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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赴西北 ...

  •   裴松之领旨出征那日,京城下了近十日的大雪,终于停止。

      众人都说,这是好兆头。

      是要大捷的。

      裴松之领兵出了正北门,回首远望,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

      只是,他还有些话堵在心里,想说……

      众人熙攘,军旗招展。

      冷冽北风吹的人脸生疼。

      裴松之收回目光和心思。

      忽而一声。

      “裴大人!”

      裴松之手下一顿,寻声回首。

      他拱手回礼。

      “任大人好。”

      任建平一袭官袍,他反笑一声:“看我这记性,倒是失言了。眼下,是该唤一声,裴将军了。”

      “殿下亲赐封号,伏波将军。”

      裴松之沉默着一言不发。

      任建平看着裴松之一脸淡漠的表情就觉可恶。

      任建平心里暗骂。

      “裴将军,我们当初,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闻言,裴松之原本就没什么笑意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淡漠。

      他开口:“任大人也没同我说过,郭将军病重一事。既然你我不能坦诚相待,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裴松之冷眼看着他。

      任建平不意外,他讽笑,揶揄:“文康公主,倒还真看重将军你……”

      “都是臣子,任大人不必自轻。”

      裴松之转身上了马,轻拽缰绳。

      对任建平说道:“许是我未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大人听好了,任大人想拉文康公主下马,抱歉,恕慎微没有那个能力,也恕我不能奉陪……不过任大人,日子尚且长着,不急于一时。”

      “我效忠的,是北齐,是当朝天子,而非文康公主。”

      言至于此,裴松之也表明了态度,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任建平冷笑:“如此,裴将军是想走中庸之道了。”

      “可将军需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裴松之不愿再与他多言,见状,任建平才转过话语。

      “裴将军,李太傅有话让我带给你。”

      “老师说,世上之事,难求两全。”

      裴松之微怔。

      这是……老师的意思?

      “慎微记下了,望老师身体康健,珍重。”

      任建平离开后,又紧踩着来人。

      “裴将军留步。”

      裴松之闻声止步,身下的马不耐烦地踱步。

      他认出来人是文康公主的侍女,莲华。

      莲华行礼才言:“公主有话,让我带给将军。”

      “请言。”

      “公主抽身无法,不能亲自送给将军离京,便命我带将酒带到。愿将军但饮此酒,他日凯旋,公主定当亲迎将军。”说着,莲华身后端着酒的人开始斟酒。

      看着那装酒的酒壶,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文康公主最爱的青梅酒。

      他怔愣一会儿,按他和赵广乐平日里的关系情分,这是裴松之想不到的。他伸手接过莲华手里的那碗手了不少颠簸的酒,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便是今日送来的是毒酒,他也会一饮而尽。

      他饮的有些急,一些酒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里头,他将空酒盏递回,又用手背一抹嘴角。

      这大抵是温润了小半生的裴松之第一次,这么不拘礼节。

      “代臣谢过殿下。”

      裴松之心想,有些话,说出来也毫无意义,只会徒增烦恼。

      他分明一向自律,然而今日却是忍不住情动了。有些话,还是吃死了烂在肚子里最好……

      在催促声同马鸣声中,那些将士们离开了养育他们的土地。

      他们也是为了这块土地,才不得不远赴西北。

      没有人知道,北门高墙上。

      赵广乐来了,她避开了所有人,包括裴松之。

      她默默注视着他的离去。

      赵广乐有种预感,那晚未说出口的话,再没有机会说与那人听了。

      她总是想,若是父皇还在世,凭父皇对她的宠爱,谁她不能嫁呢?

      可是又想到皇兄说的话。

      你心悦他,是看中他这个人不一般,可世间男子没有几个不看重前途的,不想功成名就的,他这样的才华,来日定能有所作为,若是尚公主,成了驸马,父皇对他,就不会太过重用了……

      是啊,她不想耽误他。

      他应该娶一个有助于仕途的女子为妻。

      哪怕赵广乐再是尊贵……

      赵广乐叹息。

      有些就是这样,远远看着,是最好的。

      曾爱过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可悔的。

      只是不能同世间其他女子一样,或有机会嫁给如意郎君,哪怕这如意郎君不是心上人。

      也是赵广乐一生的憾。

      赵广乐知道,她这辈子都嫁不了了,从她走向了权力的高台,她就失去了同世间其他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的人生。

      “殿下。”

      “莲华,回来了。”

      “回殿下,酒送到了。”

      赵广乐点点,没什么表情,只是远远望着那逐渐消失,逐渐没入日色……

      她看着那个曾经跨马游街的探花郎走向战场,走向硝烟……

      赵广乐不经苦笑,曾经日日夜夜都要看见裴松之弹劾她的奏折,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和她当庭争论,那个固执的文臣,如今,竟走向了西北战场……

      她想,裴松之那样一个清冷的人,战火近的了他的身吗?

      裴松之,西北险恶,万望归来。

      这里,有我等你。

      ……

      民间对赵广乐仍然怨声载道。

      永安四年

      文康公主斩杀数位大臣,罪名不一。

      永安五年

      郭怀义将军暴毙身亡。

      郭将军生前颇有威名,死后民间多有传言其为文康公主所迫害。

      永安六年

      岭南旱灾,百姓流亡。

      永安帝下旨,拨款赈灾。

      ……

      “报——”

      “裴将军!有敌袭!”

      裴松之刚想脱下盔甲处理伤口,还没来得及整理,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冲出了帐,幸好是轻甲,也方便一些。

      士兵们对于突然而至的敌袭有条不紊,因为这里是西北,蛮夷与北齐交界之境。

      一夜偶来战火,死几个人,不算稀奇。

      “裴将军!”

      有人快步奔至裴松之跟前。

      裴松之忙问:“情况如何?”

      “狼牙坡下有一小队蛮夷从侧面突袭,已被巡视的陈副将率人尽数伏诛!”

      裴松之沉思片刻,他厉声:“即刻去传陈将军他们速来见我!”

      “是!”

      裴松之看小卒的身影没入黑衣,扯了扯自己领口,想舒缓一下胸口的闷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西北狄戎这几日进犯太过频繁。

      他抬头望了一眼南方的夜空,那是京城的方向。

      近日朝廷传来不少消息。

      当年出征前,他曾密谏天子,其实那是他劝告赵广乐的奏折,他知道永安帝的奏折、朝事几乎都是赵广乐亲力亲为。

      那个位置有明枪暗箭,她又太过谨慎疑心,不敢轻信任何人,不敢假手他人。

      连对自己,也是十成十的怀疑。

      有时他甚至觉得,比之赵长纪,赵广乐显然更像一个天子。

      收到父亲传来朝廷的消息时,他就知道。

      那个固执的女人没有听进自己的劝告。

      裴松之劝她趁早还权天子,重用一些忠直大臣。

      但显然,她觉得不可行。

      “……”

      仿佛眼前又浮现了他请战西北那夜赵广乐提着宫灯站在他跟前的样子。

      裴松之口中泛涩,又忆起出征那日赵广乐派人送来的那盏酒。

      是裴松之死也忘不掉的,青梅酒。

      酒入口中,甘香清甜。

      也许赵广乐不知道,他初见她,是在国宴上。

      官员席中,他还是刚入仕的新秀,即使沾了父亲的光,也还是人微言轻。

      虽然父亲嘱咐他今日十分重要,什么时候都不能给人留下诟病之处,他倒没什么紧张的,国宴没什么意思,就是宴席上供用的青梅酒喝着不错。

      他正喝着青梅酒,忽然瞟见一娇俏佳人走到乾昌帝身旁。

      他从前,从未见过她。

      她抱着一坛酒,说要给父皇献礼。

      她说,父皇有天底下所有的华美珍贵之物,但儿臣,却唯有这坛亲手酿的青梅酒,以表孝心。

      对于一个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来说,有什么比实打实的心意更珍贵的呢?

      乾昌帝高兴不已。

      皇后卧病,贞贵妃代由。

      但她却坐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连贞贵妃都不及。

      终于,裴松之终于知道了,那个传闻中乾昌帝的掌上明珠。

      那个传闻中的文康公主。

      是何许人。

      后来听人说文康公主喜爱青梅酒,平日里没事也喜欢自己动手酿。

      原本国宴是不供用青梅酒的,是文康公主向乾昌帝提起想参加今年的国宴,乾昌帝极度宠爱文康公主,为了文康公主才将供用的酒一并都改为青梅酒。

      并且,那日国宴的青梅酒都是文康公主亲手酿的,宴上大臣们纷纷谢公主恩赐。

      他初识赵广乐是一杯青梅酒,再别离时,也是一盏青梅酒。

      “裴将军。”

      裴松之蓦然回首。

      “陈副将。”

      “见过将军。”

      裴松之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进去说吧。”

      ……

      帐内正在协商对狄戎策略上的改变时,帐外忽然有人至。

      进来一名小卒。

      “见过诸位将军,裴将军……”

      裴松之看了他,微皱眉,却没说话。

      陈副将则责怪。

      “不是嘱咐了,这会儿子不要来打扰吗?”

      “裴将军恕罪,陈将军恕罪,是我们在边境抓到了一个可疑人,还以为是敌人,结果抓住一看,是中原人。”

      陈副将说道:“即是中原人就带远了放了,许是流民。”

      “若是流民,我们自然就放了,哪里还要将军说,是……他说要见裴松之裴将军,他说有要事,叫我们不要误事,我们才不得已带来。”

      帐内众人一默。

      裴松之:“既然带来了,就带进来吧。”

      “是。”

      没一会,几个人押着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人进来。

      “裴将军,就是他!”

      那人奋力挣扎却奈何不得那些将士们手劲大。

      “放开!”

      “见我们伏波将军还敢嚣张!”一个小卒踹了他膝盖一脚,叫那人直直跪了下去。

      “呃……”

      裴松之低眼看着那人:“既然想见我,此刻见到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那人听了竟咯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竟显得有几分诡异。

      “疯子!你笑什么?!有话说话,将军面前,你竟敢放肆!”陈副将皱眉,大声斥责道。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越来越有脾气了。“那人笑着说。

      “疯子!你说话竟没个把门的!”旁边的小卒有些担心地骂道,人是他带来的,万一因为这个疯子,将军怪罪下来他可受不了。

      裴松之却无动于衷,这笑声半点没有干扰他,只是淡淡开口:“把他脸上的布扯开。”

      “既然是熟人,说话何必遮遮掩掩?”

      裴松之这话说完,众人都愣了。

      熟人?

      和裴将军是熟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赴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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