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43、第 43 章

　　人在极度惊恐时，往往是说不出话来的。

　　顾中则想要喊出声，可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喊梅行川？一声呼唤并不能阻止他坠入万丈深渊。喊司焱？刚刚他已经叫了许多次司焱的名字，却都得不到回应。喊龙星漪？从来都只有他保护她的份，她却很少帮得上他的忙。喊干爹干娘？顾中则此刻觉得若是干爹干娘真的在身边就好了，以他们的才智和武功，说不定可以救自己与梅行川于水火。

　　许多人名从顾中则眼前闪过。从绳子断开的那一刻，到顾中则意识到自己救不了梅行川的那一刻，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可对顾中则的头脑来说，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顾中则整个人的精髓都已经被抽干，此刻只剩了一副干瘪的、卑微的躯壳。

　　顾中则的手掌早已被崖壁上的岩石磨得生疼，加之此刻他血气上涌，双手便好似被烈焰灼烧一般。不知为何，此刻的顾中则突然也想放开自己的双手，也想自由自在地坠落下去。

　　但等到顾中则的手心接触到四周清冷的空气时，他却并没有真的坠落下去。

　　顾中则感觉自己的腰被某种细细的绳索勒住，停滞在半空中。顾中则定睛一看，原来是司焱正站在悬崖边，用一根样式奇特的铜链锁住了顾中则的上半身。

　　顾中则刚要喊出梅行川的名字，却发现另一根铜链早已从他一侧落下，也牢牢地锁住了下方的梅行川。

　　顾中则努力将刚刚已经四散而去的精气神重新聚集在自己的天灵盖，抑制住自己喉咙中发出的颤音，向梅行川询问他的状况。

　　顾中则道：“梅兄，你可有受伤？”

　　梅行川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镇定：“顾兄，我好得很，倒是你，怎么也跟着我掉下来了。”

　　顾中则道：“我......我大概是太久没有吃东西，突然间头晕眼花，手脚都失了力量。”

　　这话倒是不假，顾中则一行人的确都很久不曾进食了。

　　顾中则发现自己腰间的铜链十分稳当，而梅行川腰间的那一条却颤抖个不停。顾中则抬头一看，发现拉着梅行川身体的，正是刚才那个蓝衣姑娘。

　　顾中则借着铜链的力量，轻轻悠荡到崖壁附近，再次紧紧抓住了岩壁，向梅行川道：“梅兄，你自己可以吗？我瞧上面那位姑娘有些乏力。”

　　梅行川顺着铜链抖动的方向，顺势将身体转了两圈，又抓住铜链因扭曲而变硬的那一段，双腿用力，也荡到了崖壁上。

　　梅行川匍匐在崖壁上，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我刚刚真以为自己要被几只蜜蜂取了性命。”

　　悬崖上的二人不断用力拉扯着铜链，顾中则与梅行川也不断向上攀爬，随着铜链缓缓上升。说来也怪，那些金色的蜜蜂见到了这铜链，便不再向顾中则与梅行川二人靠近，仿佛被施了什么法咒一般。

　　顾中则与梅行川很快便爬上了悬崖。

　　顾中则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了看梅行川，又看了看将他们救上来的两人。

　　顾中则惊讶道：“是你。”

　　梅行川一到崖上便直视将自己救上来的蓝衣姑娘，作揖道：“多谢。”

　　梅行川转身看向司焱，抬起的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中。

　　梅行川道：“竟是你。”

　　顾中则感到十分讶异，回头道：“刚才我在下面没看清楚，梅兄，这姑娘不就是当日乔装成柳五公子的那位姑娘么。”

　　梅行川浅笑道：“天青崖上有柳五公子就足够让人意外了，不过这里的主人竟是柳四公子，就更让人讶异了。”

　　蓝衣姑娘也笑道：“刚刚梅公子一眼就认出了我，因为他用手指示意我将铜链按他指的方向扭上几圈，那指法是我东海一带独有的。”

　　顾中则道：“这柳四公子又是怎么个意思？”

　　梅行川道：“我现在知道为何司焱兄不愿在当日与我一见了，因为之前我们早已在孙府见过，若是当日司焱兄现身，就瞒不住这司焱与柳四公子本是同一人的事实了。”

　　司焱道：“不过任我瞒来瞒去，还是没能瞒得住你们。”

　　一阵凉风袭来，顾中则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中则道：“既然又是个冗长的故事，不如咱们进了屋子再谈吧，我和梅兄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是站都站不住了。”

　　悬崖之下，龙星漪和问蔷坐在一块大石上。

　　问蔷已经清醒过来，半靠在龙星漪身上。

　　龙星漪道：“你要不要再喝些药，再睡上一会儿，那样你会好受一些。”

　　问蔷摇摇头，道：“我这一路睡得够久了，若不是我家公子劝我，我早就不想喝那药了。”

　　龙星漪看了看问蔷的伤口，道：“可我看你的伤口很深，一定很痛吧。”

　　问蔷道：“痛，但却可以忍受，我知道现在这伤口还不足以要我的命，可若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心里总是害怕会不知不觉地就死了。”

　　龙星漪拍了拍问蔷的手，道：“不会的，你家公子和顾中则已经上去拜访他们的朋友，很快就会接你上去救治的。”

　　问蔷伸手指了指远处正在玩弄路边花草的香蒲，道：“她是从何时跟我们同行的？我迷迷糊糊地只听见是一个老人家将她托付给两位公子。”

　　龙星漪道：“已有三日了，她上马车的时候，咱们的路行了还不到一半。”

　　问蔷斜着眼睛看着香蒲，道：“我瞧她不像是什么好人。”

　　龙星漪虽然之前也对香蒲的到来心生不悦，可却从没觉得香蒲是歹毒之辈，只把她看作是那种惯会卖乖讨巧的小女子罢了。如今听问蔷说香蒲不像个好人，龙星漪倒觉得这看法有些不大公正。

　　龙星漪道：“我看她只是有些谄媚，喜欢讨好那些公子哥罢了。”

　　问蔷摇摇头，道：“我虽然一直是半梦半醒着，却也听到那老人言语铿锵有力，绝不会找些狐媚子来做她的侍女，我看她是扮猪吃老虎。”

　　龙星漪道：“不管她扮的是猪还是牛的，总之让顾中则的朋友治好她的伤，咱们就将她赶走便是了。”

　　问蔷道：“只怕她不肯走......怎么她也受伤了么？”

　　龙星漪道：“是和你一样的伤，只是比你的伤势轻很多。”

　　问蔷看了看香蒲的背影，道：“这灼伤是很折磨人的，她竟然还有余力在那赏花。”

　　龙星漪心中也泛起一丝疑惑，道：“是啊，她明明伤在腿上，竟然还站得住，还站了那么久。”

　　悬崖上，木屋内，顾中则、梅行川、司焱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四杯热气腾腾的花茶。

　　蓝衣女子站在窗前，观赏着窗外的景色。

　　顾中则道：“不知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两位，是柳五公子，还是柳五姑娘？是该叫司焱兄，还是该叫柳兄？”

　　蓝衣女子并未回头，只用她清澈婉转的声音回答顾中则的话：“我的确叫柳沅淇，可家中姐妹却只有我一人。”

　　顾中则抬手作揖道：“还要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

　　司焱道：“至于我么，我在江湖中一向都是化名司焱的，即便顾兄你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也不必改了称谓。”

　　这下换梅行川抬手作揖，道：“那便感谢司焱兄出手相救了。”

　　司焱看了柳沅淇一眼，道：“沅淇是我小妹，原本父母亲是派我与五弟一道来，我五弟与沅淇小妹本是双生子，五弟临时有事，小妹便乔装改扮，替他来洹阳城，与我们一道去孙城主那里提亲。”

　　顾中则道：“这听着倒有趣了，司焱兄、柳姑娘，还有那位柳三公子，竟然都是亲兄妹。”

　　司焱道：“我们三人并非一母所生，所以容貌和脾性都有所不同，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等有机会再慢慢讲给顾兄你听。眼下还是先说一说，二位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天青崖来，究竟所为何事？”

　　顾中则道：“这件事的前因，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梅兄家的一位侍女受了伤，而伤她的东西十分诡异，是一个形如常人，但浑身都被火焰焚烧的怪东西。”

　　司焱道：“所以顾兄找到我，是想让我为这位姑娘治伤。”

　　顾中则点点头，道：“不错，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中，司焱兄你的医术最为高明，而且我知道你此刻就在天青崖，来这里总也不至于扑个空。”

　　司焱迟疑片刻，道：“能不能治得好，总得看看伤口才知道。不过有句话我得提前说明，即便我能救得了这姑娘的性命，却很可能清除不了这伤病的根本，也许她的后半生都得持续服药，才能消除皮肉上的痛苦。”

　　顾中则道：“先保住性命要紧，我瞧她的伤口恶化得很快，我们一路上耽搁了几日，她的伤口就已从鲜红变成了紫红色，还泛出了不少脓血。”

　　司焱道：“那她的意识可还清醒？”

　　顾中则道：“我们给她喂了些能让她睡下的药，药效散去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司焱道：“这人年岁几何？平日身体如何？”

　　顾中则看向梅行川。

　　梅行川开口道：“二十出头的年纪，平时身体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健壮。”

　　司焱道：“好，那就劳烦二位中的哪一位先将这伤者带到天青崖上来，我和沅淇将铜绳索固定在崖边，这铜绳索结实得很，承载两个人不成问题。”

　　顾中则喃喃道：“看来还得再爬一趟。”

　　柳沅淇听到这话，出声道：“你若是觉得爬上爬下太艰难，让梅公子下去不就行了，反正也是他家的侍女。”

　　梅行川道：“柳姑娘有所不知，顾兄这一趟的确是非下去不可的，因为下面不仅有我家侍女受了伤，我们在路上还收留了另一位女子，同样也受了伤。”

　　柳沅淇皱了皱眉头，道：“也是姑娘？也是受了一样的伤？”

　　梅行川道：“不错。”

　　顾中则又道：“若是可以的话，司焱兄最好也能和我们一道下去。”

　　司焱道：“这是为何？”

　　顾中则道：“因为下面还有一位姑娘，她自己一个人也是爬不上来的。”

　　柳沅淇这下提高了音量，道：“你们两个究竟带了多少姑娘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