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分配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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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海浪在缓慢的浮动着，推动着沙，又卷起一片雪白的水沫。
漫天的候鸟正遥遥跃起，以潇洒的姿态越过碧蓝的天际，去往温柔的彼岸。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远，渐渐没入地平线的远方，像一场不知缘由地相遇，从一片迷雾中去往另一片空白。
不远处，黑发青年回过头去，明黄的光线斑白，模糊了他的面容，留下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的像一片即将消散的羽毛。
他微微启唇，声音浸没在鸟鸣声里，骨膜敲击着心脏，时远时近的风声融在血管之间，流动着跳动着炙热燃烧的光华。
【……知……宋……知……】
阳光碎成无数片斑斓的花，繁杂的色彩蒙上灰尘，连同那道身影一起随着浪潮和飞鸟尽去。
“……宋……”
“……宋泊知！”
他自睡梦中骤然惊醒。
目光所及之处，是整洁干净的房间，微微合上的门，倒映出人影的白色瓷砖，推开的窗外能看见楼下茂盛的树，一只灰色的鸟正振翅从枝头跃起。
宋泊知其实已许久不曾像如今这样频繁做梦了，这样混沌的梦境自那场【围猎】后笼罩了他，他看不清梦中人的影子，亦看不见目光所及之外的任何。
———只有那片更古不变般绽放着浪花的海，和久久不离的群鸟。
他放空般沉默的看着天花板，直到楼下的喧闹声穿过窗户的缝隙钻入室内。
“……”
“……你确定是今天吗？”
“当然，你没看铅城论坛的公告？”
“反正能分到多少又不是我们说了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啧，少说两句吧，主城区已经不错了，我住第四城区的兄弟都已经前胸贴后背了，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一百块花……你不去，你不去有的是人去，最后到你分不着你就等死吧……”
“啊？那不是极乐城吗？诶呀我知道了——”
半晌，躺在床上的青年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模拟的阳光只是刚刚探出头来，一个一身黑裙戴着巨大黑帽的女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外，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手刚要搭上门把手，大门便从里被人推开。
宋泊知身着黑色长袍，乌黑的发垂在耳边，右耳一只散着莹蓝光泽的月牙耳坠，上半张清冷的面容被黑色的鸟嘴形覆面遮掩，只能看见下半张不算太苍白的面容，和始终含着温和笑意的唇。
那衣着形态如黑色大鸟一般的女子并没有被对方的忽然出现吓到，而是在短暂的卡顿后抬起手，掌心悬浮着一枚无机质的黑色菱形物：
【白鸟先生，到时间了。】
宋泊知抬手，指尖触上冰凉的立方体。
轮回日的公示往往都会在铅城论坛上发表，这些发布由黑塔系统独立完成，用的是铅城特有的计时法。
而发放的物资也不只是存活时长，还有这片土地不会自然生成的某些矿物和能源等等——换而言之，就是发展和斗争的资本。
就像宋泊知曾说的那样，这样多此一举、明显会引起动荡的行为本身就不是为了救赎，除非——玩弄罪孽者本身，就是对他们的审判。
从阳光来看，分明还算是清晨，主城区的中央广场却已挤满了人，但围绕黑塔的最中央高台却只有星零几人，四周环绕着同样黑色装束的人们，有男有女，但都戴着或大或小的帽子，远远望去，像一排排栖息于高台边缘的乌鸦。
高台下的每个人都知道擅自越过或攻击他们的代价，死亡的利刃悬于头顶，没有人敢向这片土地的主人发出质疑和挑衅。
十位城区负责人与主城区此次选出的三位代表站在台上，神色各异。
黑塔发出响亮的钟鸣，两位面戴鸟嘴面具的黑衣青年出现在大门前，其中有一位管理员还戴了兜帽。
“……两个管理员？”第五城区的负责人——一个西装笔挺，看上去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冷笑了笑，低声开口：“呵，总不能是怕我们动手，一个管理员收拾不及吧？”
“埃里克先生，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想当然，”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轻女士理了理自己飘逸的长发，似笑非笑道：“收拾不及？您可不要忘了前不久那位白鸟先生一.枪就杀了前第二城区负责人的事——他的那一枪，您至今还没分析出手法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想起了那时的画面，有的人默默搓了搓手。
前不久第二城区的那场动乱闹得极大，不但爆发了大批量的人偶症，同时到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戒律日——人们称之为铅城对触及其利益者的惩罚。
而作为当时第二城区负责人的萧理女士，却并没有对这个局面作出合理的应对和管控，甚至有放任之意，这一点成功违背了黑塔律法，并触怒了铅城之主。
不久后，作为主要管理员之一的白鸟先生按照规定在又一个轮回日开始的清晨，于高台上当众向她降下审判。
台上的人们只能看到他逆风而立，缓慢拔开插销，金属的摩擦声落在寂静的风里鲜明而清晰。
众人仰头看向高台中央行刑台上的那人，只听到清晨的朝阳下一道轻微的破空声，肉.体倒在地上的闷响震颤于心头，四周寂静一片，只有那女人的胸口空洞，愣是等了许久才开始汩汩向外流出鲜血，留下石制高台上浸润一片赤红的花纹。
风声萧瑟，无人敢言。
埃里克显然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脸色苍白了一瞬，而后冷哼一声，手却不自觉摸向自己习惯性负刀的腰间，直到摸了个空，才掩饰尴尬般轻咳嘞一声，转过视线。
那位女士摸了摸唇角，语调轻柔戏谑：
“诶呀，可别是要换班了，这位白鸟先生可是相当的合我胃口，那个兜帽男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好说话的。”
她身旁一头栗色长卷发，有着一双绿宝石般瞳孔的少女微微扬唇，像一只漫步的猫，语调清甜柔和，听不出喜怒：
“萧姐姐才继位第二城区的负责人不过数周，就已经摸清了白鸟先生的脾性，难怪能从那么多继承人里杀出重围。”
萧雨风情万种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极低声的嘟囔了一句“小怪物”，随即抱臂不再言语。
场内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立于阶梯上的管理员在控制面板点了些什么，几人面前同时浮现出巨大的光屏，上面迅速跳转出满满当当的时间，看的台下众人有一瞬间的动乱。
而后另一人抬了抬手，高台上的机关缓缓转动，推出一箱箱巨大的物资箱。
这样的流程对宋泊知而言不过是无数重复的日日夜夜，早已刻在了肌肉记忆中，就连台上人们的交谈与议论对他而言也同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一次——
他的余光看向那个始终带着兜帽和如自己一样的鸟嘴面具的年轻人，自然的定设自己未来的应对方式。
【我听说，你开在主城区的咖啡店生意很是兴隆，】重叠交错的黑色金属间，共同堆积包围着中央宽敞的大厅。宋泊知抬起头，那道苍白的影子漂浮于虚空之中，悲悯而宽容的目光透过那道面具注视着他，仿佛只是一场长辈对晚辈的闲谈：【可惜，我无法尝尝白鸟的手艺了。】
“……您大概也不缺这些东西吧，”青年正在整理自己的管理员长袍，闻此淡淡道：“还是说，您觉得我不够低调？”
后者的轻笑声在头顶响起，淡淡的，有着若有若无的无奈：
【按照约定，孩子，如你所愿。】
谈及“约定”，宋泊知眉毛微压，但只是一瞬，那掩藏于面具后的冷色便收敛而去。
他早就猜到自己开咖啡馆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会被报告给“他”，而宋泊知要的就是这样。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没有了定位芯片，“他”对他的关注会更强，这也是“他”又给自己增加一个“助手”的原因之一，那不妨就给他一个明确的地点。
宋泊知知道，那人始终是俯视自己的，“他”看待自己，如同平常人看待自己养的猫猫狗狗一般无二，“他”从本源上并不将他当一回事，这一点限制了他许多自由，但也为他带来了机会。
用拙劣的把戏做出如他想象般不堪一击、弱不经风又幼稚的挣扎，以此掩盖更深、更繁杂的计划。
宋泊知可不是什么喜欢当走狗的人。
他可以为了一个庞大的机会蛰伏忍耐，无论时间变化。
但他的这位“新同事”似乎是个性格很古怪的青年，虽然未曾见到他摘下面具的样子，但当两人同时踏出黑塔的大门——只有某些黑塔高层才知道，那个传送的瞬间是唯一能靠开启大门的能量波动，卡去系统操纵的芯片监听的时候——他听见对方清冷平淡，却意味深长的声音：
“白鸟先生知道——不久前黑塔信号被干扰的事吗？”
宋泊知含笑的目光中闪过一瞬息的冷意，却没有分给身侧之人一个眼神，语调依旧温和：
“略有耳闻。”
“请不要误会，我只是个研究员，与‘他’算得上各取所需的合作，也并无挑衅之意，只是不想成为谁play的一环罢了——先生，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宋泊知有些意外的透过目光，对方依旧注视着前方，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诡异的熟悉感有片刻在宋泊知心头划过，转瞬即逝。
而此刻，他抬起头，正巧对上高台上青年的眼睛。
那双灰雾般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含着戏谑和漫不经心，但宋泊知没有在众目睽睽下和别人“眉目传情”的兴趣。物资分发完毕，他转身走入高大的黑塔。
自然，他也没看见身后的莫一寒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低头在通讯器上输入着什么。
分配结束，黑塔的大门重新关闭，轮到了他们的私人分发时间，几位负责人相继准备离开。
萧雨轻柔的声音响起：“就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那位白鸟先生如果不是管理员，定然能去当个模特什么的，名贯铅城～”
旁边有人对她的大胆发言表示震惊：
“……你是真不怕死还是新上任不懂规矩？管理员也是你随便议论的……”
萧雨笑开，懒洋洋道：
“黑塔律法里可没有哪条规定了，不能设想管理员的职业能力。”
“……你——”
“哼，难道你们没见过最近那张，他在通缉令上的照片？”远离了黑塔的边站，萧雨理着头发漫不经心道：“管理员又怎样，爱美是人之常情～”
“切，”另一个负责人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听，那通缉令有什么作用，找个理由给他画肖像图罢了，整座铅城如果有人能杀他，他早就死八百遍了。”
薇尔漫不经心的捋着自己那头栗色的长卷发，绿宝石一般的眼眸幽深静谧，笑吟吟道：
“萧负责人还真是如传闻一般性格大胆独特，据我所知，那张通缉令上的筹码可是个相当美味的数字，难保没有人想借此看看黑塔里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走在后面的莫一寒扬了扬眉。
这位新上任的第二城区负责人虽然继位不过数周，名声却已在铅城传开。
早听闻她与上一任负责人隶属同一个家族，能从这么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手段自然是不用说，今日一见，果然同传闻中一般，性格逍遥自在不受拘束，什么都敢说，还真像个能为自己的目的做出任何事的恶毒反派。
至于他们说的那张通缉令——他还真见过，那几乎占满一排的数字的确是令人垂涎欲滴，不过对莫一寒而言，这张通缉令的作用并不在此。
整座铅城没有什么人知道传闻中的“白鸟先生”究竟长什么样，就连在通缉令上的画像也依旧离不开那张漆黑的鸟嘴面具。
这或许也是宋泊知能这么大摇大摆在铅城里走街串巷，却依旧生龙活虎的根本原因之一。
的确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温和的人，这样一张清丽的面容，这样平淡优雅的声音，却能在拔刀时展露出那样截然不同的冰冷和漠然，连同轻柔的笑意也化作虚无中戏谑的凝视和窥探，恍若一只翩飞于夜色深处的蝴蝶，带着温柔却致命的毒液，悄然无声置猎物于死地。
莫一寒相当客观的想到。
——那张脸不放在通缉令上，还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分配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