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逼我宫斗》行踏春芜

2、第二章

　　深夜紫宸宫

　　大殿都是由很多根红色的金丝楠木大柱支撑，每根大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

　　梁晔正在东暖阁里处理政务，说是理政，却不见动笔。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地铺白玉，内嵌金珠。一把龙椅端放在正中间，椅背上的两条金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龙座之上，身形修长的帝王靠着椅背，明黄色的长跑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一身慵懒。

　　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他手里抚摸着一颗拇指大的南海珠，那珠子表面光洁发亮，似是有些年头的宝贝。

　　梁晔浑身散发出真龙的威仪，叫底下年轻的宫人不敢直视。

　　纵他姿容出众，也无一人敢抬头一睹龙颜。

　　梁晔回想起刚刚心腹暗卫周尧说的话：“太后和瑄嫔一直在承恩寺，每日早晚诵经祈福。沈将军前些天回京，安国公府如今都在为七姑娘入宫的事做准备，并没有其他动作。”

　　梁晔没有抬头，随口吩咐道：“继续盯着。”

　　周尧忙回是，停了半刻又缓缓开口：“奴才大胆，敢问皇上，这沈七姑娘可是旧友？”

　　自那日殿选结束，皇上对这沈七姑娘“念念不忘”，格外重视，这批秀女中位份最高的便是她。

　　若是为了以后的“大事”心里自有主意，就另当别论，就怕……

　　“你想打听什么？”梁晔冷眼看向周尧。

　　“奴才不敢！只是沈家的人不可不防……”

　　梁晔冷笑道：“不用你提醒，做好你自己的事。”

　　周尧走后，梁晔打开桌上的锦盒，将一颗通体透光的南海珠握在手心把玩。

　　想着身边追随他多年的忠臣，费劲心思将他拥上皇位，如今就只剩那一件“大事”。

　　王桓捧着一本册子从外面进来，低头弯腰恭敬地回话：“皇上，秀女们的寝殿已安排完了，皇后娘娘让呈上来给您过目。”

　　梁晔抬起眼眸，看了那册子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问王桓：“沈氏安排在哪儿？”

　　王桓一怔，脑子里快速回想皇后嘱咐的话，便说：“皇后娘娘说沈才人是沈家的人，住哪个寝殿她不好拿主意，想问皇上如何安排。”

　　梁晔的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轻描淡写道：“皇后这是在揣测朕。”

　　王桓不敢说话，把腰弯的更深。

　　梁晔将那颗南海珠子扔进锦盒，目光轻晃了一下，手微微握拳喃喃道：“……沈氏。”

　　王桓不解，抬头小心翼翼的轻问：“皇上？”

　　梁晔冷嗤一声，表情依然冷若冰霜，他起身走到王桓身边，眼神凉凉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册子，不客气道：“让皇后自己定夺，这点事还要来浪费朕的时间。”

　　梁晔撂下话，慢悠悠的踱步出了暖阁。

　　这晚沈宁琛吃不下饭，多喝了两杯茶。

　　入夜后也不着急入睡，她独自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想着入宫后的日子。

　　秋绥从外面推门进来，见她还点着灯不打算睡觉，担心的问道：“姑娘还在想八姑娘的话吗？八姑娘年纪小说的都是气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秋绥踏月而来，沈宁琛越过她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心血来潮的往屋外走去。

　　一阵微风吹过，沈宁琛已卸了妆发，此时发丝和裙衫被风吹了起来。秋绥跟着她出来，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忙道：“姑娘担心着凉。”

　　沈宁琛坐在游廊下边抬头往上看，今夜无星也无云，只有一轮干干净净的月亮。

　　入了夜的深宅大院安静的听不到一点声响，只有微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

　　秋绥拿了披风出来，准备给宁琛罩上，刚站到她身后 ，便听到她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她听不懂其中之意，只能上前将宁琛劝回了屋。

　　又过几日，晚膳过后，封氏房里的嬷嬷来传话，说二老爷和夫人想请姑娘过去坐坐。

　　沈宁琛刚洗了手，正拿帕子擦手。听到父亲也在，不敢耽搁，换上外衣便携了秋绥过去。

　　等到了梨香院，进了正室，沈将军和封氏也才刚用完饭，正坐在左间里喝茶。

　　大嫂子许氏穿了一身霁青色交领襦裙，一双杏眼藏清明，柳眉弯弯捎春风。此时正侍奉在侧，还在跟夫妇俩对着账本。

　　沈宁琛上前给父母和嫂子见了礼，封氏问她吃了饭没有，宁琛照实回答。

　　许氏陪笑道：“七妹妹可吃饱了？今儿得了些燕窝，刚孝敬给了将军和夫人，小厨房里也给妹妹热了一盅金丝燕窝羹，我差人给你端来。”

　　宁琛道了谢，许氏看了一圈，此时房内并无其他仆人，便要去外面叫人。

　　“少夫人莫忙。”秋绥笑着虚拦了一下许氏，笑道：“这种事交给奴婢就好，奴婢这就给姑娘端来。”

　　如此许氏也不推脱，便让她去了。

　　沈将军坐在正位，他身材魁梧，体格健硕，两道剑眉上扬，周身都透着一股大丈夫的冲天豪气，沈宁琛有些怵他。

　　沈将军让宁琛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表情正经，不带感情的口吻与她交谈：“还有几日就要入宫了。”

　　沈宁琛答是。

　　沈将军又问：“可决定好带哪两个人进宫伺候？”

　　沈宁琛答：“已经定下了，就秋绥和冯嬷嬷。”这两人一个是她的贴身侍女，一个是她的乳娘，用着还算可靠。

　　封氏听后点点头，又似乎不太满意：“冯嬷嬷从小照顾你没什么可指摘的，这秋绥年纪还是小了点，虽从小在你身边，但正经伺候你不过两三年……”

　　沈宁琛听出了母亲的意思，笑道：“母亲方才也看到了，秋绥做事很妥当。”

　　封氏叹道：“现在看来是还妥当，只是还是没有梓夏贴心。”

　　秋绥此时站在门外，听到了封氏的话，不尤停住了脚步，随后沈宁琛清冷的声音传来：“梓夏是好，可终究我与她没有主仆缘分……”

　　秋绥听到这心里一怔，脚步不禁往后退去。

　　出了游廊走下台阶，看见一个小丫鬟朝这边走来，她便谎称有东西掉了，要回去寻，将手里的汤羹交给了小丫鬟。

　　小丫鬟将东西端进内室转述了秋绥的话，封氏听后冷笑道：“看吧，这刚说她做事妥当。”

　　沈宁琛舀了勺燕窝笑了笑没说话，末了还是转头看了看门外。

　　是夜，凤仪宫。

　　梁晔今晚在何皇后这里用晚膳，阖宫上下灯火通明。

　　皇后一袭金色广绣百仙石榴裙，内衬丹红纱衣，以皇凤玉钗衬托，以碎珠流苏点缀。雪嫩肌肤吹弹可破，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

　　坐在帝王身边，无疑一个气质雍容贵气又带点娇气的女子。

　　梁晔接过王桓递过来的新茶，呷了一口。

　　皇后将水果点心放在他面前，他看都没看，也不与皇后说话，仿佛来凤仪宫用膳只是完成任务一般。

　　何皇后小心翼翼的陪笑，语气温和：“皇上，明日新人就要入宫了。妾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沈氏的住所也安排妥当了。”

　　何氏一边说，还时不时的抬眸观察梁晔的表情。

　　梁晔的态度依旧冷淡，只用鼻子放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皇后继续说：“沈妹妹住在广阳宫的沁芳阁，那里里慈安宫不远，平时也可和家里人多走动走动。”

　　慈安宫里住着太后和两位前朝的宫妃，全都姓沈。如今沈家还要往新帝的后宫塞人，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梁晔目光微微一凝，唇角轻挑了一下，隧放下手中的茶杯，留下一句：“皇后考虑的很周到。”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凤仪宫，皇后的大宫女凌月焦急的询问皇后怎么不把皇上留下。

　　皇后呆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脑海里全是他冷漠的背影，喃喃道：“留得下吗？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

　　景和二年六月初六，鸿雁高飞，是个吉兆。

　　宫里来接人的仪驾来到了国公府大门外面。

　　沈宁琛按礼一一拜别父母兄嫂后，就在秋绥和冯嬷嬷的陪伴下，离开了家门。

　　此时，城中最大的酒楼，浮春楼里热闹非凡。

　　堂上的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叹道：“……这正是，北周独孤家一门三皇后，信之三女行迹有隐有显，其作用如此之大，诚不可思议。”

　　说完便作揖谢幕，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出门一看，一辆辆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井然有序。

　　“这些就是今年新选中的秀女了。”

　　人群中有人追问道：“哪家大户的小姐入选？你与我说道说道。”

　　一旁的本地人皆笑他，有胆子大的直言：“甭管哪家？总缺不了太平街上那家。”

　　这话一出，当下外地客商都好奇起来。

　　站在堂中的说书先生遂笑道：“那京都沈家也是世代簪缨之族，担得起这份皇恩！”

　　车队一走，众人也不再议论，各喝各的酒去了。

　　只有人群中的柳易南冷着一张脸，平静的望着车队远去。

　　想起最初与说书人的对话。

　　“先生为何说沈家的小姐必定能入选？”

　　“这沈家也是奇了，自古多儿多福，可他家却阴盛阳衰。这国公爷有三女二子，只有长女是嫡妻所生。沈将军有一子四女，三老爷也只有两个女儿。故而沈家多把女儿当男子养，琴棋书画，诗书礼乐不说，连骑射、治家都细细教来。”

　　“如此一来，沈家的小姐们不管嫡庶皆是矩步方行、兰心蕙质的贵女，嫁入夫家都是做当家主母的。”

　　柳易南冷笑：“别家勋贵皆如此，单他家不一样？”说书人摇头一笑，低声说：“你可知当今太后本姓？就姓沈！乃安国公之长姐。”

　　想到此处，柳易南握着茶杯的手都紧了紧，却不说话。

　　螽斯门外各家秀女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扶着婢女下了马车。上了早已备好的轿辇，有四个太监抬着去到各自的寝宫。

　　整个过程因着规矩，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

　　沈宁琛上轿前，感觉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神注视着自己，但碍于规矩，她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