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草》咚眠

30、酉

　　——我写一出戏，祭奠一段缘。

　　她又找到了我。
　　我也认出了她。

　　即便我们相隔百年，即便她只是幼童模样。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被金钗划破的星汉，被青烟分割的山河，终于交汇了。
　　青烟散去，金钗跌落。
　　我们迎上彼此的目光。

　　我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

　　我退缩了。
　　又一次戴上假面，以一位老者的形象与她见面。
　　我以为她一无所知。
　　她也默契地没有拆穿我。

　　她为解梦而来。
　　而她的梦，竟是前世“辰”的经历。
　　她保留了“辰”的记忆。

　　阎罗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天神暗自授意。
　　这不仅是对她的惩罚，也是对我的考验。

　　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这是保护她的唯一方式。
　　曾经的享，一无所有，可以为苍生放弃一切。
　　如今的罗靛，有了牵绊，再不能一意孤行了。

　　她的苦难延续至今，未曾稍减。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能干预，更不能改变。
　　我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对她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欺骗她，用谎言消解她的梦魇。
　　自此，她的梦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以为，我们今生再无瓜葛。
　　我以为，她的余生再无梦魇。

　　我被梦魇纠缠了整整十年。
　　直到以“周始”的身份，将这段故事落到纸间。
　　恰巧，引来了她。

　　我戴起十年前的假面，再次骗走了柳藤。
　　可是我低估了柳藤的聪慧，她还是见到了我的本来面目。
　　她没有认出我，准备离去。
　　这正是我所期盼的。

　　我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再次离我而去。
　　这一瞬，她的背影与前前前世重叠，在我的眼前闪回。
　　我鬼使神差，抓住了最后一团即将散尽的藤黄。

　　“姑娘有什么疑惑，问我也是一样的。”
　　“既是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吧。”

　　“你不相信我？”
　　“你此行并不为解梦，而是为寻求创作灵感。”
　　“这世间就没有我算不出来的。”

　　“我叫柳藤，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罗靛。”

　　我有私心。
　　私心是她。

　　我把怀，完好无损的还给了她。
　　弥补她前世的遗憾，报答她前世的香火。
　　我试着重新认识她，重新认识众生。

　　我们相识千年，却在这荒诞的人世间，以术士和画师的身份相恋了。

　　她的梦魇又回来了。
　　前世的种种，终是被揭开。

　　我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没问。
　　我们心照不宣，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明知柳藤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却没有制止她探寻真相。
　　我甚至成为加速她死亡的帮凶。

　　没了今生，还可以等来世。
　　没了她，便什么也没了。
　　只要她还活着，无论何种身份，何种模样，都不重要。
　　我会陪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永远陪伴她。

　　即便相见不相识。
　　即便永世不再见。

　　我已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孤独。
　　这对我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我以为，我们又将回到起点。
　　我的世界，又将被暗夜侵蚀。
　　我已紧闭双目，等待审判。

　　一团耀眼的藤黄，像灼灼焰火，扑向我。

　　——罗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她冲破了所谓的“宿命”。
　　我们之间，不再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而是一往无前。

　　——来世，请让我走向你。
　　——不只来世，还有以后的生生世世。

　　我重拾了孤注一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