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记之曙后星孤》卡斯特婆婆

44、第 44 章

　　顾中则道：“就这三个，这一路上再没有别的女子了。”

　　说完这句话，顾中则拿起了茶杯，刚要喝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又接着补充道：“不久前还有一位老婆婆与我们同行，不过现下已去往西南。除此之外，我和梅兄二人便是连一只母蚊子也没有见过了。”

　　顾中则咽下一口茶水，看了柳沅淇一眼，又道：“当然，我还没算上柳姑娘你。”

　　柳沅淇道：“不把我算上去也可以。”

　　司焱也喝了一口花茶，道：“若我能帮顾兄治好这位姑娘，顾兄打算如何回报我？”

　　顾中则指了指梅行川，道：“这是他家的侍女，讨要报酬的话你得找他才行。”

　　柳沅淇挑了挑眉，淡然道：“一个是他的侍女，另一个受伤的呢？也是他的侍女？”

　　顾中则道：“另一个是我们在路上收留的姑娘。”

　　柳沅淇道：“你们倒是走运得很，一路上竟能收留到这么多年轻姑娘。”

　　悬崖下，龙星漪和问蔷仍端坐在大石之上。

　　问蔷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龙星漪道：“去了很久了，够他们爬上两个来回了。”

　　问蔷道：“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不肯给我医治。”

　　龙星漪道：“怎么会呢，医者仁心，怎么会不愿意给你医治呢。”

　　问蔷道：“可医者也是肉体凡胎，总会被权力和欲望牵制着，若是医治我的伤要用到某样极为昂贵稀有的药材，又或是医治的方法极为复杂困难，也许那人就不愿意施以援手了。”

　　龙星漪道：“无论多么昂贵的药材，你们公子都是舍得给你用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问蔷点点头，道：“我们公子的确是个天下间少有的好主人。”

　　龙星漪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香蒲，道：“顾中则和梅行川都视你为自家姐妹，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求他们的朋友为你医治，至于那边那一位，不过是沾了你的光罢了。”

　　问蔷道：“可若是那人真的不愿意，我们公子也不会强迫人家。”

　　龙星漪道：“梅行川的确不会，可顾中则可就不一定了。”

　　问蔷的脸色愈发苍白，她虽然生着一张满月一般的圆脸，此刻却显得十分憔悴柔弱。

　　问蔷道：“龙姑娘，你和顾公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如今却仿佛对他十分了解。”

　　龙星漪道：“大约......大约是因为我们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惊险之事，所以互相增进了许多了解。”

　　问蔷道：“我瞧顾公子待你不仅仅是亲厚，更是十分怜爱。”

　　龙星漪道：“你可不要乱说，我与他......只是朋友罢了。”

　　问蔷轻轻咳了两声，然后道：“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时日，龙姑娘还要拿我当外人，瞒着我么？”

　　龙星漪道：“这就更是胡说了，你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和顾中则他们一样，也是拿你当自家姐妹的。”

　　问蔷道：“这话倒是真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和寻樱为了捉一条大鲤鱼回来熬鱼汤喝，一下子两个人都不小心掉到了河中，那季节水流湍急，可六公子与七公子路过看到我们，却是一刻都没有犹豫，跳进河中救了我与寻樱。”

　　龙星漪道：“看来是梅家的长辈教导得好，才让他们兄弟各个都知书识礼，行事也仁义。”

　　问蔷道：“可他们却都有个要命的缺点。”

　　龙星漪道：“什么缺点？”

　　问蔷道：“他们各个都心软得很，遇见那些会巧扮柔弱的女子，是很容易被骗的。”

　　说到此处，问蔷挠了挠自己鬓间的发丝，向龙星漪道：“龙姑娘，我的发髻全都松了，劳烦你帮我编两条辫子好不好？我现在手臂都没有力气，不然我就自己弄了。”

　　龙星漪笑道：“当然好。”

　　说罢龙星漪就绕到问蔷身后，动作轻柔地将问蔷的头发散开。

　　问蔷低声道：“我已有几日不曾洗头发了，你一定很嫌弃我吧。”

　　龙星漪道：“怎么会呢，我自己也早就弄得满身尘土，还怕你嫌弃我呢。”

　　龙星漪解开问蔷头顶的发髻，用手指代替梳子将她的头发慢慢捋顺。龙星漪发现问蔷的头发在阳光下看是琥珀色的，并不像自己的头发那样乌黑，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龙星漪道：“可惜我没有随身带着缎带，不然一定好好帮你把这辫子系上，眼下只能委屈你用梅行川刚才剩下的一截麻绳了。”

　　话音刚落，龙星漪就已经将问蔷耳后的两条辫子梳好。这辫子的样式普普通通，可龙星漪却尽力将它们梳得很精致利落，叫人看了也觉得舒心。

　　问蔷摸了摸自己的发辫，又摸了摸扎在上面的麻绳，道：“我记得我被卖到梅家之前，家里的姑姑还有姨妈就这样为我梳辫子......刚才我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时候，龙姑娘，你说我会不会是要死了，才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龙星漪道：“我也经常想起小时候的事呢，难不成我也快要死了？”

　　问蔷道：“龙姑娘，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龙星漪道：“我祖籍也是中原，可我生在西北边陲之地。”

　　问蔷道：“我早就记不清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子了，也许因为那里太穷苦，放眼望去都是愁眉苦脸的人，耳边也常常充斥着哭声、骂声、叫喊声，所以我总是想把那个地方忘掉。”

　　龙星漪道：“我出生的那个寨子虽然不怎么富庶，民风倒是纯朴的，百姓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问蔷道：“我被卖到这里的时候，原本以为会像牲畜进了烤炉那样恐怖，却没想到买走我和寻樱的，是那样慈祥的夫人。”

　　龙星漪点了点头，道：“可惜我没见过梅夫人。”

　　问蔷道：“府里的人待我与寻樱都特别亲厚，老爷夫人没有女儿，见我和寻樱与公子们年岁相近，就允许我们和公子们一同读书写字......”

　　说到这里，问蔷轻轻叹了口气，道：“寻樱比我用功，她常说要趁年轻的时候多帮夫人料理府中事务，自己也要多学些本事，以后出了府也能独当一面。”

　　龙星漪道：“想来梅夫人这样疼你们，肯定会给你们许一门好亲事。”

　　问蔷道：“寻樱也是这样说，可是我......我却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总觉得一辈子待在那里也是很好的，不对，应该说，没有地方会比梅家更幸福了。”

　　龙星漪没有出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觉得世上一定有很多比梅家更好、更幸福的地方才对。

　　问蔷继续道：“有一回我们与五公子下棋，连赢了他六局，到了第七局时，五公子开玩笑说要是这一回我和寻樱再赢了他，就要把我们两个赶出去。七公子听了这话，立马就叫他不要胡说，七公子知道我和寻樱都是心思深沉的人，听了这话心里准会不高兴。”

　　龙星漪道：“那是你们想必还很年幼吧。”

　　问蔷道：“是啊，那时我们都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而六公子听了这话，一把掀翻了棋盘，拉着我......当时我手里还握着一颗棋子，拉着我就跑出门去。他边跑边说，说他五哥这次肯定还要输给我们，眼下只叫寻樱和七公子两个脾气好的去哄哄他，叫我和他出去躲个清静。”

　　龙星漪看着问蔷的眼睛，发现她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清澈动人的光芒。

　　问蔷道：“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以为在六公子眼里，我与其他侍女，甚至与寻樱都是不同的。后来落水那一次，他先跳入水中，直直地向我游过来，这就叫我误会得更深了。”

　　龙星漪道：“误会？”

　　问蔷点点头，道：“对，误会，一颗痴心妄想的种子就这样在我心里发了芽，越长越大，直至它的藤蔓把我的整颗心都给占据了。”

　　龙星漪突然间像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腿，轻声道：“梅府娶亲的，正是那六公子对不对？”

　　问蔷道：“不错，梅家四五六七公子都尚未娶亲，而六公子坚持要绕过两位兄长，早早地将那位孙小姐娶进门来，想来一定是十分痴迷，才会如此。”

　　龙星漪道：“可我听说那孙小姐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才学也不怎么出众。”

　　问蔷笑道：“那是和龙姑娘你比，她或许是不怎么出众的。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闺秀，而我呢，不过是个侍女，长得又不够漂亮，你瞧，我的手脚还很粗大。”

　　问蔷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给龙星漪看，那双手虽然并不像寻常做活儿的女子一般粗糙，但和龙星漪的手相比，的确是粗大了些。

　　问蔷道：“我的脸盘也比你们大一圈儿，我的腰也很粗，我想若不是因为我粗粗大大的，说不定受了伤后还撑不到现在呢。”

　　龙星漪不知道自己是该认同还是该否认这句话，她现在只希望顾中则早点出现在自己面前，好想出个法子来安慰问蔷。

　　问蔷轻声道：“龙姑娘，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才愿意将心里的话说给你听，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龙星漪点点头，道：“就是一百件事，只要我做得到，我也会答应你的。”

　　问蔷道：“千万不要把我跟你说过的话告诉别人好不好，就算是顾公子也不行。”

　　龙星漪道：“好，我绝不和别人说，那梅行川可知道你的心思？”

　　问蔷道：“七公子不久前猜到了我的心思，可我已经答应过他，不会再痴心妄想，给别人添了麻烦不说，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龙星漪道：“好，那我向你保证，这世间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说罢龙星漪和问蔷一齐看着远处的香蒲。香蒲背对着二人，坐在花丛之中，看样子很是惬意。

　　问蔷道：“若是还有第四个人知道，我一定割了他的耳朵，拔了他的舌头，叫他不敢把我的事情传出去。”

　　一个声音从她们身后的崖壁边传来：“两位姑娘，在你们割耳朵、拔舌头之前，可否先随我上这天青崖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