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夕阳，我的容颜》执夷

9、8

　　从山上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池沐洗去了满身风尘，裹着浴巾就倒在了床上。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经是又一天的凌晨。对她来说，失眠果然是奢侈的病态，若是劳碌一天或者奔波一天，大概也没这些娇弱的毛病了。

　　池沐光溜溜的躲在被子里，对着头顶上的那顶水晶灯眨巴眼睛，睡意全无。扭头瞟了瞟窗外，晨光熹微，静谧的像是丛林中透过的光亮，一束束的打在脸上，似乎能照进心里。睡觉的时候忘记关窗，一阵冷风吹进卧室，半个肩头露在外头的池沐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裹着被子下床找衣服。

　　换过了衣服，池沐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谁知去了厨房翻冰箱，空空如也。池美芸给她留下的一些半成品，早已经过了期，她皱着眉丢尽了垃圾桶，才略微惆怅的想到，老妈已经走了一个多月，明明走的时候不乐意，现在倒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唉，叹了口气，池沐踏着晨光出门，出门找食，填饱她和冰箱一样空空如也的肚子。

　　距离池沐家二十多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广式酒楼，是林尧君带她去过的地方。可能是在广州呆久了，口味也慢慢有所改变，刚回来的那个月，她总怀念那些汤汤水水。求了池美芸给自己煲汤，结果她因为出去打麻将而忘了时间，差点炸了汤锅。

　　从此以后池沐再也不敢跟池美芸提起这事了，总是自己想吃了，就去蹭林尧君的手艺，要不就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吃，好在他们俩也都不是过于挑剔的人，方便第一。

　　她在酒楼附近找了车位停车，偷偷庆幸自己起了个大早，一路通畅，停车无阻，这个店怕是连交警都没起床罢。

　　酒楼门口，她“咦”了一声，退回几步打量起门口停着的一辆蓝色卡宴，车牌似乎很熟悉。林尧君怎么会在这里？

　　池沐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1号键，就是林尧君，还没等到嘟嘟的等待声，就有女声回答：“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尧君的这只手机，正常情况下是24小时开机的。她心头疑云几团，满怀心事的走进酒楼，却在前厅生生刹住了脚步。是不是也太巧了？她躲在大红色的廊柱后头，心口跳速加快。

　　忍不住又瞟了一眼，林尧君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厅的中央，对面还坐着一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女人。

　　那背影，轮廓窈窕淑雅，她穿着珍珠白的针织半身小西装，下身是黑色的及膝群，在这个时间还能做到衣着优雅，实在是难得。

　　“小姐？”迎宾小姐站在她身边，古古怪怪的盯着她。池沐摆摆手，轻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朋友没来，我去外面等她。”

　　她疾步走出门去，深呼吸，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酒楼。池沐捏紧了手心握着的手机，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发短信给林尧君：“一起午餐好不好？”

　　发完短信，她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似乎反而更乱了，到处游走，连心脏都憋闷起来。看来喝老火粥是没指望了，她驱车往回走，路过KFC顺手打包了一堆东西，回家一边看碟一边吃。

　　铺了一桌子，她吃的兴趣寥寥，没几秒眼神就飘向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始终都是静止的。

　　这种情绪，让她十分焦躁，以至于胃口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下去，池沐愣愣的捧着一只鸡腿，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鹌鹑过了，自己躲在家里，远离她想探知的那些隐秘。

　　害怕吗？她默默的问自己，或许吧。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女人，对于林尧君来说是特别的。除了她，除了韩茜茹。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紧迫感。

　　原来，还是会在乎的。

　　她和林尧君即便给对方再大的自由，天长日久下来，她还是有了想要绑住他的念头。

　　林尧君，她是谁，告诉我。她望着一直黑着的屏的手机，默默期许。池沐可以允许所有人去欺骗她，却除了林尧君。大概因为，她在他面前实在太过透明，已经到了毫无秘密可言的程度。

　　怔忡间，手机突突的震动起来。她将手机抱在手心里，过了几秒才按下确定键。

　　林尧君回她：晚上陪我参加个宴会，七点接你。

　　这算是答非所问吗？池沐将鸡腿扔进大桶中，小心翼翼的用没沾过油的手指回复：“才起床吗？”

　　这次不一样，不过一分钟她就等到了回答，可林尧君说：嗯，刚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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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寂的海，阴湿的风。池沐裹着披肩，坐在岸边的礁石上，高跟鞋斜倒在沙粒中，月光为银色的系带渡上了一层朦胧。北方的海，和南方是不同的。

　　漆黑的夜里，就如无底的黑洞，望一眼，满满的都是黑，没有月亮的时候，森然可怕。

　　她真真切切回忆起和陆东昇分手的那天，天阴沉的可怕，轰隆隆的雷声在她出门后炸裂开来，出门前，同宿舍的女生从窗子探出头来喊她：“池沐，带伞了吗？”

　　池沐回头摆着手，“一会儿就回来了，没事。”

　　她和陆东昇约在学校附近的冰室，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更重要的是，她有理由可以赖着陆东昇不放。即便在所有人看来，他们不过是相熟的师兄妹，来自遥远北方的同乡。

　　那天池沐还是淋了些雨，就在冰室已经尽在眼前的时候，雨水铺天盖地的淋漓而下，重重的雨点落在脚边，打起的水花也会飞溅到小腿上。她抖了抖略湿的运动服，踮起脚寻找陆东昇的影子，他坐在窗边，漫不经心的望着外面的雨景。

　　池沐找服务生借了纸巾吸干头发上的水，才走到陆东昇的面前。可陆东昇皱着的眉头还是那么显而易见，他有轻微的洁癖，却又是异常的苛刻。池沐心里明白，却也早就习以为常。

　　“怎么不带伞，雨下的这么大。”

　　池沐心里一暖，笑嘻嘻的应他：“帮老师送东西去了，直接从团委回来，哪顾得上回去取伞。”

　　陆东昇哦了一声，将握在手里的姜汁红茶推到池沐面前，淡淡道：“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当然，如果她事先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最后的温柔，她不会让自己陷得那样深。因为飞的越高，跌得就越痛。

　　她爱上了曾经心中的神祇，就把他当做了信仰。可她忘了，当神祇走下圣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便作凡人，被欲望所驱使，操纵爱恨情仇。

　　她安静的喝着姜汁红茶，给他讲营销课上老师的笑话，眉飞色舞的样子，学得活灵活现。

　　陆东昇在却仍旧沉默：“池沐，我要走了。”

　　池沐愣了愣，涩然道：“是回家吗？”她那时有些难过，陆东昇早已经完成了实习，课也少，家里又总去电话说他爷爷身体不好，让他多回家看看。一路的默默追随，可她永远追在他的身后，望其项背。

　　陆东昇摇头，冷声道：“不，我要走了，去美国。”

　　暗红色的液体洒在她雪白的运动裤上，晕开大朵红色的花。池沐颤抖着将玻璃杯扶正，牙齿打颤，室外的湿寒，在一瞬间贯穿了她单薄的身体，她眼神空茫的望着陆东昇，声音轻悄的像是怕打破了什么一样：“已经决定了？”

　　“恩，早已经决定了。”

　　早已经……决定了吗？这才想起几个月以来他的冷淡和敷衍，池沐我要考试了……池沐我有朋友在……池沐我很忙……

　　然后他说：“池沐，谢谢你这几年陪在我身边。”

　　池沐咬着嘴唇，苍白的唇色唯那一抹殷红，她喃喃道：“那……我们呢？”

　　陆东昇的回答，像是窗外的雷炸裂在她眼前，白茫茫一片：“我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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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沐抱在肩头的手指收拢，在肌肤上压出了微红的纹理。有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将她纳在怀里，耳边的呼吸声急促而炽热。她在一瞬间惊吓过后，歇斯底里的挣扎，才辨认出耳边的声音是，林尧君。

　　池沐回头，瞪大了的眼睛望着他，却找不到焦距。“你怎么会在这儿？”

　　“手机关机，家里也没有人，我打电话给宋亚宁，她说你找她问过宴会地址，我以为你自己先去了，谁知道路上看见了你的车停在路边。”他急促的呼吸逐渐沉稳，起伏的胸膛中心跳仍旧急促，扑通扑通，让她沉醉。

　　池沐揽上他的腰，越揽越紧，林尧君反抱住她，自拨不通池沐电话起的那一刻茫然若失的虚无，终于慢慢填满。他们从没有相互占有的权利，却在白昼和黑夜交错时重叠在一起，苦苦纠缠。

　　“林尧君，我累了，背我好不好？”

　　林尧君背着池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滩上，皮鞋里早已经渗进了不少沙子。池沐闷闷的在他耳边问道：“你今天早上去哪了？”

　　她感觉到林尧君肩胛的肌肉僵硬起来，背脊不自然的挺直，忽然为自己方才的问题感到后悔。

　　“如果你不想说……”

　　“是茜茹……她来求我帮忙。”他的声音淡漠遥远，迅速淹没在他们身后的海浪声中。池沐听了，收紧盘在林尧君脖颈上的手臂，脸颊埋进他的肩胛。

　　原来那就是韩茜茹。池沐回想起那道端庄而令人难忘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的描摹，保有下这段难得的记忆。只是，名副不实的人实在太多，她看不出真假，分辨不出真伪。

　　“林尧君，她过的好吗？”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夹杂着夜色的慵懒迷惑，像只猫咪一样蜷缩在他胸前。

　　“好与不好，她都不曾后悔……”他的疏离与排斥，显而易见，同时也是她不便深究的讯号。

　　“林尧君，你知道吗，我妈说，头发细的人容易心软……”

　　“恩……”

　　“林尧君，你的头发就很细……”

　　回到车上，池沐懒洋洋的缩在副驾驶上，凉鞋仍旧被扔在一边。“我的车怎么办？”

　　“我叫人过来取。”他关上车门，习惯性的瞟了眼池沐，弯下腰来替她扣上安全带，顺手将她肩头的丝带束正。

　　池沐歪着头看他，拉住他离开肩头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谢谢你你来找我。”

　　他被池沐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而搞得微微错愕，也为了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仓皇而窒闷。林尧君觉得奇异，他似乎能连通池沐身上的每一丝情绪，这甚至是他在韩茜茹身上都永远找不到的默契。正是这种感知，让他总能一眼明晰她的需求，将关怀适时送到。

　　几年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的模式。

　　他们没有相互占有，但他们彼此需要，这种关系，更加久远牢固。

　　林尧君将她圈在怀里，温声呢喃：“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