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夕阳，我的容颜》执夷

11、10

　　池沐的假期结束之前，池美芸女士终于荣归故里。

　　池沐在接池美芸回家的路上，装作十分偶然的路过小区门口的宠物店，又装作十分偶然指着角落里的一只小哈士奇娇嗔：“哇，好可爱啊。”

　　池美芸警惕地瞟瞟她，不自然的附和：“还是挺可爱的。”从海南回来的池美芸，整个人看起来真真黑了两倍不止，好在起色看起来更加红润，心情之愉悦不在话下，跟冲了两百万伏的电一样，走路都带风。

　　橱窗里的就是从沈鸿宇那里要来的阿呆，她从领回来的那天起，就送到了这家宠物店。只怕自己在池美芸回来之前，就将他养死。

　　林尧君十分赞同，让池沐养死一条狗不难，但是要是让池沐养活一条狗，实在太难了……

　　阿呆受到了池美芸女士的喜爱，老太太一下飞机见了狗，连女儿都不亲，一回家就围着狗转，那叫一个来劲儿。

　　搞得池暮呆在家里就跟多余的一样，脚往哪放都不对。幸亏晚上的时候，肖响打来电话说蜜月归来给她带了礼物。她跟池美芸说自己出门，谁知老妈连个白眼都不给自己，这令池沐很受伤。

　　临出门前，她趁着池美芸心情不错，才小心翼翼的商量到：“妈，跟你商量件事，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池美芸当下就愣了，脸色不大好看：“怎么着，闲我烦了？”

　　池沐连忙摆手，咬着嘴唇，像是小时候犯错了一样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斟酌道：“妈，我有我的难处，再说咱们家离公司也不近，路上堵车我总提心吊胆的怕迟到。”

　　“真是为了这个？”池美芸挑眉。

　　“……有这部分的原因。”

　　就在池沐已经要放弃的时候，池美芸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边给阿呆梳毛，一边跟她说话：“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孩子大了，总要飞的，我还能绑住你吗，先找到房子再说吧。”

　　她如受大赦一样松了口气，欢欢喜喜的换鞋出门。赶到赵明新的酒吧时，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

　　到处挂着粉红色气球，还用粉色的玫瑰拼成了两个人的名字，挂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婚呢。

　　池沐一进门就酸肖响：“响儿姐，要不要这样，你让我们这些单身大龄青年怎么活啊？”

　　肖响贼兮兮的笑，躲在赵明新身边像个鹌鹑，蜜月回来，她明显胖了不少，原来尖尖的下巴圆润起来，气色绝好。“不管！”

　　“池沐，这儿打碎了个瓶子，过来扫扫。”赵明新忙得不可开交，连池沐都指使上了。

　　池沐心情好，正要收拾，又拉住赵明新问：“唉，扫把在哪你也不告诉我？”

　　“男厕所啊！”

　　池沐暗骂了一声，指着高坐在一旁老佛爷一样的肖响，劈头盖脸的啐赵明新：“你丫的老婆在这儿不指使，让我一个外人跑来跑去好意思吗？”

　　赵明新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你还是外人？再说了，那不行那不行，我老婆是女的怎么能进男厕所。”

　　“那我是啥……”

　　“我眼里就我老婆一个女的！”赵明新嚣张极了，揽着肖响就使劲的亲了一口。全酒吧都跟着起哄，有装吐的，有恶心，有泛酸水的，反正都败给了赵明新。

　　池沐笑骂赵明新，挖了坑给自己跳，还让自己陪他白演戏。正说着，沈鸿宇姗姗来迟，见着池沐像是松了一口气，咧着嘴笑，小虎牙漏了出来：“这两天休息的好吗？”

　　“挺好的。”池沐暗叹糟糕，她的药都放在药房里代煎，可她这几天忘了拿。她也没撒谎，却是睡得挺好的。

　　沈鸿宇举起一瓶喜力咕咚咕咚的灌，末了叹一声：“渴死我了。”

　　池沐看得有点傻，扯着沈鸿宇问：“你喝醉的时候干过的最清醒的事是什么？”

　　赵明新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听了这么一耳朵，嚷嚷起来：“全体都有了，咱们来真心话大冒险，我去找去年圣诞节剩下的转盘去。”

　　结果就真让赵明新找到了那块落满灰的转盘，给所有人编了号，用飞镖射旋转的转盘，射到几号就是几号。赵明新递给池沐牌子的时候，池沐踢了他一脚，指着那个硕大的二：“你才2呢！”

　　“现在是你2！”赵明新故意的，说话间就拎起了飞镖往转盘上射。他那点儿技术池沐还是知道的，对着静止盘能全中红心，对着转着的盘起码也能有点指哪射哪的谱儿。

　　第一个被射中的，是个红头发的漂亮小姑娘，她选了大冒险。自己用飞镖设了个号码，结果亲了赵明新的一个远房表叔。

　　第二个被射中的，是他们高中时候的同学，他选了真心话。肖响问他，高中的时候你暗恋过谁？谁知道他扭扭捏捏的往池沐那儿看，搞得正在和沈鸿宇研究星座的池沐不明所以。

　　肖响吹了个口哨：“池沐，遭到表白了啊？”

　　池沐仔细瞅了瞅那位男同学，才有了点模糊的印象，只能淡淡一笑，继续和沈鸿宇说话。

　　谁知第三次沈鸿宇被抓住了，他选了大冒险。池沐有点错愕，心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把把都来真心话的那种啊。

　　好在这群人还没嗨起来，也就是让沈鸿宇将面前摆着的三瓶啤酒干掉，当然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难事。

　　池沐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刚才问沈鸿宇的那个问题，趁着他刚喝完一小轮，凑上去问：“你喝醉的时候干过的最清醒的事是什么？”

　　沈鸿宇张着嘴思考了片刻，嘿嘿的笑，眉目间带过一丝傲然：“池沐，有一次我表姐过生日我喝多了，谁知道晚上教授故意难为我，让我上去找穴位……”

　　池沐转念一想，原来曲瑶说的都是真的。“然后呢？”

　　“我全找对了。”沈鸿宇的酒窝对着她，可爱的酣然中转瞬透着一抹苦涩。

　　池沐刚想安慰几句，不想战线已经拉到她身上。那位含蓄表示曾经暗恋过池沐的男同学，成了池沐的指令人。

　　池沐选了大真心话，他就问池沐：“如果给你一台时光机，你会去挽回些什么？”

　　池沐的舌头一下子打了卷，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的回答：“过去的就过去了，有什么好挽回的。”

　　男同学稍显落寞的自斟自饮，大概是以为池沐至少会因此而对他唤起些许印象。可是池沐，却一点没有配合的意思。

　　一堆人闹哄哄的疯到十一点多，池沐打了个哈欠，跟肖响打招呼自己先走了。

　　沈鸿宇跟着她出了酒吧，坚持要送池沐回家。

　　池沐严肃的反驳：“沈老师，你和我都喝了酒，最近酒驾查得严，咱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沈鸿宇最后妥协，帮她叫了出租车。

　　“回去给我报个平安。”

　　沈鸿宇这才想起来手机忘在了酒吧里，折回去刚走到门口，他和一个大步流星的男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抱歉。”沈鸿宇抬头，觉得自己对他略有印象，这才想起自己在赵明新的婚礼上见过这个人。“你是明新的朋友吧？”

　　陆东昇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再开口就是道别：“我还有事，再见。”

　　沈鸿宇忍不住回头，那绝尘而去的黑色车影，和池沐搭乘的那辆红色出租车，消失在同一方向。他在冷风中渐渐清醒了头脑，舒展了下被酒精麻痹的四肢，钻进了另一辆出租车，背道而驰。

　　肖响这个时候还应该和赵明新在其乐融融的打情骂俏、鸡鸣狗盗……池沐控制着因为酒精而发散的思维，讷讷地听着司机大哥最爱的电台类节目。

　　“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都是因为我妈妈……”

　　“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怎么会牵扯到你妈妈？”主持人中规中矩的引话，“如果可以，我愿意同你分享。”

　　“我妈妈觉得她配不上我……”男孩似乎颇为苦恼，声音很是沉闷，还有些沙哑。

　　“爱情是没有界限的……”

　　“我妈妈觉得我很帅，长得像刘德华，就该找巩俐那样的……”

　　司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欲调笑几句，却不想池沐一脸痴呆的歪倒在副驾驶上，他刚将话憋了回去，就听主持人幽幽的说：“其实我觉得，巩俐和刘德华不是很般配……”

　　这样的情感类节目，除了解决一部分人的情感困扰，也满足了更大一部人窥探隐私的八卦心理。俗，却无伤大雅。

　　司机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也忍不住问池沐：“姑娘，怎么闷闷不乐的，喝这么多酒?”

　　池沐将车窗摇下了一半，长发被风吹到脸上，视线凌乱，她皱着鼻子吸气：“师傅，您车上没放香水啊？”

　　“哟，姑娘，香水干了我把瓶子扔了，怎么着，你晕车啊？”

　　池沐摆摆手，头更凑近了车窗去，从急促擦身而过的气流中，汲取氧气。她受不得车上香水的味道，比晕车更严重的不适。池沐趴在车窗旁，俯仰之间视线不经意的划过倒车镜的边缘，一双熟悉的眼，浮浮沉沉近乎幻觉。

　　“师傅，靠边停车，快靠边停下。”池沐敲了敲车门，腥酸的气息子肺内涌出，她忍不住奔下车吐了起来。

　　她吐得很难受，像是要将酸水都吐出来一般，怎么也抚不平那难受感觉。一瓶纯净水自身后递过来，池沐接过，低低的说了声：“谢谢师傅。”

　　她站起来，远离了自己吐了一地的污秽，一边拧着纯净水的瓶盖，一边回头。

　　原来并不是幻觉，跟在身后的人真的是陆东昇。哪里还有什么出租车司机，空荡荡的街边，只有陆东昇的车亮着车灯为他们照明。

　　他接过池沐手里捏着的水瓶，为他拧开了盖子：“喝那么多，你想干什么？”

　　这语气，就像是很多年前，她为了能赶紧看到实习过后的他，跑过大半个校园后站到他面前，陆东昇淡笑着用手掌将她额前的汗珠抹掉，说：“跑那么快，你想干什么？”

　　池沐下意识地躲开他递到面前的手，条件反射的挡开，满满的一瓶水不偏不倚的撞上陆东昇的腹部，他身上的蓝色衬衫和西裤都因为水渍而出现了一块块突兀的深色。

　　陆东昇脚底下，歪倒在地上上的那瓶水，还在潺潺的流着，流过他的脚底，一直到他身后的下水盖。陆东昇抿着唇，犹在半空中僵着的手由半团着到紧紧的团在一起。

　　“池沐，要是真的已经不在在乎过去，你为什么总是这副样子？”他的声音带着夜色特有的安谧和沉静，他低着头望着池沐，而池沐，却不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怎么能忘呢？”池沐蹲在地上，视线落在他的裤管处，无处安放。“陆东昇，我真的忘不掉，无论如何都忘不掉，所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好不好？”尾音处不难分辨她滞涩的颤音，陆东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背着光的脸五官模糊一片。

　　“我只要一句话，池沐。”他不去扶她，也没有什么动作的，安静的像是影子立在池沐身边。

　　“你过得好吗？”

　　池沐一时说不出话来，在陆东昇面前回答这样的问题，让她五味陈杂一时百感交集。她可以和任何人抱怨自己过得不好，朝九晚五，高压，没乐趣，却无法在陆东昇面前说她很好。她不要他解脱，不要他问心无愧，不要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将另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她在陆东昇心里，有那么一点分量。

　　长久的沉默后，池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我很好，你走吧。”恨一个人太用力，而她早已没有这样的气力。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还是静静的离去，脚步轻慢，和他方才悄无声息出现的那样。

　　重逢以来，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总将她打得满盘皆输、应接不暇。多年前，他可以轻易的从她身边选择离开。今天，也只一句话能将他送走。陆东昇，就算他心里还有一个池沐……

　　可这样的爱情，她不敢要了，也要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