学习乐器贵在练习,不勤学苦练,脑子再好使的人也学不成,也达不到那个水平。”
“画画,她也学过,”他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像刚刚吃了一片黄连叶子或者喝了一杯苦丁茶,“而且是系统地学,最后也废了,没能坚持下来,她只学了点皮毛就不干了。”
“唉,没有长性啊。”我不痛不痒地叹道。
“常规的体育锻炼,”他哭丧着脸说道,气得都不能再生气了,再气下去估计会把他的两排肋骨给气断,“她一个爱好都没有,足球、篮球、乒乓球,网球、台球、羽毛球,她是球球不通,球球不爱,没事就喜欢聊□□,谁说也没用。”
“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聊□□,不爱用微信。”我哧哧笑道,觉得他方才的话就像说相声一样,有趣。
“其他的你像游泳、跑步、跳绳、爬山、骑自行车等,包括最简单的散步,没事到处溜达溜达,她统统都不喜欢,她从来都不会想着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找个环境好的地方散散心,换换心情,适当地锻炼锻炼,整天像个家鸭子一样,可以说是死在屋里,烂在屋里,就是不出窟,你说憋人不憋人?”他摇头叹气道。
“是够憋人的,”我同情道,也觉得樱桃这个孩子的行为是有点不可思议,“真难为你这个当爹的了。”
“所以,我有时候都想立个遗嘱——”他突然说道。
这是哪跟哪呀,怎么就扯到遗嘱上了呢?
“什么,立遗嘱?”我哈哈大笑着说道,坚决让他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放他回去的。
“对呀,你没听错,就是立遗嘱。”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终于让我领教了什么叫大言不惭和临危不乱,什么又叫无惧风吹雨打,永远都胜似闲庭信步。
“好吧,我想提前听听你的遗嘱。”我开心地笑道。
“我唯一想立的遗嘱就是,以后千万不要让我女儿在我坟前哭,免得脏了我轮回的路。”他正言厉色地说道,一副不伦不类的道貌岸然的可笑样子,也不知他这是闹的哪一出。
“书生意气,不切实际!”我直接褒贬道。
“这个事我早就想了无数遍了,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真的,你要相信我,体谅我。”他正经八百地强调道,神色十分凝重。
“行了,别再闲着没事净干异想天开的活了,”我又说道,也不打算给他留什么情面了,“你瞧瞧你,也是老大的一个人了。”
“是老大的一个人又怎么了?”他如此犟嘴道,满脸都写着大大的不服气,“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遗愿了吗?”
“可以呀,不过你先听我说嘛。”我非常强势地说道,先发了一颗预警弹,好让他把两个耳朵支楞起来认真听我说。
“你说吧。”他赌气道。
“再怎么说,樱桃也是你唯一的女儿,对吧?”我随后用十分紧凑的语气说道,车马炮摆好以后就开始正式冲锋陷阵了,不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而且她得学习成绩那么好,在同龄人当中绝对属于出类拔萃的水平,我相信,她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她在真正长大以后一定会很孝顺你的。我敢预言,或者断言,你们父女之间的亲情是绝对割舍不断的,更不是你单方面就能了结的……”
他表面上虽然沉默不语,脑子却在不停地运转。
“你要知道,任何时候都是血浓于水,亲情这个东西是任何外在的力量都阻挡不了的。”这句话依然是我说的。
他还是呆呆地听着,犹如一只年长的家狗。
“所以啊,我劝你老人家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可笑的念想吧,别没事找事给自己寻不痛快了。”我毫不留情地刺挠他道,希望他尽快迷途知返,别再想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唉,受人劝,吃饱饭啊。”他抬头长叹道,举手投足之间竟然给我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奇妙感觉。
“嗨,这就对了嘛,”我一鼓作气继续劝他道,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有始必有终,前后要呼应,“做人,平平安安,不这不那的,就已经很幸福了,你千万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哦?”他本能地吱声道,一双眼睛里发出幽蓝的光。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小日子啊,我给你简单地梳理梳理,你先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好吧?”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进一步说道,一不留神就摆出来一副杀人必然要诛心的凶猛架子来,大有要和他决一死战的疯狂意味,都怪他在一大把年纪的时候活得还不够通透和清醒,逼得我这个未婚的大姑娘亲口来教训他,所以才演出了这一幕杀鸡偏偏要用宰牛刀的小戏曲,“你们两口子要房子有房子,而且还是两套,薛城一套,新城一套。要车子有车子,而且还是两辆,嫂子一辆,你一辆。虽说就一个女儿,没有男孩,可能略微有点遗憾,可是奈何孩子的学习优秀啊,轻轻松松地就考上了好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学校,这样聪明的孩子一个能顶好几个,是吧?”
他的脸色开始变了,有往变色龙靠拢的趋势。
“你们两口子的工作又都好,经济收入也不错,社会地位也有,一天到晚的,你还想干什么呀?”我连怒带怨地说道,单就磅礴的气势而言已经足够碾压他的了,就像年轻的猫在和成年的老鼠谈心一样。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他求饶道。
“以后不要再拿你的幸福来刺激我了,听见了吗?”我当真不当假地要求道,这是我的天然权力,我当然要行使了。
“好吧,我听你的。”他略微暧昧地承诺道。
“你要是真听我的,那就赶快回去吧,免得他们着急,毕竟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都拉好半天的呱了,对吧?”兴奋之下我忽然愣头愣脑地说道,伶俐的嘴巴再一次跑在了愚笨的脑子前边,差点把我给当场气死,从而得年不到三十,让我那本就可怜的老母亲都抱憾残生,真是得意忘形外加乐极生悲啊。
仔细听听,这都叫什么话啊?亏我说得出口。
我和他聊得正欢呢,与传说中“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况完全相反,我怎么好冷不丁地赶他走呢?
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吗?
明明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呀!
前面已经说过的,驾照我考得很好,正儿八经的一次过,而且成绩相当优秀,别管真的假的,一块学习的人全都羡慕我呢,说我脑子好使,爪子好用,腿脚利索,结果在他面前我还是结结实实地干了一回错把油门当刹车的傻事,事毕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适可而止,我明白——”他略略抱歉地笑道。
他说得对,我以为,我也要适可而止。
“再说,我也有点饿了,需要回家吃饭了。”我也趁机实话实说道,并不怕他笑话我什么,毕竟有句话叫,“食色,性也”,尤其是食(现在不能谈色),乃响当当的天字号工程,大意不得。
他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应该能考虑到我的实际情况,他先前肯定在家里吃饱了,饱汉子要学会知道饿女子的饥嘛。
要是现在他的老父亲不重病住院的话(实际情况是他很快就要当大孝子了),我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虽然我也没必要立马就还他这个人情。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不能顺便请他吃顿饭,尽管我心里很想这样做。
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干嘛就干嘛,要爱便爱,欲恨就恨,抽出青峰宝剑快意情仇,然后大腕喝酒,大块吃肉,大声骂娘,这恐怕也是做人的巨大遗憾吧,就像人不能热着,不能冻着,不能饿着,不能撑着,不能太忙,不能太闲,不能太富,不能太穷,一样一样。
是的,过犹不及。
好了,我真得要赶紧放他回去了,不然就太不像话了,我就成了一个不懂得一点人情道理的坏女人。要是姚大夫知道他是在我这里耽误了宝贵的看护她老公公的时间,她指定会恨死我的。
“那我走了?”他温柔地说道。
“走吧——”我道,并报之以更加温柔的笑。
这个在潜意识里明明就是打算伺机偷香窃玉的坏家伙啊,为什么就不会巧妙地明着来呢?他是怕明说了之后,一旦被我拒绝了,从而使得他那张目前看来还算比较年轻的老脸没地方搁吗?
哎呀,不管那么多了,随他去吧。
我觉得自己快要饿晕了,都有点低血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