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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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科技大学不好吗？四川大学不好吗？你出川干嘛？”叶不休一愣，才知道是说自己的，出了卧室门就看到了带着弟弟的母亲。
“就这么想出去？”
叶不休抿唇侧首，不想去看那双总是充满嘲讽的眼睛，无言地点点头，“不准！”
“凭什么！”叶不休猛地转头，不敢相信为什么她会说出来这种事情。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跟个白眼狼一样转眼跑出去？叶不休，你翅膀是不是硬了？这该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不是我拿钱你怎么读书？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给你打工养活你，怎么？看不起这几个钱是不是？好吃好喝给你供着，你他妈出啥子省？”
叶不休深呼吸，指甲掐疼了手心，颤抖着声音，看着站在门口的季玫英，一身长裙加上几万块钱的包，而身边的儿子也穿的AJ。
“分数是我考出来，学校是我在读，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去哪里？”
“因为你没有选择。你现在一分一毛都是在用我的钱，老子赚的，起早贪黑你看不到，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可是你说了啊，你不会管我了。”
“好啊，不管你，我乐意，我养了你十八年我还要养你好久？我该的吗？你怎么脸皮那么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该养你？我他妈十几岁就出去赚钱了，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往家里面打钱你，你呢？每个月用好多钱？你觉得你用得了那么多吗？你还跟你外婆告状，你他妈一个男的跟个娘娘腔的一样，他妈的都不好意思带出去说你是我的儿，老子怀胎十月生出来啥子玩意儿，还不如当初打了。”
眼泪打湿了T恤，叶不休整个人都在抖，听着季玫英一点一点地数落着自己，他就是如此地不堪，那为什么请客吃饭的时候那么开心地认为自己是她的好儿子，为什么同样是亲生的差距可以这么大？他明明所有的新衣服一大半来自于舅妈。
“志愿是我在填……我、我不可能改。”
“啪——”
叶不休瞪大眼睛，脸上火辣辣地疼，“你他妈再说一遍？我看你真的是啥子？叛逆期？老子打死你就没有叛逆期了，哭哭哭，一天就晓得哭，小时候哭长大了还哭，你要不要脸？你不要想着去读大学，信不信老子锁起来，你他妈别想出门！老子养了你十八年，他妈的点儿都不听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啥子都是对的？安？你觉得你读了点儿书了你就啥子都懂了？你读那点儿书有啥子用？浪费老子钱，老子一笔一笔给你记到帐的，他妈的等你工作了一笔一笔还给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开心就喂不开心了就打，他妈的你一天天的牛逼得很了，你觉得你考得好好，哇，好厉害，屁都不是，垃圾！六百多分你上得了清华吗？你他妈上不了就不要跟我叫嚣，你啥子不在我手上？等老子六十岁了你养我才是应该的，十八岁不管你了你是不是要去杀人放火了？那你出去不要说老子是你妈，没有你这个儿子，丢脸！”
“给老子把学校全部改成川内，不准出去，最好就在成都，刚好你弟弟要初三了，你回来就给弟弟辅导作业，老子专门调到成都来为了哪个？老子跟你说话，哑巴啦，放个屁！”
高跟鞋踹在小腿上，很疼，叶不休一直咬着唇在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内心无数次反驳，却只能咽下去。
“我……我不会改！不可能……我明明可以去更好的、更喜欢的、大学，我、我为什么要……要委屈自己……你说了不管我……那你就别管啊……你管了我几年？那是我、我外婆养着我的……我未成年不应该抚养我吗……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区别就那么大？我没有感受到过你爱我……你为什么要现在来管我？！明明我从小学开始你就没有管过我，我成绩不从来不问，每次家长会你要么不来要么不记得我是哪个年级哪个班，明明我每次跟你打电话都告诉你了，每次你非要我求着要生活费，我知道我要有礼貌，但是你明明是我妈妈，为什么像是我阿姨？几年不回来为什么过年不跟我打电话？为什么一定要我和我爸爸视频？为什么要让我去跟爸爸要我的抚养费？为什么那年要把我扔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离婚了你结婚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做的什么决定告诉你，你都是否定否定否定！我成绩无论怎么样在你眼里都不是好的，我无论参加什么比赛你都觉得没有用，我和谁做朋友没有利益关系你就会去找他的家长，小时候被欺负是我的错，考不到第一也是我的错，压力太大也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是错的，因为我本来就是个错误？”
“你既然跟我说了，你不管我，那你就任我自生自灭，什么都别管我，我去哪儿不关你的事，你养我的那些钱……你把账本发给我，我以后慢慢还给你，你别管我行吗？学费我自己交，生活费我自己挣……我不靠着你，你别管我去哪儿我求你了！”
叶不休吼完，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性子本就不刚硬，哭他控制不住，从看到季玫英眼里的嘲讽的一瞬间，他就想起来小时候被脱了衣服穿上裙子堵在厕所里，那群同学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只是想去自己想去的大学。
“不可能，”季玫英冷眼看着他，“你非要我说出来你他妈是个让人恶心到想吐的同性恋你才肯罢休？”
叶不休被一瞬间定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季玫英气得发抖，“我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恶心的儿子？喜欢男人……你他妈怎么能喜欢男人？！”
精致的手提包扔在了叶不休的脸上，本来就肿起来的脸，被不知道什么一刮，流了血。
“你……”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那个、那个人在一起！你他妈喜欢哪个女人不好，你非要喜欢一个男人，你恶不恶心？是不是有病？还亲嘴，还牵手，他妈的老子看了都想吐！你他妈还是不是被日了？啊！你说话啊，你怎么那么恶心，他妈的你们都是男人！”
叶不休脑子已经混沌了，他什么时候……
耳朵仿佛隔着水，听不真切，只是心脏供氧不足，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你偷看我日记？”
“老子不该看？老子是你妈，老子不可以看，你啥子不是我的？你他妈还怪我了是不是？哪个给你的脸？”
叶不休却是摇头，他的日记放的很好，写的内容他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给你的？为什么乱翻我东西？”
十几岁的男生正在玩游戏，翘着二郎腿，闻言嘿嘿一笑，“我妈说的，你的都是我的，就算你以后买房子，你都得写我的名字。”
叶不休不敢置信，“什么叫写他的名字？”
季玫英拢拢头发，“他是你弟弟。”
“所以呢？我不用买房是吧？是，我是喜欢男人，让您失望了，所以，你别管我了，我去哪儿你也别说了，没用，密码只有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三年了，你不用去找他，你不知道他在哪里，老师也不可能告诉你，如果你关了我，你就是犯法，你不用给钱了，你去给他钱，让他充游戏，让他作弊，反正他是你骄傲的儿子，我不是，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喜欢男人，你要是喜欢说你去说吧。”
叶不休擦擦脸，眼泪弄着伤口很痛，破罐子破摔嘛，大不了最后直接死了，反正他也想过。
“我就是这么个烂人，你要说就说，我不介意，你不给我钱就不给我钱，我不会在省内读书，反正你也不会来看我，我对你是什么态度？我学的你的啊，我反正不学好，除了给钱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季玫英又要打一巴掌，叶不休生生捱了，然后看了一眼母女，“你们才是母子，我就是一个你结婚还要告诉别人你是第一次怀孕的从来没有存在的人，那你为什么今天中午请客那么自豪？不是我，只是我的成绩让你享受到了簇拥和奉承，就像我比赛第一你给我的那个镜头下十八年来第一次拥抱一样。”
外公外婆出了门，叶不休拿起口罩，从来没有觉得口罩是这么的有用，外面天已经黑了，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就这样吧，就这么结束吧，一无所有的人生中，他只想抓住伸来的枝桠，其他的，他可以不要。
买了药膏，被药店的人按着涂了一下之后，走在了稀疏的人群中，没有人的眼神为他停留，他是无数的人的过客。
出门他只带了手机，自从外婆有一次跟他电话因为静音没有接到的时候，他就再也不静音了，他不想再看到外婆脸上那担心的神情，他承受不起。
“喂……舅舅？”
“在外面？冷不冷？”
眼泪滴在了眼镜上，叶不休小声地深呼吸一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不冷，我穿了外套了。”
“你……你这几天住酒店还是想去同学家住一住？这……我看看，一个星期可以吗？你……唉，去姜延辰那儿？”
“……不了，我可不可以，去重庆一趟？我用自己的——”
“好，我把钱打你卡里面，出去耍一星期，等我直接来带你去北京，好，拜拜。”
“……拜拜，谢、”谢舅舅。
电话挂断，叶不休抿嘴，擦了擦眼泪，他刚才不应该生气的，可是他的日记里面，每一天都有姜延辰，他就不该把日记放在外面。
叶不休坐在公交车上，班级群非常活跃，常常99+，叶不休连窥屏都不想了，耳机都没有带。
“外婆……”叶不休哭着抱了一下急着跑过来给他送东西的外婆，老人又生气又心疼，“买好票了？”
叶不休点头，“好久的？”
“八点二十到九点零九……”
“好好好，你妈妈也是，疯婆娘……你要不要喊、那个人陪你？你一个人出去啊？”
叶不休摇摇头，“我一个人走走。”
肩膀被拍拍，手被粗糙温暖的手紧紧地牵着，脸暴露在空中，大路上说了一会儿，就匆匆地离开了，叶不休看着外婆上车。
“走了，进去了。”
等上了车，叶不休看到了发来的两百块红包。
——好好休息，喜欢什么买什么
——啥子都不用管，有我们呢
叶不休一皱眉毛，就忍不住哭，他只带了那个笔袋和电脑包，里面放着准考证身份证，高考报名还有三天就结束了，他还以为妈妈问她志愿怎么样是意味着她还是支持自己的决定的。
他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叶不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看着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明明格格不入，却不突兀。
等脑子过了激动的瞬间，身体就感受到了冷了，叶不休低头，取消了置顶的某一个人，然后关掉了手机，拿出来耳机戴上了。
叶不休没有一个人出去旅游的经验，也没有住过酒店，不敢买太便宜的，也不敢买太贵的，所以只是打算随便找个酒店。
过了安检，上车，放好电脑，叶不休看着外面的星星点点的灯火，车子缓缓行驶，灯火渐渐落后。
太任性了，太鲁莽了，太天真了，太偏激了，说话也没有礼貌……
叶不休抿嘴垂眸，脸好痛，心仿佛还在抽疼，那一瞬间血液逆流，他都以为他要疯了，呼吸不顺手脚冰凉无法反驳。
他还是第一次在哭的时候说了这么多话，以前……他只会哭得更厉害。
从小就是这样，哭了会被打嘴，他就会一直哭，哭的时候反驳争辩，也会被打嘴，他最害怕的，就是妈妈的高跟鞋和手掌。
叶不休闭上眼睛，直到响起来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叶不休抿嘴，特别关心只有一个人，看着对方拍的风景。
【一休，我好想你啊】
【唉，独守空房】
手机的光反射在眼镜上，叶不休摇头一笑，苦涩仿佛都被冲淡了，直到对方发过来自己的志愿填报。
【想去北方还是南方？】
叶不休抬头，看着小电视的广告。
……
【想去北方】
【^^】
【哥哥带你去搓澡看雪】
口罩遮住了叶不休的笑容，然后倒扣上了手机，消费很高吧，叶不休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企鹅的置顶。
【我同意卖版权】
【好的，等我们谈好了合同发给你】
【仔细看】
等到了山城，叶不休就提着电脑走了一段路，然后导航到了一个酒店，他没成年，只能让舅舅给他订酒店。
“晚饭送到房间？”
叶不休点点头，把房卡放进了口袋。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早上就到了，到重庆没有？】
【已经到了】【图片】
【好好睡觉好好玩，钱不够了找我】
叶不休跟外婆他们都报了平安，然后放空脑子躺在了床上。
酒店的床很软，叶不休看了一眼，看起来很干净，抽屉里面有一次性牙膏牙刷，也有一次性拖鞋，不过……才九点多。
出门走走吧。
晚风吹乱了头发，吹乱了心绪，以后该怎么办总是模模糊糊，但是……他还是要赚钱，不知道大学可不可以兼职，不能兼职的话，他还是开新文吧。
叶不休早几年就成了签约作者，年少无知直接签了二十年，写的东西零零散散赚了几千块，全部被他偷偷存起来了，舍不得用一毛钱，直到高中，他才有意识地更新。
叶不休喜欢看人，看风景，猜测他们的情绪，把自己剥离出这个世界，仰视着所有的人，躁动的心被晚风安抚好了。
“一休……还好吗？”
叶不休脚步一顿，知道了是自己舅舅瞅着时间还是发了消息，抿抿嘴回答了。
“我、”
“来接我好吗？”
“你怎么来了？”叶不休猛地回头，“很晚了，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舅舅让我来陪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姜延辰坐在出租车上不断吸气，心脏被一只手慢慢攥紧，渐渐地无法呼吸，本来就冰冷的手更是有些不听使唤。
他知道他们有矛盾，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立马打车去车站。
“乖。”
姜延辰抱着叶不休，叶不休看着他拉着行李箱手里面居然还有一朵花，“酒店是标间还是？”
“大床……我、你就和我睡吧，我回去……跟你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姜延辰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牵着手往前走，他还有很多东西要问。
“疼不疼？”姜延辰心疼地拿着棉签，叶不休抿抿嘴，然后点头，“疼。”
小腿破皮了，涂了碘伏后贴了两个创口贴，姜延辰深呼吸一口气，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拥抱着对方，汲取着温暖。
叶不休和他躺在一起，看着让人有些眼花的白炽灯，说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我、我害怕我妈妈来找你家长，闹得会很难看。”
姜延辰摸摸他的头，搂着他的腰往上提了提，“怎么会……我妈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没发现？”
“……有过怀疑。”
“没事儿，说开了就好了，她反对不介意，我怕你外婆和舅舅反对。”
“他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相拥的两个人耳语到了深夜，彼此忐忑地等待着白天的来临。
注定是个不眠夜。
山城，旅游城市，无论是嘉陵江还是洪崖洞，不少景点，姜延辰列好了简单的旅游计划，然后在路上接到了叶不休舅舅打来的语音。
“……在，我们在一起……嗯……好……还没有……拜拜。”
“说什么了？”叶不休抿嘴看着姜延辰，姜延辰一笑，“你舅舅说……必须等你成年才能谈恋爱，无论男女。”
两个人立刻买了票回了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舅舅舅妈外公外婆和匆匆赶来饭局的叶不休姜延辰。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叶不休听着舅舅的考虑，比他还久远。
“……总之，两个男人还是难免诟病，所以你们两个都要干出一番事业，当你们到达一条线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会冷眼嘲笑嚼舌根了，但是前提是你们两个都要足够优秀——一休，一起干一杯！”
叶不休还是有了一个急匆匆的毕业旅行，和姜延辰一起，家长的后背永远坚实，家永远温暖。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叶不休正在舅舅那儿帮忙，所以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是一起寄过来的，虽然是服务生，但是由于是会所，所以工资高，工作时间也很自由，十点上班，他不用晚上熬夜，最晚十一点半下课，每个月可以请假三天，如果没有预定客人打扫了卫生就可以出门了。
两个月工资一万，加上版权，叶不休卡里面第一次有近十万。
舅舅拿到了他的通知书，立马安排了酒席，主要是一家四口和另外的一家四口，姜延辰的通知书也拿到了，他们偶尔会出去玩。
偶尔叶不休会害怕，害怕她，但是从那以后，她没有找过自己了。
日记被叶不休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叶不休拿着钱更不敢乱用了，只敢存着，小仓鼠一样，只留了打工两个月的工资。
他给好几个人买了礼物，还给自己买了一个空的相册，准备放照片，他的相册从那以后，就多了一个男生，他才发现，他原来这么喜欢拍人。
事情结束得太快，蒸发在了夏天的热气中，他认为大如天的事情，却被轻松摆平，他认为无法经历的痛苦，回头看发现不过如此。
姜延辰大学正常开学上网了，叶不休延迟开学，两个人相距车程两个多小时，选了一个地方租房，一线城市消费很高，叶不休没有让舅舅给钱，申请了补助和贷款。
天空依旧晴朗，日子依旧向前，无数的人在叶不休的门前路过，停下，然后敲了旁边的门，可是就在那个盛夏，一个人奔跑着过来，停在了自己的门前。
“他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叶不休想，和以前一样没有开门，开门只是徒添悲伤，他心动了无数次，已经心死了。
可是当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等叶不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门，和那个人紧紧相拥。
原来他还是可以心动的，他还是可以爱的。
他轰轰烈烈地来到他的世界，却小心翼翼地进入他的世界。
他不是他的盛夏，他是他的四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