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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守寡的小殿下啊~ ...


  •   庙堂内密密麻麻的剑光刀锋交错,年轻修士被凶尸消耗缠斗数个时辰,已是强弩之末。

      他捂胸执剑后退,呼唤同门求助,面前那腐烂的邪尸又挥爪划来,眼见要捅穿脖颈。年轻人闭紧眼,半晌痛感未至。

      爪尖停留在距离命脉的毫厘之处。

      “邪尸怎么不动了?”

      “明昆君,明昆君他、他在做什么?!”

      “生死阵出,快撤离!”

      沈期、姜容了然相视,扶着戚宁安,掩人耳目退至后方。

      怨灵一时尽数被扯出肉.体,阴气掩蔽天与地,隐日藏云,耸动着往一处地洪流奔腾去。

      千军万马,一人之躯。

      江拂西立在尸群外,蹙眉看着那紫白交错:“生死阵?”

      谢余踩住软下去的尸身,望向无邪。无邪呆呆地立在原地,那脸白无血色,紧得像块石,眼里涌动着几乎恐惧的情绪。

      “季洱——!”

      铺天盖地涌入体内的阴煞,死死捂住了口,捏住了鼻,封闭五感,身体如坠冰窟,迅速冷却,如只断翅轻飘的蝶随风飘落。

      心头忽然有几分遗憾。

      不是不甘,只是一丁点的失落。

      这一次,还是没能好好地和谢尘钰说一声再见。

      凄厉的悲怆呐喊几乎摇动天地。

      谢尘钰无力地嘶吼,发泄,怒骂,乞求,卑微,小心翼翼,讨好地搂住季念昭的身躯。他仍抱有什么妄想,此刻不敢也不愿去探季念昭的鼻息。

      太子殿下又被抛在了弥天的惊慌无力感,无路可逃,痉挛着发出几声呜咽,含糊不清。

      明明谢尘钰一刻也没有放开过他啊!他把师尊抱在怀里,抱得那样紧,以为从此以后就不会再丢掉。

      脑中一片空白。

      也许悲痛吞噬了万魂的恨意,谢尘钰一个哆嗦后惊醒过来,勉强拉回几缕神智。

      仅是几缕足以杀死一人。

      谢尘钰快疯了,他想大哭大闹,发火,像当年高坐东宫时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扬剑杀敌,拼个你死我活,谁也不关心明朝怎样。所有试图靠近自己的全是敌人,别有居心,不怀好意,只贪图他的性命。怎么样都无所谓,把怒气全泻一空。

      可那些都早已成为过往云烟。

      谢尘钰没哭也没闹,只有面容如死水般平静。

      毕竟这是南朝亡国的百年后。

      发生的一切好似没了实感。

      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终被一剑穿心,太痛了,痛过了极致,再被碾成沫,捅成篓子也无所谓。

      耳旁各样的惊呼全模糊,谢尘钰恍惚地把师尊揉进自己怀里,搂得更紧,怕他受凉,还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裹在季念昭身上。

      “师尊,你又不要我了吗?”

      他轻轻地将脸贴上季念昭冰凉的面庞,蹭了蹭。

      膝前大片洇湿的土壤,不是血,手指颤抖着捂上脸,那泪已纵横满面。

      后知后觉地打起哆嗦。

      “季洱,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明明答应了不再抛下我。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季洱、季明昆,你睁眼看看啊!”

      谢尘钰摇晃着季念昭的肩膀。

      银胄映入眼帘,一杆缨枪猛地插入膝前,阮冰轮冷声道:“太子殿下,你……”

      谢尘钰抬起那空洞的眸子。

      阮冰轮抛开缨枪,双膝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沉着声,缓缓地说:“明昆君,弟子辜负师恩,来迟一步。”

      沈期见谢尘钰失魂落魄的样子,原以为会有快意,却不再忍心看下去。姜容心软,想上前,沈期挡住他,摇摇头。

      两人驮着背上的戚宁安,默默远离了这场闹剧。

      “季洱。”谢尘钰将头猛地磕在地上,发出近似濒死野兽的哭吼,“我还没告诉你呢。把你押在大殿里,不是什么无聊的戏弄,也不是报复。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那隐秘又怯懦的心思如何说出口呢。

      阮执面如死灰,平静地提起了一些旧事。他缓缓撑住身,红着眼道:“明昆君是在乎你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向各方打听你的下落,还需防备江拂西背地里对你下手。”

      “……”

      沃野阒无人声,食腐的鸦伫在那死人堆上啼嗓。

      谢尘钰埋首在季念昭胸前,心惶惶徘徊着,好像被什么铅石压住了,连气也喘不上。

      良久后小心抬起眸子,他颤抖着问阮冰轮。

      口吻充斥讨好意味,恐惧得到一个稍带否定意味的回答。

      “季洱……他真的在乎我吗?”

      阮冰轮别过头。

      “殿下,是或不是有意义吗?明昆君已经……”

      谢尘钰恍若未闻地“哦”了声,想拭去季念昭面上的血污和土垢,一遍又一遍。

      他喃喃重复:“念昭……季洱……别生气,我认真唤你了——师尊,你醒醒,看我一眼,好吗?”

      谢尘钰抱起季念昭,麻木地拖着双腿,一步步往金殿的方向挪去。

      耳畔的兵戈声还未消溃,这次不再是与凶尸相斗,实力大挫的修士们来不及整顿,又紧张集结将谢尘钰团团围住。

      长川的封印松了,亡魂难压之外,最棘手的是这个前朝太子。

      众人紧绷着神经,望见谢尘钰缓慢爬起身,恐惧封印的影响让他暴走失控。谢尘钰往人群走一步,守在最前方的修士就软着手脚往后退两步。

      谢尘钰捂住额角逐渐被震裂的伤口,大量的鲜血顺着指隙流下,模糊了半边视野。

      “就这么让他走?万一他发癫……”有宗门的长老望着谢尘钰半身是血,又撞见明昆君的尸首,脸渐渐变了颜色。

      然而谢尘钰眼神空洞扫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再不开口。

      人群被谢尘钰吓得散出一条道来。

      谢余拂袖按住那些难以沉住气的修士:“让他去吧,不会有事的。”

      “谢舟安,他是你堂兄。你可知……”北魏的老部将很是不满,拧眉怒喝谢余。

      但那青年反而低笑,凑近他耳边低语一句,老部将满脸惊悸,不再发声。

      翻山越岭。

      无知无觉地不知走了多久。

      金殿又只剩下他和师尊两个人。

      谢尘钰打开箱匣,月光在嫁衣上镀了层金沙。他伸出手,又撞见满掌心的红,嫌弃自己玷污了这身衣裳,无助将手缩了回来。

      是啊。怎么会有人知晓呢,哪怕亲自说出口,也未必会有人信服。

      那嫁衣的布料是太子殿下卑微地在世间摸爬滚打几十年攒的银钱换来的,那满身精细华丽的金缕花,是又一个苦痛难眠想起故国的深夜,太子殿下倚在窗边,借月光一针一线绣成的。

      重逢后的每一桩事,从来都不是玩笑,谢尘钰藏着心思,认真地想与师尊三拜红尘,执手白首。

      那是支撑他从万丈深渊爬上来的唯一盼头,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红堂未覆雪,斯人已不归。

      谢尘钰后悔了。

      他扭曲着脸,抽了自己两巴掌,大哭大笑道:“你这个废物!死没良心的!”

      谢尘钰举起金乌剑,对准自己腹部,金乌剑有了灵智,瑟瑟抖动着,不让谢尘钰刺下去。

      剑戈哐当落在地面。

      谢尘钰眼里的光逐渐涣散。

      呼吸愈发急促,骨子里的杀欲逐渐激发。

      “啊啊啊啊啊——”

      谢尘钰用手抱头,后脑勺着地。一声巨响,指甲在地面刮出一道又一道白痕,他用身体撞向墙面,靠疼痛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季念昭释放的生死阵已将谢尘钰体内怨气吞噬大半,余下的一两星仍然扼住了他的命喉。

      大半夜过去,大殿的动响终于平息。

      殿里尸体旁边唯一的活人,满身是汗,如同搁浅的鱼,跌撞挣起,无法呼吸般猛喘气。

      谢尘钰爬回师尊身边,用衣摆将手上污秽尽数拭净。他摩挲着季念昭的脸,想说些会让师尊开心的玩笑话,妄想季念昭也许会捧腹笑着跳起来,捏他的脸,神经兮兮道:

      “太子殿下又长高了!再过不久,就要成为陛下那样了不起的大人。”

      谢尘钰握住季念昭冰寒的掌心,小心翼翼贴住自己的脸,他还记得师尊为自己拭泪时温柔的力度:“师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前……”

      季念昭不会再听见了。

      但谢尘钰还是搂住季念昭的尸身,怅然若失地扯些不会再有意义的话。

      就像很多年间的每个月圆夜,谢尘钰孤身枕睡在废庙社,听着不远处那些村落嬉闹爆竹声。

      半梦半醒间,青年揉湿了眼角,在房檐坐了许久,看月看天看人间,与他再无关系的人间。

      许是太孤寂,他对着月亮喃喃自语,绝大多数时候说的是昔年师尊不经意间的一句玩笑话。

      小山楼寺重重叠叠,隐约浮现在黄玉盘笼着的那方苍穹下,夜深起了雾霭,便浅浅地流过去了。

      那是颠簸岁月里的旧山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守寡的小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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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每晚21点更新 带一下预收沙雕文《臣的咸鱼老攻》: 李与归穿成权谋文里的炮灰,转身找到男主,并献上了全书剧本。 李与归掏出小手绢抹泪花:“并且为表忠心,我刚刚派人把你的政敌全揍了一遍。” 男主懒洋洋地听完后,风轻云淡地勾了勾手指:“你肯爬床,我就救你。” 李与归:“???” (预计十一月中旬开文,可以点进专栏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