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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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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情愿就直说,拿我的东西撒气做什么?”看着那一地碎玉,洛意浓眼皮轻轻一跳。
心头在那瞬间如似有所感般发闷了一瞬,但到底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洛意浓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逗弄他几句罢了。只是因为今日精神着实不太好,连出口的话都带了些慵懒的味道。
“我是好心帮你。”容元胤一愣,随即冷声呛了回去,“下山以后寻只相似的还你就是。”
果然还是这样子的洛意浓,才是他最初印象里的样子。
他就是一时被那些说不清楚的微妙情绪上了头,才会忘记她本就是个凶悍又警觉的人。
对于前些日子那几次失控的行为,容元胤大概只能归结为——
自己脑子有病。
洛意浓这样处处戏耍,把他玩.弄在股掌间的女人,怎么会轮到他来心软。
容元胤面色由红转青再转黑,大概是着实算得上精彩纷呈,看得洛意浓都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这人看着冷淡,实则重诺又认死理,只要找准了命门不愁拿捏不住。
洛意浓扬了扬下巴示意容元胤把地上的碎玉先清理干净,他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忿忿起身,去查看镯子的样式和玉质。
是只没有杂色的白玉手镯,不过胜在细腻白净,哪怕已经碎成几截仍然能够看出几可透手的胶润感。
没有独特的纹样,这样的镯子想要找出一只相似的并不是难事。
容元胤捡起断裂的几截手镯准备清扫干净,洛意浓却突然道:“等等。”
他应声回头。
“给我吧,用这张帕子包好。”洛意浓习惯性想去转动腕上的镯子,一动便牵扯到伤处,疼得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却还是失笑道,“只是赔只镯子就叫你心疼成这样,那我不要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钱的问题,是……”容元胤气结,视线倏然停在她额角坠落的汗珠上,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吞了回去。
山间气候凉爽,洛意浓却疼得出了满额的冷汗,甚至打湿了鬓发。
容元胤慢慢冷静下来,蹲下身一点点拾起了碎玉,用帕子包好递过去,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山火的事,我们好好谈谈。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只是担心是否是我泄漏了行踪,那样的话不仅是我会陷入危险,对你而言也不是好事。”
洛意浓摩挲着玉镯断裂的残面,疼痛令得她的思绪变得迟缓,只能一点点思索着容元胤的话。
刚才不知为何心底一紧,就像是有中不好的预感却又极快消弭,洛意浓说不清怎么回事,但就是不想扔了这几截本已无用的碎玉。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你匆忙赶回来的原因,是因为在山下听闻寺里起了火?”
“不错。”容元胤淡声道,“我也说过了,山匪的说辞不过糊弄他人。”
且不说延州十二城一代匪患治理颇具成效,就看这山中隐居的是谁,稍有眼力见的也不会选中这里莽撞下手。
洛意浓如实地说:“闯上山来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容元胤被洛意浓突然的坦诚打得措手不及,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窥见一丝端倪,却见她轻嗤了一声,眼中露出几分凶戾。
容元胤倏然升起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沉了神色,冷眼审视着洛意浓。她毫不畏惧仰头同他对视,甚至有些晦暗不明地笑了起来。
她本生得动人,天生的美人就算眼含阴郁,也是冷艳的漂亮。容元胤从中嗅到危险的信号,却又控制不住一再被吸引。
他霍然起身逼近洛意浓,俯身压向她证实自己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猜测,“山间的纵火者,是你。”
洛意浓抬起并未受伤的右手抵在容元胤胸.前,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种猜测或许在旁人看来十分荒谬。”容元胤眸色沉沉,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但比起那些来路莫名的所谓贼匪,恐怕更值得怀疑的人是你吧。”
洛意浓看他几眼,“那么大个罪名扣下来,我可是不敢认的。”
嘴里头在否认,可那眼睛里藏着坏,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自己不是个好人。
“你放这把火就为了掩盖痕迹。”容元胤抬手轻轻抚过洛意浓藏在额发下的那些擦伤,眼神恍似温柔的情.人,“那些人究竟是不是我引来的或许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触及到了你藏在这山间的什么秘密。”
洛意浓的手掌抵在容元胤胸.前,能够感受到掌下搏动有力的心跳。
他们之间是极近暧昧的亲密姿态,但也可以在瞬息间变成拔剑相向的敌人。
“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洛意浓的腰肢直起来,未染就口脂的唇凑到容元胤耳边,“这里日久罕无人迹,恰好在你离开后就引来查探。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有让他们永葬火海,你我的秘密才能守住。”
她挨得如此近,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却让容元胤惊得仿佛浑身都浸入深潭中,寒意自心底渐渐弥漫起来。
他呼吸微促,一把将两人之间推出了距离,再凝神去看时洛意浓眼中的凶戾已经消失了,像是方才的失控只是他一人的错觉。
洛意浓继续端坐在原地,重新换上那张淡然的美人面皮,容元胤心里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先前从未真正看透过她。
他停顿了片刻,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意浓拨了拨头发,把问题抛还回去给他,“下山的这几日还不够你查出头绪来吗?”
容元胤又走近几步,嘲弄道:“找得到头绪,查不出褪掉外衣之后的原形。”
洛意浓两指自容元胤腰腹间缓缓上行,忽而一把勾住了腰带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附身压向自己,“那现在呢,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
容元胤冷冷道:“看清楚了。”
他是把性命拴在腰带上颠沛流离的亡命徒,她是在峭壁迎着烈日与风雨盛开的崖上莲。
他被动心的欲.望操控,美丽的外表蒙蔽住了判断力,才没能发现美人皮囊下藏着的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出格和疯狂。
洛意浓的举动几乎可以算作轻佻,容元胤却没有挣开。他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低头垂眸看着洛意浓。
洛意浓说:“你并没有私下去查我的身份。”
他一路行来难免会留下痕迹,在离去的这几日里,以容元胤的能力和手段,完全有足够时间去查探清楚洛意浓的身份,这于他而言不是难事。
可他却没有那么做。
容元胤神色不虞,因为他从洛意浓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是他在刻意避而不谈,以为自此离开就能让洛意浓对他的影响逐渐消弭。
容元胤张了张唇,冷淡道:“我本以为自次之后我们会再无交集,不必浪费精力。”
可是在策马奔驰的那段路程里,他却有股隐秘的庆幸。
如果不是因为在河边短暂的停留,他可能会真的启程离开,然后永远错失关于檀溪寺,关于洛意浓的消息。
洛意浓笃定自己能够掌控事态发展,但唯独漏算的东西是人心。
她以为以容元胤的性子,在下山离去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先行摸清她的身份。但她猜对了容元胤自会回来的结果,只是猜错了原因。
容元胤回来了,不是因为知晓了她是谁,而是带着一脸急切倏然闯进了她的视线中。
仰头对视的那瞬间,洛意浓便清楚地看透——
容元胤的心乱了。
或许在他失礼奔进庭院的时候,心中挂念的唯独只有一个人的安危,并没有夹杂其余利益算计。
哪怕这份急切随即就被掩盖在他的冷淡之下。
洛意浓正要张口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们二人一怔,还不等作出反应,就听见有外头略带响起少年的声音:“梵忱拜见县主。”
容元胤与洛意浓同时面色一沉,抬眸视线相接。
洛意浓暗道不好,果然听得容元胤哑声道:“县主,你是什么县主?”
他眼中酝酿着风暴,但还知道压低自己的声音。
洛意浓勾住他腰带的动作改为攥住衣领,没有回话。
两人隔着这样亲密的距离,瞬息对视里的微妙情绪还没来得及扩散开,就又听见梵忱在外道:“方便的话,我可以进来吗?”
容元胤进来时未将房门关严,此时和渐近的脚步声只隔了一层垂挂的竹帘。
洛意浓的额发都被汗打湿,眼前也像是被蒙了一层雾气。梵忱来得太突然,一时竟然叫她想不起来早已准备好的那套说辞。
容元胤眯着眼说:“县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未坦诚,我为何又要对你实话实说。”洛意浓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却对他笑了起来,“你这般有能耐,就自己猜一猜。”
容元胤眸色一沉。
他们压低了声音在说话,门外梵忱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只要他再近前一步掀开竹帘,就能看到帘后的两人是以怎样的姿势在交谈。
连容元胤额上都微微渗出了汗,他把呼吸放轻,倏然附身逼近了洛意浓,“还不喊停,他可就要进来了。”
“你害怕什么?”洛意浓的眼像被蒙在一层水雾背后,她抬手抚弄了一下容元胤英俊的眉眼,“我堂堂县主养个侍卫在身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柔软的指间只是似碰非碰地摩挲,容元胤面上仍然分辨不出什么表情,所有情绪都被藏在汹涌的水面之下。
但他的呼吸却猛然变得急促,仓促转开了目光,“既然你不担心,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门外的那只手已经碰上的虚掩的门框。
微促的呼吸交错,洛意浓忽而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闷,顿了顿才扬声道:“你先自己到院中练箭,我随后就来。”
脚步声终于停住了,梵忱在外恭敬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