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夕阳，我的容颜》执夷

10、9

　　城郊的一片私人庄园，池沐一边补妆一边啧啧赞叹，心想这个年代，大概砸下一个广告牌就真的能压死一堆隐形富豪了。

　　入口处，有侍从替她开了门，池沐微笑道谢，等林尧君绕到自己身边，松松地挽着他的胳臂。

　　林尧君一路招呼，她只跟着礼貌的微笑，站在他身边可有可无的样子。

　　宋亚宁见着她捂着嘴坏笑：“你们俩，刚才干什么去了？”

　　池沐装傻，抬头四处张望：“怎么着，你的沈旭呢，不是说今儿个也来吗？”

　　宋亚宁直指楼上，甜甜蜜蜜的说：“在外面呢。”

　　池沐这才注意，这场酒会的主场地在这栋建筑后园的小花园里。宋亚宁拉着她往外走，簌簌落下的花瓣落在俩个人肩头，不由引得人抬头去看。乳白色小花压在枝头，沉甸甸的一株压在纤细的树枝上，被照明灯熏暖的秋夜晚风款款迎上枝头，不胜负荷之下，回风舞雪，簌簌翩然。

　　宋亚宁撇撇嘴，咕哝了几句就把扯走了，似乎对这棵树意见颇多。

　　这是池沐第一次见到张旭，她从来没想到宋亚宁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张旭不高，但却胖，虽然胖的不讨人厌，可和宋亚宁站在一块儿，也算是野兽配美女了。

　　她像是咬着舌头了一样，木讷讷地伸手去和张旭握手。手还没握上，就听宋亚宁大惊小怪的咋呼：“张旭，你手心又出汗了！”

　　张旭憨笑着掏出手绢抹了手心一把，抱歉的再次伸出手来，略带歉意的对池沐说：“是池沐吧？你看，胖人就是容易出汗，真是不好意思。”

　　池沐紧握了他的手心一下，打从心眼里觉得，太暖和了。她笑眯眯的指着宋亚宁说：“我没别的意思，但是看这架势，张旭你可没少被欺负。”

　　张旭圆圆的脸皱在一起扮苦相：“哎呦喂，终于有人能体会我的苦了。”

　　宋亚宁不依不饶的跟他闹腾，不一会儿张旭牵着她的手去了别处，说是看到了相熟的长辈。

　　林尧君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隔着半臂的距离，不远不近，也不亲密。

　　池沐用眼神瞟了瞟正走远的宋亚宁和张旭，像是还没反过神来：“林尧君，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林尧君扯了扯嘴角，表情似笑非笑：“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他的目光不再是私下里那般温情，有凌厉的光芒急逝而去，终归于深邃的眼中，“你知道张旭是谁？张省长的公子，就是这么回事。”

　　池沐心里有点不高兴，眼见四周没人，使劲掐了林尧君的手背，听到他嘶地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唇角挂着丝丝的得意：“别瞎说，亚宁不是那样的人。”

　　“你啊。”林尧君无奈，正要继续说什么，院廊处有人跨步像他走过来，他也举步迎上去。走开之前，他还是扔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轻不重的落在池沐心头：“事情不在于宋亚宁是什么样的人，而是结果。”

　　她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冷眼瞧着满园的觥筹交错、花香倩影，不知怎的，薰然香气让她只觉头晕，池沐心想，真是糟了，一定是刚才吹海风的关系。

　　她真的有些昏沉沉，甚至连身后愈加靠近的脚步都没有发觉。发间传来轻微酥痒的触感，她侧头一躲，嘟囔道：“别闹了，林尧君。”

　　可抬起头，两个人尴尬的面对面，一个目光躲闪，一个眸色难明。

　　陆东昇左手修长的指节中夹着一朵乳白色的小花，右手超在口袋里，站在对面意味不明的对着池沐微笑，一松手，那朵桂花就落在了草地上。

　　这细微的动作，像是羽毛拂过心尖，让池沐轻轻一颤。

　　十六岁她第一次遇见陆东昇，是学校的期末考试。那个时候学校的教室有限，就把不同的年纪差在一块考试，一排一排隔着坐，池沐身边坐着的就是陆东昇。

　　她坐在右边，他坐在左边。

　　可考试开始不到一分钟，她还没拿起笔来，身旁的男生冷然的声音便越过了考试的铃声：“我们换下座位，我习惯用左手写字。”

　　池沐满不在乎的抬头，只一眼，便陷入一汪不见底的幽潭，浓黑色的瞳仁亮的刺目。她寂静的心中，头一次泛起了不能抑制的波动。池沐抿着嘴，强装淡定：“好的。”

　　他们换了座位，池沐忍不住低头去看他试卷上的名字，陆东昇。漂亮的楷体签名，字迹遒劲清爽。她心里默默打鼓，原来这就是陆东昇，让所有老师交口称赞的陆东昇，让同班的女同学津津乐道的陆东昇。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试卷上，却头一次有了心不在焉的感觉，那张试卷，似乎怎么答都没有尽头，让她异常烦躁。

　　一个小时以后，陆东昇交了卷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监考老师正凑在一起研究他的卷子，不时若有所思的点头。

　　池沐那时正不停的演算着一道数学大题，可发间传来忽然轻微酥痒的触感，她下意识地侧头一躲，抬头时羞红了脸颊。

　　陆东昇将一朵橙红的色的丹桂放到桌上，轻声说：“原来你就是池沐？”

　　池沐点头，微微错过视线，手指却再也不听使唤。已经将铅笔盒放进书包里的陆东昇，跟她告别：“教学楼里的那幅画很漂亮，下次见。”

　　池沐闭上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她拘谨的笑：“我认错了人了。”吹顺的眼角低沉下去，逃避着他的注视。

　　陆东昇的视线越过她，缓缓扫视远处，光亮聚集在一处：“林尧君吗？”他的睫毛很长，和林尧君微卷的弧度不同，直瞧瞧的挺立在眼睑上，这样的眼神看人很冷。

　　是以偶尔流露的温暖，更令人迷乱。

　　“昨晚没回家？”他的语气或轻或重，让人摸不透重量，好像不过是随口一问。

　　池沐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刘海下的眉骨突突的跳，隐现一丝乖戾：“陆东昇，你这算是跟踪吗？”

　　“我只是想问清楚，那晚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仍是沉着的，稳如泰山的，一眼就从她的怒气下看到了藏在深处的慌乱。

　　池沐愣了愣，别过头去：“你妈妈……她什么都没告诉过你吗？”

　　“她需要告诉我什么？”陆东昇的眉头皱得更厉害，已经有了隐隐的不耐烦，他捉住池沐的左手，微微用力捏在手里，执着地问她：“沐沐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池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甩开陆东昇的手，她下意识的咬着嘴唇，唇色一片青白。她慢慢的掀开左手腕的表带，露出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她幼细的手腕，她冷笑“你看见了吗，就是这么一回事。”

　　陆东昇扯起池沐落下去的手腕，眸色深沉，一片阴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算傻吗？”池沐狠狠的挣开陆东昇的手，一步步退后，一步步远离他：“我为你做过许多傻事，陆东昇，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她一个人跑出庄园，才想起这里离市区那么远，杳无人烟的，怎么会打到车呢？她的电话还在林尧君的车上，真是不幸中的不幸。

　　正犹豫要不要往回走，身后有远光灯的光亮越来越近，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黑色的辉腾一个转弯，急刹在她身边，激起的灰尘在她群脚下飞扬久久不散。陆东昇从车内夺门而出，拦在了池沐面前，想去拉她左腕的右手悬到半空，蓦地握紧，终了还是缓缓的放了下去。

　　“池沐，我并不知道……”

　　“已经没有意义了，陆东昇。”她冷漠的望着他，间隔的是难以跨越的万水千山。“难道你想补偿我？”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他回答的这样痛快，几乎是立刻、果断的给了她这样一个答案，陆东昇，你是想干嘛呢？池沐摇摇头，错过他反身向庄园走。

　　而陆东昇，静静地一直跟在她身后，用车灯为她照亮，没有打扰，没有纠缠。

　　池沐已经忘了自己走了多远，以至于觉得归程格外漫长，不想半路遇见了林尧君。

　　迎面而来的车灯让她忍不住抬起手掌遮光，隐约看见车上跳下一个人，将她拉到一旁：“一回头就找不到你，干什么去了？”

　　池沐捏捏他的手，并不解释。跟在她身后的陆东昇那么显眼，他怎么会看不到？林尧君让她上了车，习惯性的为她拉好安全带。关上池沐那一侧的车门，他才要返回驾驶座，从车前路过，他脚步微一停滞，还是向朝陆东昇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倒车镜里的蓝色的影子，即便眼睛一眨不眨，也不过几秒的就消失在实现范围之内。漫天的星子，莹润的光亮，像是池沐耳垂上吊着的珠链。陆东昇关了车灯，开了天窗，将座椅放下来。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池沐的那句话……我为你做过许多傻事，陆东昇，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是啊，对他来说，只得那一个傻傻的池沐，却被他弄丢了。他们之间隔阂的，除了时间，除了伤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