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蔷薇 右手玫瑰》木光

71、第七十一章

　　尚卓怀着几乎令他窒息的担忧和恐惧，来到季沫馨的病房外，正准备开门进去，周如碰巧从里面走出来。她望了他一眼，眼睛红红的，睫毛上的泪水还未擦干，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低着头侧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尚卓走进病房，关上门，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病床。和他脑海中无法不去想象的画面几乎没有差别，季沫馨的生命正依靠着呼吸器维系着，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这双闭着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将这个人和曾与他同眠过的那个女人联系起来。

　　只有氧气罩内凝结的白色雾气能表明这个躺着的女人并不是一具尸体。她还活着，至少现在如此。尚卓站在离病床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没有勇气让自己继续靠近她。

　　那些鲜活的、跳跃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不断寻找突破口，试图与他冷静的理智分出胜负。终于，最后一丝防线被摧毁殆尽，他的脸逐渐开始扭曲，像一张即将被撕碎的面具，而面具下那张被隐藏着的脸，是属于最初爱着季沫馨的那个尚卓的。

　　下一分钟，他已泪流满面。内心无比深爱的女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苦难，就这么沉睡在他面前，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能以一个有妇之夫的姿态像个懦夫似地和她划清界限。原来自始至终他所鼓吹的对她的爱不过是如此孱弱和卑微。哼！多么可悲的人，他自嘲地想。

　　尚卓神情沮丧地从病房里走出来，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来。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变得憔悴不堪，像是几日没有合眼的样子。周如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在他身边坐下。

　　“喝杯咖啡吧。”

　　尚卓没有说话，从周如手里接过咖啡，低头啜了一口。微带着苦涩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心里更觉无比苦涩。

　　周如沉默了一会，开口说：“你来之前，医生其实来过了……”

　　“医生说什么？”尚卓声音低沉凝重。

　　“她现在伤势很严重，尤其是心脏。”周如如是说。

　　“心脏……”

　　“她患有心脏病，是先天性的。而这次车祸导致病情加快恶化，如果不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的话……可能撑不过后天……”周如说罢仰起脸，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尚卓怔怔地望着她，眼神里充满疑惑和挣扎。突然觉得呼吸好困难，就像有人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周如知道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解释说：“我也是不久前在她包里看到了抑制病情的药才知道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尚卓深邃寒冷的眼神凝视着前方，像是透过重重阻碍望见了混浊黑暗的夜空。盛着咖啡的纸杯在他手中渐渐扭曲变形，液体从指缝中溢出，顺着手腕往下淌。

　　“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如果现在不说出来，也许我会后悔一辈子。”周如顿了顿，接着说，“沫馨她，跟你爸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有一次她喝醉酒，无意中说出来的。我想，在她的生命中，只有你才是她唯一最爱的人吧。”

　　尚卓听完周如的话，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顺着静悄悄的走廊朝前走去。

　　季沫馨的心脏随时都可能停止工作，当医生告诉周如必须要在明天找到合适的心脏并进行移植手术时，他其实在心里就已经宣判了季沫馨的死亡。且不说手术是具有相当大的风险的，病人现在身体虚弱至极，可能根本无法抵御手术带来的伤害，最重要的是想在一天之内就觅得健康匹配的心脏根本就无法办到。

　　艾振威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手段，利用人脉在众多医院开始寻找心脏，但半天过去仍一无所获。医院方面经过多方努力后，最终也甚是无奈地宣告失败。艾然那边大家因为担心会对她心理造成打击，对季沫馨身处险境一事只字未提。慢慢地，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丧失希望，对季沫馨即将死亡默默地投了确定票。

　　上午十点钟左右，尚卓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医院，在季沫馨的病房外见到了这样的情景：季沫馨的母亲坐在长椅上，垂着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在脑后挽着，就像马路上拾废品的老太太一般。医生站在一旁无言以对，糕点师傅还穿着白色的厨师服，小张早已经哭得像个泪人。

　　“老东西，你什么都没留下。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你怎么能把你那要死的毛病搁她身上呢。你不要带走我们的女儿！要是你觉得太孤单了，就让我去陪你好了，让我们的女儿活过来吧。”

　　远在西潭的母亲听闻噩耗，连夜赶到了这里。一路上手心里不断冒着冷汗，直到见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如天塌一般，险些昏厥过去。

　　尚卓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身子，抬眼望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慰她。

　　老人凝神看他，突然眼睛一亮，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般紧抓住他的胳膊：“你不是爱她吗，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赶快让我女儿活过来！我求求你，救活我女儿……”

　　尚卓心微微一颤，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伯母，她只是睡着了，不会有事的……”

　　谢曼云拎着保温瓶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见此情景眼眶又湿润了。她轻拍尚卓的肩，尚卓站起来，她将手中的保温瓶递给他，轻声说：“这是刚炖好的鸡汤，你先拿去让艾然喝点吧。”

　　自己则在季沫馨的母亲身边坐下。

　　尚卓走进病房。艾然正倚在那里，神情慌张，听到有人进来她忙问：“是医生么？”

　　“是我。”尚卓将手中的鸡汤放在桌上，“你身体没恢复，怎么起来啦？”

　　“我好多了，就是，眼睛还是很不舒服。医生为什么不过来帮我拆纱布？我想见你，想见我们的孩子，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我的眼睛伤得很严重，医生没对你说什么吗，我的眼睛不会再也看不见了吧？”艾然脑海里产生了会失明的念头，情绪显得很不稳定。

　　尚卓整理了下混乱的情绪，握住她的肩，温柔地说：“别胡思乱想，你的眼睛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已经跟我谈过了，你只是暂时性的出现视力恍惚的现象，纱布能起到保护作用，这样你的眼睛才会好的快一点。”

　　艾然信以为真地点头：“哦。”

　　尚卓将鸡汤倒在碗里，吹冷了些，一勺勺喂艾然喝下。

　　“昨天，他们都告诉我说妈没事，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

　　“她好多了……只是头部受了点撞伤，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就会没事的。”

　　艾然无法看到，尚卓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阴郁和悲伤。她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尚卓究竟有多关心她，在他的心里她是不是依旧像以前那样重要？

　　艾然的眼睛只要等到医院的器官库有眼角膜进入就可以立即进行手术，对于这个手术医院信心满满，这无疑让人感到些许欣慰。

　　季沫馨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丧失着能量，这证实了医生的推断——她可能支撑不到明天早上。

　　中午一点钟左右，谢曼云正身心疲惫地倚在沙发上发呆，门铃响起来，打开门，是尚卓站在门外。

　　“儿子，你怎么来啦？”将尚卓迎进来，她问。

　　尚卓笑了笑，眼神却没有一丝神采。“我待会要去趟公司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肚子很饿。妈，你给我做点吃的吧。”

　　谢曼云看着面容憔悴的儿子，心疼地伸手抚了下他的脸：“别让自己太累了，这两天你一定没有好好休息。幸好艾然她们母子平安……”

　　她想到了季沫馨，心情不免又沉重起来，叹了声气。“你先坐一会吧。”

　　说罢，走进厨房。

　　没一会儿，谢曼云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面端到了尚卓面前。

　　“早上给艾然炖的鸡汤还剩了些，就用它煮了面，赶快吃吧。”她也实在没有心情炒菜做饭。

　　尚卓没有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面，或许是被面汤热腾腾的雾气迷了眼睛，眼睛一直红红的。

　　吃完面后，谢曼云将碗筷收进厨房，重新回到客厅里。这时尚卓已经穿好了鞋子。

　　“妈，我要走了。”

　　“嗯，公司里一定堆了很多事情，你去吧。”谢曼云将包递给尚卓。

　　尚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