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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终局 ...

  •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经是两点多了,她一个人把两个大行李箱还有一个大袋子搬出门。

      因为电梯出故障正在停用维修,她只能走楼梯。
      那些东西并不轻,她没办法一次性搬下楼。

      只是她现在的力气好像远比她想的来得小,连一个行李箱她都提得摇摇晃晃。

      猝然,她像是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走了几步台阶手上的行李箱忽地一松,紧接着就是七零八乱地碰撞声响起。

      因为悬在半空的脚被突然滚落的行李箱重重砸了下,导致她脚底踩了个空,整个人也连同行李箱一起摔到休息平台上。

      强烈的痛楚一时间清晰地袭入脑中,许木筱吃痛地趴在行李箱上等痛感缓解。

      良久。
      她缓慢地坐起,拧着眉看向膝盖处。她今天穿了条牛仔裤,干净透彻的蓝白色此时已经粘上了厚厚一层灰。

      她试着将灰尘拍掉,但不仅不如她所愿,反而因为她的力道加重了膝盖处擦伤的痛感。

      她只能作罢,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一步一停歇地将所有东西搬下楼。
      路边,她拦了辆车。

      因为力气耗得太多,东西还是司机帮她搬上后备箱的。

      车子缓缓发动,马路两旁的景物像是按了加速键飞速闪过。

      她取出那两张照片摊在掌心,尽管是好几年前拍的了,画面依旧很清晰。

      清晰到,她仿佛能透过它们回看到过往的一幕一幕。

      她蓦然瞥向窗外,眼睛多了份迷茫。
      “小姑娘,你怎么了?”

      司机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视线定格在车窗的反射上,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湿了一脸。

      她吸了吸鼻头,胡乱抹了把脸,勉强笑笑道:“我没事。”

      司机俨然是不信,他目光注视着前边的路况,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劝说道:“人哪有没碰到不顺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许木筱淡淡“嗯”了声,视线重新落到窗外。

      后面司机好像还同她说了很多话,但是她全都没听清。只是当感觉耳边有声音响起,嘴巴就附和地“嗯”了几声。

      回到家中,她将林意的东西都拿进客房里。按照林意的摆放习惯,衣服、玩偶全都归照先前摆放的样子摆好。

      出来时,她将客房的门锁上。
      像是要小心翼翼地将它尘封好。

      她到卫生间里洗了洗手,抬头的瞬间,看到镜子里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的自己。

      她接了捧水冲了下脸,刺骨的凉意让她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湿答答的手,不急不躁地接起:“喂。”

      赵姨:“木筱,之前听你爸爸提起过,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你要是有空的话咱一块儿吃个饭,正好给你过个生日。”

      许木筱眸光一顿,若不是她说,自己都要忘了。

      她努力伪装着语调:“谢谢赵姨,不过还是算了,我这几天事比较多。”

      听她说有事,赵姨也不强求:“那行,你先忙,有空赵姨再请你吃饭把这顿补回来。”
      许木筱:“嗯,谢谢赵姨。”

      电话挂断,许木筱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分明是在笑,眼中却找不到丝毫笑意。

      才刚认识了些天的没有血缘的人,居然会想着给自己过生日。

      可是许彩,她的亲生母亲,她却不要她了。

      她的拳头不甘地砸在冰凉的洗手台上,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成为许彩的骄傲,可不管自己怎么做,始终都不能让她满意。
      今后,她也没有机会了。

      *

      二十七号那天早晨,平州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许木筱光着脚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台历,27那个数字特地被她用特殊颜色的笔圈画了起来。

      过往的每一年里,她都无比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哪怕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没关系,她自己知道就够了。

      可是如今再看,它不过也只是个数字罢了。
      过不过,没什么特别的。

      猝然,她毫无征兆地撕掉那一页。方正的台历纸在她手里,一下、两下、三下……被她撕得粉碎。

      她将碎纸随意一扬,屋内仿佛也下了雪,散布开来的碎纸纷纷扬扬地飘到每一处。

      她身子半塌在沙发脚边,在这场雪中笑得恣意、畅快。

      可短暂的笑意过后,是无尽的苦涩。
      她仿佛又变回了木头人,定定地窝在一处。

      蓦地,手机响了起来,铃声不是她先前的那个。
      这通电话似乎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拿起手机的速度比以往都快,生怕错过了些什么。

      不等她按下接通键,那头已经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计划有变,你现在马上和路衡带人去码头拦截。”
      “那许小姐这边?”

      声音突然断了,说话的其中一人像是在思考。

      几秒,声音再次响起:“她那边…先放一放。”
      “好。”

      对话声音在此刻真正停止。
      手机还接在耳边,许木筱突然扬唇大笑,笑得令人心疼。

      她视线一转,停在电脑屏幕上。一个监控画面对准的角落里,已然不见钱业的身影。

      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苦苦多天的等待没有白费,她发自内心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不过,她还有一事要做。
      她点开软件,查看了眼卡里的余额,还有二十七万。

      她将其中的十五万汇到许彩的卡上,另外十二万汇到爷爷的卡上。
      终于,结束了。

      她释怀地放下手机,像是喜极而泣:
      “我不欠你们了。”
      我不欠你们了。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找林意了。
      她放下一切,像是不想浪费一分一秒,不管不顾地冲出家门。

      大街小巷,白雪纷飞。
      温度是有史以来的最低。

      她穿着一条不耐寒的白纱裙,白净的脚踩在白皑皑的雪上。
      身影仿佛与雪天融为一体。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冷,脚步不停地朝前奔跑,洁白的裙摆一层层地随风向后鼓动。

      她这一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如此坚定地做过一件事。

      穿过雪白的世界,身前是群树环绕。
      这里的冷气不减方才,甚至有过甚之意。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白雪落不到泥土上,她那被冻得通红的脚掌染上了泥泞。

      这条路她走过成百上千次,早已烂熟于心。

      幽幽的前方传来一道光线,她奔随白光而去。越往前,白光覆盖的面积就越大。
      她知道,快要到头了。

      她微微弯唇,眼里不再是黯淡无光。她此刻,就正追着她的光。

      当被冻得麻木的一只脚踩在泥土与江水的交界处时,她没有半秒犹豫地跃入江中。

      白裙的最后一角也完全坠入江中之时,她彻彻底底被江水覆盖。

      她不会游泳,从她选择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

      所有人都不给她留退路,她又何必奢求。

      江面上的风冷冽地吹着,冰冷的江水刺痛着她的皮肉。

      透过清澈的水面,她隐约可以看到几点洒落下的光。
      她也许真的被冻麻木了。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有几分温暖。
      慢慢地,她张开嘴唇,让江水一点一点地灌进她的咽喉。

      窒息感一瞬间在胸口愈演愈烈。

      眼角滑落的几滴泪早已与周围包裹的江水融为一体,她不带一丝留恋地阖上双眼。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解脱了。

      *

      处理完码头的事情已经是下午了,莫景先让钱业去取戒指。

      在黑色轿车驶向许木筱小区的路上,莫景反复取出那枚戒指来观看,嘴角也会随之不自觉上扬。

      她应该…是会喜欢的吧。
      他深吸了口气,又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他终于把一切都处理完了。
      钱业不时地会瞥几眼后视镜,莫景的心情看上去似乎很好。

      车子很快在小区门口停下。
      莫景下了车,眼中藏着喜意,脚步轻松地走进单元楼里。

      冬天白日短,外头天色已经有要变黑的趋势了。

      电梯一层层上升,他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忘买蛋糕了。
      生日应当都是要吃蛋糕的吧。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拨下钱业的号码。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电话刚好被接通。

      “老大,什么事?”钱业的声音传来。
      莫景此时已经走出电梯,刚要开口,却注意到许木筱家门敞开着,里边没开灯,暗得很。

      意识到不对劲,也不管电话那头的询问,他立即冲进去。

      客厅里是空荡荡的一片,他心中的不安感加深。

      他又跑进许木筱房间里,里面依旧是没人。视线匆匆掠过窗前架着的那幅画,他看到客房的房门紧闭着。

      尽管概率不大,但那是此刻唯一的可能了。

      他跑到客房门前,手掌覆上把手就要拧开,结果怎么也拧不开。

      门被上锁了。
      但是他有钥匙。

      他着急地从口袋里翻出两把钥匙,其中一把插进插孔里。旋转几下,门被打开。

      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她到底去哪里了!

      莫景站在原地,阴沉着一张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无措。

      脑中丝毫没有猜测的方向,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他头一次,如此的没有把握。
      不对。

      他气息粗重地摇摇头,逼迫着自己去思考有关她的一点蛛丝马迹,就像曾经面对对家的那份胜券在握。

      对了,那幅画。
      那幅画!

      他再次回到许木筱房间,努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画前,细细观摩着。

      上面每一笔描绘的景色他隐隐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他曾置身于此。

      树林…
      江水…

      他微微皱眉,伸手摩挲着画上的每一处地方。
      摸过一处,脑海就隐约有画面浮现。

      蓦地,他冲出她家,手指反复地按着下楼键,几乎快要把它按烂。

      他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一定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钱业还在楼下等着,当他看到莫景急匆匆地从电梯里冲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猜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还没等他询问,就听莫景激动地说道:“去百洛江对面的那片林子!”

      那是他继上次在城郊的废弃工厂之后,又一次看到莫景露出慌乱的神情。
      又一次因为许小姐。

      钱业知道事情紧急,上了车,直奔林子开去。

      因为树林里的树木间隔得密,车子没办法开进去,只能在林子外停车。

      下了车,莫景毫不犹豫地朝林子的最深处跑去。

      虽然只是猜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去看一眼。

      他穿过许木筱曾穿过的树木,踩过许木筱曾踩过的泥地,他似乎能看到江对面的夜灯已经亮起来了。

      而且越来越清晰。
      终于,江水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他眼前。

      月光下,江面像是铺了一层零零碎碎的玻璃渣,反射着嶙峋的光点。

      他四处张望,像是想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找寻什么。

      可他又矛盾地希望自己在这里找不到。
      只是,上天总是残忍的。

      在远处流动的江面上,隐隐有一个勾勒的轮廓。
      随着江水的往下涌动,那道轮廓越来越清晰。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江面上。无暇的月色下,安静、又美好。

      莫景几乎是在看到她的下一秒就跳入江中,透彻的凉意一瞬间扑向他。

      他浑身都冷得发颤。
      他想象不到许木筱是如何狠心将自己浸在这里的。

      但他还是不停地朝她游去,直到,他的手摸到她的身体。

      她像是已经在这里浸上了五六个小时,早已与江水共融,他感受不到她的体温。

      他擒住她的腰,害怕又急切地朝岸边游去。

      上了岸,他抱着她跑出树林,两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钱业还在原处等他,见他抱着许木筱跑来,钱业忙为他拉开后车座。

      等都上了车,莫景像是疯了一样朝钱业大喊道:“快!去医院!”

      病房里。

      许木筱躺在病床上,浑身被泡得惨白,身上还有好几处被冻伤的裂痕。

      莫景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捂暖,可是他怎么捂也捂不暖了。

      他向来对一切都看得深,明明在碰到她的那一刻心里就早有预料,但还是抱有侥幸地认为她不会死。

      只是现在一切都被锤了定音。
      她分明就在自己眼前,却不哭,不笑,不闹。

      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莫景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失神地盯着她的脸,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许木筱,我好像感受到了。”
      那种发自肺腑的痛苦,那种她日日夜夜承受的痛苦。

      而今,正真真切切地啃噬着他。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所有的一切本就与她无关,却偏偏要她来承担代价。

      分明是她救了他,可他却将她拉进深渊。
      从此,再也没能将她救回。

      *

      后来,南风吹过树林,日光散落江河。
      一切好像都没变,却又好像都变了。

      她这一生过得太苦太短暂,若有来世,只愿她活得洒脱淋漓、无忧无虑,过得恣意快活、幸福安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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