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寻死 ...
-
眉展喜形于色，高兴得快要笑出声。
她用力抓住手边的一撮草，借力站了起来，却被浑身上下的酸痛刺激得龇牙咧嘴。
“嘶......真疼啊。”
眉展痛得咬牙切齿，挺着僵硬的腿走到了悬崖边上。
崖下云雾飘渺，深不见底，眉展站在崖边“呸呸”两声，吐出来被风刮进嘴里的乱发，深感狼狈不堪。她无端想起来今日特意梳了半拢半批的发髻，摸摸身后，一头青丝早就被吹得毛毛躁躁。
西洲围猎是西洲洲主仿着凡间游猎而设的交游之所，五十年一场。年轻人们束缚灵力只剩一成，在西洲灵山上围猎灵兽，猎物最多者为胜。
眉展想在围猎中一展风采，就应当梳一个规规整整的束发，利落又省事。可她偏偏又要端住一副岁月静好的美人面，就仍旧梳了柏祁随口夸过一句的垂髻。
眉展垂眸盯着崖下的云雾，心里暗暗无言。现在想来，琢磨这种事的人确实是吃饱了没事干，被丢进忘川里可能也是活该。
多想无益，她甩甩脑袋，深吸一口气，向前又迈了一步。
直面万丈深渊，眉展心里有几分忐忑，但更多的唯有释然。忽然，她脸上扬起一抹狡黠的笑，虽然满脸泥污，却仍掩不住少女的明艳动人，眉眼间尽展夺人光华。
眉展悄声道:“祁柏，想英雄救我，上辈子吧！”
话音刚落，她利落地转身向后倒仰，神清气爽地倒了下去。
耳边疾风如刀，呼呼作响，眉展被风刮得面目扭曲，迷蒙中看见崖边齐刷刷冒出了几个人影。
恐怕是祁柏带着的一群人吧，来得还挺快，可是天还没黑啊？眉展耳边都是风的声音，她脑袋里迷迷糊糊，还没想明白，却见崖边一点银光闪过，朝着自己急速落下来。
这人是？
也跳下来了？！
眉展眯着眼使劲打量，却看不出这究竟是谁。她心里又急又气，忍不住破口大骂，声音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你......跳什么......回去......我不要......”
那人并未听到眉展的话，听到了一两个字也只当是风声，几息之间就靠近了她。他伸手一挥，一根素练灵活地冲着眉展缠了下来。
眉展气了个倒仰，顾不上看清楚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她抬起手拼命阻拦素练，却不防被它一下缚住手腕，柔中带刚地甩了出去。
眉展在空中向上旋了几圈，被甩得头晕脑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稳稳落入到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一手紧紧握住深深插入崖壁的长剑，另一只手以素练将眉展紧缚在自己怀中。看着少女形容狼狈地缩在自己怀里，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原本想说的话都只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眉展仙子......别来无恙。”
声音温润，又极为熟悉。眉展心头一震，这是--
“知泽？！！”
知泽垂眸看向怀中人，她杏眼圆瞪，紧紧盯住自己，双眸如秋水宝珠，滚来滚去地打量自己，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雀。
“正是在下。方才情势危急，冒犯了。”
他态度温和，出口先是道歉。眉展与他目光交汇，被他澄明双眼晃了一下神，下意识道：“不不不，我还要多谢你救......等等！你放开我！”
她一个激灵醒了神，有什么好道谢的？天时地利，再过几息她就能如愿粉身碎骨，怎么平白跳出这个人来把自己拦腰抱住，挡在了自己求死的路上？
眉展瞥一眼身下深谷，着急对知泽道：“知泽仙君，我知道你好意救我，但我这人赶着上路。此处万丈深渊，你快丢了我上去吧！”
说着，眉展甚至作势挣扎了一下，连带着知泽也在半空中晃了一晃。
她扯开嗓子威胁道：“否则，仙君恐怕要和我一起粉身碎骨，长眠于此了！”
出乎她意料，知泽听完忽的微微一笑，手中没有半分松开素练的意思。
他悠悠道：“我下来是为了救仙子，倘若没有救起仙子，那我和仙子一同下去也未尝不可。”
眉展大惊失色。她和知泽两辈子里都少有来往，唯一一次正经说过几句话就是在自己死前。
他是前任天帝遗孤，自幼深居简出，满仙界只道他性情温润，君子端方，今天莫名其妙地跳下来拉住自己不说，现在还要和自己一起死。
“知泽仙君，我看你是疯了！”
眉展气得口不择言，知泽面上表情变也未变，依然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眉展气急，她抬眼望望，崖边已经吵吵嚷嚷地站了一排人，说不准下一刻便有人施法将二人托上崖去了。
她心下一横，反正这人尚有灵气护体，掉下去也不会真出什么大事，要随我下来，那就来吧！
她狠劲向外一翻，直挺挺地朝着万丈悬崖落下去。
缠绕的素练扑簇簇地抖开，像一道凝结在半空的花茎，牵着它的人稳稳地把着插进崖壁的剑立在半空。
眉展看着他一身白衣胜雪，在风中飘飘荡荡，更衬的他皎如玉树，仙人身姿。
她扬唇一笑，低声道：“这辈子最后一眼见的竟然也是你。无论如何，多谢......”
话还没有说完，她耳边风声一滞，下坠感彻底消失。眉展向下一瞥，一朵凭空出现的云柔柔软软地将她托住了。
眉展情深意重的告别噎在嗓子眼：......
你有这好东西还要亲自跳下来救我啊？
云朵托着呆滞的眉展慢悠悠地向上飘去，飘到知泽身侧，它又慢悠悠地膨胀了一倍，轻轻松松地将他也承载住，继续慢悠悠地向上飘去。
柔光闪过，坐在云上的知泽收起手中的剑。一直没有开口的眉展木愣愣地把手腕上的素练举到他面前，示意把这个也收起来。他一挑眉，状似无意地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以前倒是也参加过西洲围猎，倒是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山谷，风景倒是不错。”
眉展：“......”
那云看着慢悠悠的，但眨眨眼就升到了崖边。它重新延展出一部分连接崖岸，冒出一小团拱拱知泽的手臂，又浮到眉展脸边亲昵地贴贴她的脸颊。
眉展盯着那小东西围着自己飘来飘去，颇像是在讨好。她心头一软，本来想要偷偷踹它一脚的心思也只得偃旗息鼓。
崖边挤挤攘攘的人群沿着云气让开路，知泽走下云，朝人群彬彬有礼地拱拱手。
他朗声道：“辛苦各位担心了，眉展少主只是想试试自己新收的灵宝，才特意跳了下去。”
他回头看看浑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收了灵宝的眉展，接着道:“我刚刚不知，莽莽撞撞地跳了下去，反而是眉展少主救了我一命，倒是多谢少主。”说着，就要向眉展躬身作揖。
眉展刚被他挡在身后收起了手腕上的素练，下一瞬就被他赶鸭子上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他大礼。
她硬着头皮站起来，伸手止住他的动作，“知泽仙君此言差矣，仙君，咳，”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是为了救我，我还要多谢仙君。”
眉展抬眼同知泽对视，一人眼睛里愤怒地要喷出火，另一人却平平静静如一汪冷泉。她败下阵来，一甩袖子，避开这人作势要扶住自己的手，背着手走下了云。
下一瞬，云气消失不见，只有那一小团云气飘落在眉展的左肩上，亲密地拱来拱去。
围猎的参与者都是年轻一辈的仙人，眼下聚集的皆是听到了消息赶过来的。听完了前因后果，氛围一下便松懈下来，大家彼此交谈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眉展此时刚在仙界交际了五十年，虽已经有痴缠祁柏的名声传出，但无非是被多说两句闲话，并不像前世的后来那样声名狼藉。
人群前列站着一个穿着明丽黄色的女仙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发问：“眉展少主，这是什么灵宝呀？生得真可爱，真叫人喜欢！”
眉展几百年未与外人交谈，上一次与人笑嘻嘻地交谈在记忆里已经十分模糊。她下意识向后望去，知泽仍是一副不动如风的微笑面孔。
见眉展扭头看向自己，知泽想起来什么似的，宽袖下的指尖微微一动，眉展浑身的泥污一瞬就消落了。
刚才在云上只来得及替她治了身上的外伤，倒忘记了最明显的泥污。
身上的污泥一下散尽，眉展神清气爽。拿人手短，知泽费心思编了一个故事，明摆着要把自己从救她的事里摘出去，她也不好再把他攀扯进来。
转过身面对笑眯眯的女仙，眉展暗暗告诫自己多说多错。她眨眨眼，只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那女仙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三界众人各有各的机缘，亲历者自己摸不清楚也是常事。
她一心逗弄这云团，也忘了介绍自己。身后一位一身道袍的女仙缓步上前，面无表情地同眉展点了点头，道：“苦洞山沉灵，见过眉展少主。”
她扫过自己正在尝试伸手扑住左右躲避的云团的小师姐，表情略略尴尬了一瞬，又道：“这是在下的师姐晴灵，多有失礼。”
原来是苦洞山的道君，眉展点点头，道：“羽族眉展，见过两位道君。”
两个人一人心里装着别的事，一人向来不善言谈，一时讷讷无言。
沉灵沉默半晌，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话题，冷冷道：“短短不过一会儿，这天色竟已黑了。”
真是好话题。眉展尴尬一笑：“是啊，过得挺快的，哈哈。”
等等，天色已晚？她一拍脑门，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祁柏他们在这里吗？”
话音刚落，人群的嗡嗡声登时静了下来。眉展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个性格各异的道君脸上分别露出了明显的八卦之心和不明显的八卦之心。
眉展：忘了，我现在还是痴缠未婚夫的可怜女仙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