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侍从》半盏微芒

1、少年刺客

　　“笃笃笃”。
　　敲击木板的声音，在夜里传得老远。
　　来访者穿一身黑斗篷站在小木屋边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屋里的人开门。须臾，也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他用力一脚踢在木门上。
　　“砰！”这一声听着很粗暴，如果放在别处，熟睡的邻居也许要骂街了。但来访者显然不用担心这个。他一脚踹开了门，便走进去。
　　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亮了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你每次进门都是这么粗暴。”少年嘟囔着说。
　　来访者并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有新的任务给你。”说着，他拿出来一副很小但很逼真的肖像画。
　　少年一边随手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一边接过那张画，翻到背面：“这么急？算了，问题不大。酬劳是？”
　　“老样子，五枚金塔勒。先给你一枚，剩下的等任务结束后。米路，你可别出岔子。”
　　来访者从他那身黑斗篷里取出一枚金币，随手弹向少年。米路接住硬币，仔细地把玩了一下，收好：“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了，放心。”
　　“哼。”黑衣访客冷笑一声算是回应，转头离开了这狭小逼仄的小木屋。
　　米路稍等了一会，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趴在床边盯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等到确认那人已经离开，他才转过身，弯腰掀开了地板的一角。
　　地板下面是一小堆闪着金光的硬币。米路把它们小心地拿出来，一枚一枚地点数了一遍。之后，他把一直攥在手心的那枚硬币也放了进去。
　　…………
　　红林镇，位处交通要道，是通往北陆三城的必经之处。
　　米路一大早就从自己的小木屋里出来，在林中眺望着不远处的这座小镇。说实在的，他对这里一点好感都没有。
　　但，为了任务，他还是迈开步子，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处要道，剪径劫道只会招来教会的围剿。聪明点的，都知道要采取更和气一点的方式。
　　小镇上除了民宅以外，最多的建筑就是旅馆和酒馆了。这才刚到上午，就有一支商队远远地走了过来。留着老鼠须的旅馆老板不禁喜上眉梢，却没留意脚下。
　　他被绊了个踉跄，心想着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子已经摔倒在地，他身上沾满了泥土——而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在刚才沾到了自己身上。
　　“你这婊子养的！”他抬起腿来，狠狠地朝着米路踢了过去。后者在地上缩成一团，任由旅馆老板拳打脚踢。
　　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拳脚对米路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护着脸和肚子，在旅馆老板的叫骂中，竟有几分无所事事的感觉。
　　旅馆老板对米路的仇恨不是无缘无故的。不只是他，这一整座小镇都对他抱有很深的敌意。
　　所以他才会一个人住在森林里，才会被旅馆老板不由分说拳打脚踢。
　　但米路来这里，可不只是为了挨这顿打。
　　他一边挨打一边偷偷看着那支走到了不远处的商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突然站起身来冲向商队的领头人。
　　“救我，救我！”米路急切地大喊着。
　　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车里探了出来。这个脑袋戴着看起来很昂贵的皮帽子，下巴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它和米路对视了一下，立刻大喊了一声：“停车！”
　　米路心里一喜：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
　　他很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个肥脑袋眼睛里一闪而逝的色欲和贪婪。他很熟悉这种眼神。
　　米路对自己这身皮囊很有信心。他早在两年前就明白了自己对男性人类的诱惑力——尽管过程有些让人不爽。
　　这种诱惑力，是他在任务中最有力的武器。
　　肥脑袋缩回马车里然后推开了门。不出所料，肥脑袋的下面是同样肥胖的身体。他拄着一根细长的手杖，飞快地走上前来，将米路从地上扶起来。
　　肥脑袋拍了拍米路身上的尘土，又理了理他的头发，露出了惊讶与赞美的表情。米路垂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怯生生的——尽管他对这种挑选商品一样的动作很有些不爽。
　　算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米路想。
　　肥脑袋摸了一下米路的头，然后转身迎向老鼠须的旅店老板：“开五间房，准备一个院子给我们放马车。”
　　旅店老板也不再找米路的麻烦，堆着笑容点了点头，便连忙吩咐人去准备房间了。
　　米路乖巧地跟在肥脑袋身后，盘算着该从什么位置下刀。
　　旅店是两层高的木石结构小楼，米路跟着肥脑袋，来到了第二层的一侧——这里最高而且离一楼的马厩最远，是这家店里最好的房间。米路对这些已经有些熟悉了。
　　他在这里解决过两个目标，肥脑袋是第三个。
　　接下来的流程应该就是……进房间，被按在床上，那档子事，然后一刀刺进他的后颈……
　　米路摸了摸藏在衣服里面的小刀，一边努力无视着肥脑袋手心的粘腻的汗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的动作。
　　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呢？即使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事情也都是一个样子——米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被拉进了房间。
　　必须集中精神了，他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都会很快。这些人只会把自己当成工具来使用，用完就会扔出去。如果再走神，任务可就失败了。
　　肥脑袋示意米路在床边坐下，米路闭了闭眼，有些颤抖着坐在了那里。
　　“你先在这休息一会，我出去一下。”肥脑袋的声音带着假模假样的温柔。米路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谁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啊。
　　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吱呀——砰”的声音。
　　肥脑袋出门了？米路一瞬间睁大了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任务目标。
　　看起来这次的任务没那么快啊，米路叹了口气。为了能表演得更像一些，他今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他百无聊赖地环视房间，看到了一个大包裹。米路很有些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不行，还有任务。等会目标回来了要是看到包裹被动过了，说不定就警觉起来了。
　　米路正饿着肚子压抑着好奇心，门响了。
　　他坐在床上，看着旅馆的侍者端着两盘食物走了进来。侍者瞄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把食物放下走了。
　　米路：……好想吃。
　　他跳下床，跑到桌边，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餐盘。左边的盘子里是炸到金黄色的肉片，散发着酸酸的，热乎乎的气息。右边的盘子里是带着骨头的红褐色的肉段，半浸泡在褐色的汤汁里，香味让米路觉得有些不好描述——但闻起来就很好吃！
　　此时他对那个肥脑袋恨得牙痒痒。真是的，磨磨蹭蹭的，还用这么好闻的食物折磨我！过分！
　　他刚刚在心里骂完，肥脑袋就回来了。
　　米路连忙转头看向他，有些慌张地解释：“我……我没有偷吃……”
　　肥脑袋眨眨眼，笑着说：“那你现在可以吃了。这是两人份的午餐。”
　　“真，真的吗？”米路看着这些食物，竟有些羞愧。
　　他是来暗杀这个人的，居然还要分享任务目标的午餐，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似乎是看出米路有些窘迫，肥脑袋笑了笑：“你不吃？那我就先开始吃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餐桌上，让食物看起来多了几分晶莹剔透。米路咽了下口水，犹豫着走了过去：“这个……我，我也可以吃吗？”
　　肥脑袋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回答：“可以啊。”
　　米路拿起餐具，语气里不禁带上了强烈的兴奋：“那我就不客气啦！”
　　…………
　　“你去那边的椅子上躺一会吧？我需要去睡个午觉。”吃过午饭，肥脑袋脸上多了几分慵懒。
　　米路小心地把剩下超过三分之一的金色酸甜味炸肉片装进油纸袋子里，然后慢慢地将最后一块排骨放入口中，有些不舍地咀嚼着。
　　“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商队？”肥脑袋的声音带着困意，有些含糊不清，“我可以教你识字，等你成年之后可以做一些文书类的工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渐渐变成了放松的鼾声。米路远远地看着他，看了好久，才将那包炸肉片放进衣服里，缓缓走到了床边。
　　肥脑袋睡得很沉，对自己毫无防备，只要拿出小刀刺穿他的喉咙就够了——米路这样想着，却怎么都没办法握紧那把小刀。
　　他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米路还记得第一次任务的时候，自己被任务目标扔到床上一番轻薄玩弄以后，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被扔出了门外。自此他每次都会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无论被目标如何对待，他要做的永远只是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可是……他就这样毫不防备。
　　米路叹了口气，将小刀抽出来，插进了肥脑袋颈侧的床板上。随即，他转身推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中，一切重归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