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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太子殿下,痛失所爱 ...


  •   谢尘钰的冷笑还回荡在耳边。

      气氛霎时凝重。

      “咳咳咳……”季念昭心火过旺,抬手指着他,一句话未说出口,先扶着沈期的肩猛喘一气,胸口像被人打了拳,闷得险些栽倒在地。

      沈期掏出白驹扇,指尖一掸,扇底便起了风,掀得在场众人东倒西歪。

      他要对付的不只谢尘钰,更多是追着修士啃的邪尸,这风凝成骤雨般小刺,飕地疾掠过人群中孔隙。

      谢余立在庙前墙檐上,同样暗沉地俯瞰着缭乱的场面。

      檐墙之下,血迹纵横,如同盛满浴火红莲的修罗场。聚散离合的人群或辱骂或悲叫,蝼蚁攀爬着,企图找到一处庇护所,但皆无用,一如那年他跪在人群之中,被人轻轻一掐就能掐死。

      满脑子血浆的邪尸虽蠢钝,并非束手任人砍,夺了刀剑,两兵相接,接住剑的修士只觉整条臂都震得麻酥,稳住心神,死物却招招更阴狠。

      江拂西一把跳上墙檐,撞入谢余怀中,脑中嗡嗡作响,逮着一个是一个。

      “谢爱卿,这下可闯了大祸!”

      江拂西身量生得比谢余高大得多,他抱着的人偏生又有几分女相,旁人却没心思顾及这样滑稽的场面。

      谢余颤了颤他那鸦羽般的眉睫,眸里深邃,摸上腰间佩剑。

      他轻推开压在头顶的江拂西,甩了袖,借着沈期掀起的狂风,细密的小针如梨花带雨,却无可抵挡。

      青袍未被翻滚的黑与红沾染,谢余翻身下墙,如矫捷的飞燕急掠进众人间。

      只留下一句话,轻飘飘在风中,灌进江拂西耳朵里:“陛下,唤无邪。”

      谢余手中的那柄银剑修长,铮铮镀鸣,合着针雨缠倒大片邪尸。

      若细看竟是一把女修用的长剑,但因使得力度恰好又极其迅速,如同杨柳藤条抽开了去,森森寒意游走,剑锋挑过的地方全结了冰霜。

      他耍剑并不使蛮力,一眼就瞧出敌方的破绽,专挑软肋去,趁虚一击取胜,惊鸿过影,人刚落地,沿途就倒下大片。

      阮执领了北魏麾下修士和姜容携力帮衬,双臂几乎酸软,砍杀出一条尸体横陈的小径。

      “诸位,我已开出通路,请速从此处撤离,剩下的邪尸交给北魏亲部。”

      谢余用内力将这声罩住了整片战场的上空。

      逐渐乏力的众人总算露出欣喜的颜色,忙不迭往那处奔赴。

      尸潮和人潮相撞,白衣黑袍揉在一处,剑光掠过,有人折在半路,遍地哀嚎。

      那些好不容易一路杀到外围的修士,亦战战兢兢地举起剑,勉强对准再次涌来的一波。

      “哪来的那么多尸?”

      “这座城里可没那么多的人!”

      青城岭的修士擅长造器,剑法武力都不算精通,躲在人群中央,得空去看那些纷杂的地面。

      他们面色凝重,冲四周的人扬声道:“看地上,全是沙。沙砾泛赤红,依据色泽,恐怕!”

      恐怕来自长川。

      众人顿时被一团击溃,哪管手上砍的什么,互相大声怀疑质问:“长川!那些玩意儿从骨窟里爬出来了!不是说封印至少还能撑个十几年吗?”

      “完了!全完了。恐怕我们今日都得葬在此处。”

      “废话休说,拼死杀出去。”

      不孤山门倾颓多年,门内不剩长辈。派出的小弟子们走在队伍最末尾,忽被戚宁安阻挡在前路,凶尸扬起利爪,甩下手中断头颅,寸寸逼近。

      弟子们颤抖执剑,慌忙四顾,但四下众人连护住自己的门生都有心无力,无人有多余闲情注意到这方险况。

      弟子抹了把泪,殊死一搏,冲远处的季念昭大喊:“明昆师叔,救命啊!”

      季念昭顾不得多想,微一动身,隔空用小刃刺穿凶尸肩膀,将其钉在树桩上,堪堪挡住。

      捂嘴咳两声,甩干掌心血珠。

      姜容掐住一只飞来的羽箭,笑容蓦地消失了。他蹙着眉头迟缓一下:“谢尘钰,你要在此地动手?”

      谢尘钰目里却容不下除季念昭外任何人,那墨绿的瞳仁鎏着金,眼底的光芒愈来愈大,越来越激荡。

      他握住那把花雕大弓,一弦搭九矢,手扣得绷紧,眼尾也高吊得局促。

      剑拔弩张。

      “季洱,随我走。”谢尘钰眉宇笼罩在极其阴沉的暗影中,固执地凝视他。

      季念昭头疼欲裂,但还是虚喘几口气,镇定回他:“太子殿下,请回吧。沈期,我看到这张故人脸就想起不好的往事,哎呦,帮我把他撵走。”

      谢尘钰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却气得笑出了声:“季洱,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季念昭稍微驻足,扭头又哇啦啦狂喷一口血,抹着嘴角骂道:“你那忘恩负义的师尊要死了,还不满意?”

      谢尘钰浑身战栗。

      “你在说什么胡话!随我走,你身上顽疾虽难以根治,好生休养未必无法压制。”

      电光火石间,白驹扇和折花刹那刺出,变幻繁复,只闻刺啦,谢尘钰衣领的袍子豁口,露出颈间玉坠子。

      谢尘钰攥过玉坠在手心,悲怒交集,横剑格挡,手腾出刹那就脱了力,九矢流星般直冲这些人要害而去。

      沈期哗啦拆着箭:“师尊叫你滚,聋吗?”

      残断的箭矢七零八落地插在满地血泥里。

      他们都闭嘴不说,谢尘钰胡思乱想,不知想到了哪层,面色阴沉戾气氤氲,讥笑:“寻死?为了摆脱我,你连命都不要了?”

      季念昭倏感不对劲,他震惊地望着谢尘钰的眼,那眼里邪气四溢。

      谢尘钰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哪怕是仇人,也不会在这种关头阻拦众人逃生,除非……

      血气夹着风沙在空里席卷。

      季念昭眼里进沙,揉下两滴泪,顿时明白过来。他吐纳口气,尝试调动体内那道封印整个长川骨窟的生死阵,熟悉的邪气在肺腑内外此消彼长地交织。

      那片万人亡坟地所封印的不只有冤魂白骨,还有太子殿下一半的魂魄。

      封印瓦解。

      恶魄归体。

      沾染了几十万亡魂的恨意。

      背负了一国子民的绝望。

      季念昭张了口,想规劝谢尘钰镇静下来。

      “殿下,深呼吸,压住心神,不要中了旁人的计!”

      季念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恛惶无措想制止他。

      谢尘钰双目赤红,早已分不清虚假真实,眼前风沙弥漫,熟悉的邪气徘徊在空里。

      “你所谓的抱负大义,就是不顾家国血恨,一意孤行,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认为一死了之就可以还清对我的亏欠……你知道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吗?”

      “整座城的人都死了,我的母后,臣下,于我有恩的人,他们只救出了我一个。过去好多年间,我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恐惧任何人看见这张脸。不明白苟且偷生的意义。”

      “好多次,我将匕首搁在自己颈间,想着扎下去算了,我不想再留在这污秽肮脏的尘世。”

      “他们审判我,让我跪在九重塔的正中央,不杀我,却扇我耳光,啐我口水,什么尊严?没有尊严,连猪狗都不如。”

      谢尘钰露出一个自暴自弃,堪称嚣张的笑。

      沈期瞳孔刹那骤缩,咬牙沉默不语。

      姜容亦流露出难堪悲伤的情绪,送招的手颤抖难稳。

      “咳咳……”季念昭捂嘴,猛烈咳喘,血水顺着指隙淌下,松开掌心黏稠的大片血迹。

      “你知道我一个人缩在破庙里,有多少个晚上突然之间好想你。哪怕你骂我,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只要还剩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身后。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谢尘钰指甲掐进肉里,面目狰狞。

      “我不稀罕你的命,这事绝不能一笔勾销,随我走。”

      庙里失了大半同盟,北魏的修士一时抵抗不及。

      江拂西缩在圆面青年身后瑟瑟发抖,急切问:“怎么样?可能镇压?”

      无邪掐紧玉牌,似有不解,凝神望着轰乱的下首。

      各样兵戈劈里啪啦地相撞又分开,烈风硬邦着嗓发了癫地吼。

      无邪彻底熄了掐诀的心思,淡看江拂西,摇头:“这些邪尸的主人未丧命,不受我控制。”

      江拂西若有所思地扫视各方。

      檐墙时不时被拍飞的躯体撞上,砖瓦碎裂,迅速坍塌。

      江拂西的眸子逐渐淬上冷意。

      他磨了磨后槽牙:

      “北魏境内竟还有我不知晓的人在背后搅浑水。无邪,想尽手段,把他找出来。”

      说罢,江拂西在护卫的庇护下继续奔逃。

      死亡的赤潮暗流涌动。稍息沉寂。季念昭抹了额角渗出的汗,撞见谢尘钰报复性的笑,森白的门牙,早被他自己咬出的鲜血染红。

      谢尘钰毫不保留地辱骂践踏着自己,字字不留情,每落下一句,就将季念昭的心往尘土里恶狠碾下一截。

      腾腾的杀气蔓延开。

      “你疯了吗?”、“太子殿下!”

      季念昭打住徒弟们的话头。

      “好了,别闹了。”季念昭痛苦地捂住胸腔,撕心裂肺的痛楚下,能憋出几句话来真是为难。

      他更想抱着自己,毫不顾忌形象地痛叫着满地打滚。

      “殿下这些年虽音讯了无,但各地好些邪祟魔物泯灭无踪,我猜到是金乌剑的手笔。你师承于我,使出的剑法和术式,我哪能识不出?”

      季念昭柔和下来的话语忽然让谢尘钰无所适从。

      谢尘钰落进如玉道君那水般的眸里,险些溺死进去。

      习惯了冰寒与虐待的小兽,面对温柔时反而想尖叫着逃蹿。

      谢尘钰彻底清醒过来:

      “季念昭,你让开。”

      凶尸伴着腥风卷来,这枚棋子显然早已藏在人群多时,只待几人最易露出破绽的良机。几抹余影,戚宁安闪息间扯住了谢尘钰脚踝,五爪作刃,横劈向他膝盖。

      姜容阻拦不及。

      沈期下意识出手,却在看清来者面容那刻一怔,错失良机。

      只闻身后姜容惊骇大叫:“师尊!”

      谢尘钰已摆脱得足够快了,却依旧眼睁睁看着季念昭动身替他接住凶尸一招。

      又是一口血如柱飞溅。

      金乌剑扎进戚宁安胸膛,迟迟不能存进半分。

      沈期两头为难,眼前一暗,被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砸得正着,赶紧与姜容合力将戚宁安压制在地。

      那些血在风里很快化为乌有,如同滔天巨浪拍来,将谢尘钰彻底拖入水面之下,再不见天日。

      谢尘钰茫然地扶住季念昭倒下的身躯,听着熟悉又陌生的语调在耳边小声吟语。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年少无知的时日,跌落神坛的初次,面对着突然翻脸的世界。

      淋漓尽致的恶意泼来,那样弱小,一推就倒,无所适从。

      真是个废物。

      季念昭嘴唇嚅嗫,轻柔和煦地哼哼。

      “太子殿下……我早该说的。不是要落下你一人,而是南朝大任在身,家国天下为重。长川那遭把你强行送走,天水城相逢不识,实在无奈之举,为保全殿下性命,我别无选择。”

      谢尘钰痛苦地捂住太阳穴,尸群杀得愈发猛烈,灌入他脑里的邪意也如洪水飞涨,滚滚如潮。他满眼血丝道:“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解释。”

      谢尘钰模模糊糊地忆起过去好多年间。

      天水城中相逢不识。

      蒙布尘灰的古城刚被浩劫洗礼过,青年被着红裙的姑娘搀扶着前行,眼覆白纱,已是瞎了多时。一路流亡到此地,几乎再无生的意志,有人走上前,递给红裙姑娘一袋碎银。熟悉的雪松气息转眼即逝,谢尘钰在黑暗中孤身摸索,猛然低吼“那是谁?”姑娘呐呐道:“善人吧。”

      九重塔下摧魂碎骨。

      身旁暗不见天日的高楼环视,楼上仙人君相戴面探出头,露出狼样精明的目光,唇角勾着笑。嘻嘻琐碎的笑,不怀好意的笑,幸灾乐祸的笑。他们乐于看见南朝的那朵娇花做了自己脚下贱奴,兴奋于盛世的倾覆。太子殿下如一条砧板上的死鱼,过路的人,想讨得几分名利的人,不管是谁,都可以举起屠刀,刮下他浑身的鳞。

      谢尘钰捂住后脑勺,脊梁被碾压地几乎抬不直。

      顿了顿,季念昭趁人不注意叹口气,接着道:“谢尘钰。”

      谢尘钰额角汩汩冒出鲜血,满脸已是血红。他强拉回几缕清醒神智,勉力闷道:“嗯。”

      “这一次,真的对不起……”

      回应季念昭的只有冗长的缄默,谢尘钰拽他的手劲更大。

      他以为制住怀里的人,就不会有别的变数再发生。

      但是,他想错了。

      下至王朝,上至仙门,各派如此惊惧亦或敬重明昆君的原因,不在于季洱修为有多深厚,再深岂能抵抗得住各派的祖师爷?

      他们畏惧他的原因,是因为季念昭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毁天灭地的大杀器。

      季念昭的体内有一道生死阵。

      这道阵法本身来自于千百亡魂的恶意,又经过长川万鬼淬炼加强。

      以自身为容器,就能将煞气纳入体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太子殿下,痛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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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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