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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一:顾殇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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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她曾跟我说过一句话:“顾殇,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可是如今,却是这些所谓的好朋友将她逼入了绝境。
以前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爸妈都在忙,没有人会过问我的生活。
七岁那年,我认识了与我同龄的三个人。
只是除了席易政,她们似乎都有点怕我。
偶然有一次,我甚至听到了她们在谈我性格孤僻。
无所谓,又不是第一次听这个词了。
我与他们始终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态度,不主动、不靠近。
一直到了高一那年,那个夏天,我在操场上碰见了一个女生。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她阳光、开朗,与我截然相反。
那一次的擦身而过,我听见她说,顾同学他好厉害啊。
我不是头一回听人说这话,可她的话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崇拜与笑意,仿佛厉害的人是她一般。
像是枯木逢春,那声明媚灿烂的笑声清晰地顺着耳道传到心房,在那封闭的空间里激起了一阵涟漪。
年少时的心动只在一瞬间,然而片刻过后就会不留痕迹地烟消云散。
我以为。
高二那年,我再次见到了她。近距离地看,她好像有些蠢笨,可那双眼睛却干净得透亮。
那一刻,我能感觉到,那片曾经她踏足过的荒原悄然有东西在萌芽。
我没有拒绝她当我的同桌。只是,她好像也同其他人一样惧我怕我、不敢同我说话。
于是我渐渐开始把她和他们归为一类。
不过,她真的好笨,明明怕我怕得要死,又老喜欢在我背后偷偷说我坏话。还次次被我听见。
而且,她好像…很擅长伪装。
我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但我告诫自己,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去过多在意。
后来月考,我考了第一。
习以为常的事情,也习以为常地听别人将自己同于易炀比较。
忽然间,她对我说了一声,放心,我觉得你更厉害一点。
她这算是巴结我吗,明明连于易炀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我好像有点开心。
就像是人类第一次遇到鲸鱼,他们恐惧于这类庞然大物,一见到它就恨不得躲它躲得远远的。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主动去靠近它,她用她的手碰了碰它的头。哪怕不知道它并没有人类想的那么可怕,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它当作朋友来对待。
这是除了席易政之外,有一个人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像是在帮我找存在感。
我又把她和其他人区别开来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对我说她要追我。她可能以为之前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我隐隐就有察觉了。
我是该明确拒绝她的,就像对其他人一样。
可是那一天,我居然鬼使神差地和她说,那你努力。我好像有点期待她会使出什么招式来追我。
渐渐的,我身边多了个小跟屁虫。
她会跟着我跑到图书馆学习,会主动约我出来讲题,甚至会在烟花声响起之时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耳边说一声新年快乐。
分明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傻气,可我却格外受用。
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呢,大概是在她过敏的那次。透过窗子,我看见她明明就难受得不行,偏偏还要偷偷抹干眼泪装作没事的样子。
那一刻,我感觉到心上传来一阵痛感。
不得不承认,我在意她了。
运动会的那次,隔着人海,我看见她抬起头一眼发现我的存在。
那天天气很好,暖阳裹挟着清风不疾不徐地在我们之间流动。
我好像回到了初次见她的那天,她笑得清甜。而我,也莫名地有了一种冲动。
那天她受伤了,我陪着她在一处远离人群喧嚣的地方。我带着我的私心,和她告白了。
我们在一起得很顺利,不过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我怕会传到一个人的耳中。
这件事情还是让言诺知道了,她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怪。
那时候我并没有多想,我以为我们能长久地在一起,一直到结婚。
可是世事难料,这其中还是出了变故。
我的父亲出车祸了,顾氏的一些股东选择走人,股票也一路下跌。
内忧外患之下,我别无选择,因为言寺衷只给出了一条路。
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不按这条路走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我始终觉得那场车祸不是个意外,因为一切太过突然又太过巧合。我想查,但那时候的我,无能为力。
我只能像个傀儡活在他的指令中。
于是,我开始选择远离许木筱。可是每次看到她受伤的神情,我又心如刀绞,我恨不得把一切真相告诉她。但是不行,她会担心。
我记得她说过的话,如果想分手,能不能等到高考后再分手。
也是从那天后,高考不断靠近,我与她的距离不断变远。
9号的那一天晚上,我和她说,我们分手吧。
短短五个字,却打了近一个小时。每打下一个字,那股扑面而来的窒息感都几近要将我吞噬。
可是许木筱,我没有办法了。
我同其他人开始淡出她的生活,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打听。
我听说她妈妈嫁给了一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过得很幸福。
我以为,她也会过得很幸福。
直到那次意外的重逢,我才知道,她过得不好。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后来,我知道她和亿和集团的总裁扯上了关系。可我不希望她和他扯上关系,他太狠太毒,总有一天,他会害了她的。
可是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劝告她,我早就没有资格了。
那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白英那里拿回我的小口袋,到了才发现那里只剩一个紫色小口袋了。
不是我的。
可上面的话却与我有关。
那一天真的很巧,因为我碰见了从超市里出来的她。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躲我,只是不再是因为怕。
她说她没有拿我的小口袋,这个笨蛋,她还是不会说谎。又或者说,我对她太过了解,所以一眼看出了她的谎言。
我不再同她争辩,把她的小口袋塞进她的手中。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要她每次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到我。
那一天,亿和来找我们谈判城北那块地的事。
他们的决定太过儿戏,竟让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来做抉择。
又或者说,他们是来杀人诛心的。诛我的心。
我平静地看着她,我以为,她会选择拒绝。有那么一瞬,我也希望她拒绝,至少报复报复我,让我少点愧疚感。
可她没有,我有些看不透她。
可我隐约又感觉到,她心里好像有我。
我在一瞬间否定了自己,她应该恨我恨得要死才对。对于我,她只能算是怜悯。
现在的思禹已经强过曾经的顾氏,甚至可以摆脱言氏的控制了。我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事。
其实当查出一点苗头时,我就已经猜到了大致。不过对于言寺衷,当然得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来将他压死。
再后来,若果科技的年会上,我看见言诺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酒泼向她。我想阻止,却没来得及。
她会怎么想,她心里应该更恨我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她解释,只是那晚我没见到她。钱业和我说,她所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知道。
我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只是,意外总是来得很快。
那一晚我突然很想将我们曾经那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一遍,可是当我点进聊天界面,我看到了“正在输入”这四个字。
我退了出来,又重新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我静静地等了好久,在猜她想给我发什么。
可是良久,我什么也没等到。
再抬头,她就站在我前面不远处。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不允许我靠近她半步,嘴里只是喃喃地念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从不欠我什么。该说,也是我说这三个字。
她离开后,我一个人在江边待了很久。
我更没想到那一晚,我会收到林荣斌在思禹负责的那块地出意外的消息。
像是天半塌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然而她比我更早得到这个消息,我赶到医院时,她瘦弱的身子正颤抖着。
死讯一出,她几乎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跪在病床前,脑子里像是没了任何意识,只剩下哭的指令。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我想上前安慰她,但一想到她对我的抗拒,我还是保持了距离。
我知道,这事情并不简单。
我也隐约猜到,这是谁的手笔。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也不会心软。
直到我去交警大队调监控的那一天,钱业给我听了一段录音,我突然明白了你那时候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许木筱,那本就不是你的错。
证据已经在整理阶段,我会要他们付出代价的。
在此期间,她一定不能有事。
然而,她姐姐遇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知道林意对她来说的重要性。
她会疯的。
她会疯的。
那天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眼里已经没有神采了,就像是一具躯壳。
我心好痛,我好想抱抱她。但是她说,放过她。
也对,我没有资格。
从再遇到的那一刻,我就不该靠近她。
是言诺联合江城将她逼成这样,可是,导火线是我。
言氏垮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被绳之以法了。
可是,我心里还是感到很不安。
我想去看看她,但每当我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拦了下来。
噩耗还是传来了。
是那晚的十点多,我一开始还不肯相信,甚至尝试着说服自己这只是谣言。
可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了。
我曾听席易政说,她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她近来状态不太好,没办法按时去照看她爷爷奶奶,让席易政能不能有空就去帮忙看一看二老是否安康。
那时一听,觉得没什么。
可现在再看,就像是临终前的嘱托。
她仿佛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谋划着这一天。
那天晚上,我在百洛江边待了很久。
我抽了很多很多根烟,想要麻痹自己。
可江面上的风又太过刺骨,连绵不断地扎进我的神经,试图将我抽回清醒。
离开的时候,是十二点多。我去了一趟医院。
医院里轮值晚班的人不多,那些病人也都睡下了,整座医院静悄悄的。
我来到一间病房前,里头只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我走到她的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喉间滚上来的热意。
我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去摸她的额顶,只是她的身体早就变得又冷又僵。
我曾经很喜欢摸她的头,然后对她说一个蠢字。
只是这次,她好像变聪明了。
我听说席易政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那时候莫景还没有走。他上去冲着莫景的脸就是一拳,莫景居然出奇地没有反抗。
就好像他,也变得麻木了一样。
我其实也很想给莫景来上一拳,明明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好她的。
可在冷静过后,我觉得自己没资格。
我们都没资格去指责谁。
这一场悲剧,本就是由我们一手酿造而成。
那一晚,我待到太阳出来才走。
我想再多看看她几眼,我怕我一走之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许木筱的葬礼是在三天后,那天许彩没来,只有赵素来了。
许彩是在一周后才得知消息的。
她一开始以为许木筱给她汇那一大笔钱只是单纯因为赚大钱了,想报答妈妈而已。是到后来的一天,她突然记起许木筱的生日过了,想给她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才恍然意识到不对劲。
但也只是痛哭了两天,当林嫌安慰她悲剧难以避免,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她很快调整好状态继续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和乐生活。
就像是,死的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不论她是死是活,存在与否,都不会打乱他们的生活节奏。
我突然觉得很讽刺。
但我恍惚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曾经的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平州,又为什么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或许血缘于她来说,就是一种负担。
我来百洛江的频率越来越高,很多时候都静静地看着江对面,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仿佛在那里就能看见她的身影。
江上的风依旧不减。
我低眸嗤笑了声,随即背过身靠在石栏上。
江上的风从后背吹来,吹动我的衣摆。
我抬头看向一望无际地黑夜,心中突然有些迷茫。
许木筱,你说到底是你狠心还是我狠心。
你抛下了全世界,一走了之。
而我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抛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