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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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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时令似乎在催促着天气越来越冷,丝丝的寒意不分昼夜都让人感受十分深刻。
特别是在夜间,寒风刺骨,让原本就光秃秃的街道更是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哒哒哒~吁~”
伴随着车夫洪亮的声音响起,一辆华丽浮夸的马车也缓缓地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前,猝不及防地打破了一片死寂。
车夫赶紧跳下马车,小跑着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随着帘子被掀开,两个窈窕秀丽的人影便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定定地站在了朱红色的门前。
“大公主殿下!安姑娘!你们又来啦!”
清儿刚伺候完自家主子洗漱完毕就听到了门前的响动,一边心想着这么晚了还能有一边打开门查看,当她看到那两抹熟悉的身影时,便快步地跑到两人身前,一边微笑一边往两人身后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可不是又来了吗?”杨桉宁嫌弃地瞥了一眼身边安知萌手中的盒子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我那个远在边关的可爱的皇妹夫,在信里死皮赖脸地求着本宫送点东西过来嘛,所以本宫只能又来打搅啦~”
看到清儿焦急的举动,杨桉宁马上就知道这丫头心中所想,只见她不受控制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找了,红玉被本宫派去做事了,没跟来。”
“奴婢才没有找那个烦人精呢!”清儿的心事一下被人看穿了,音量瞬间放大了几倍,脸也热得像发高烧一样,急忙害羞地低下了头,不多时又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小声询问道“驸马爷来信了?”
“是是是~”杨桉宁揉了揉快要被震穿的耳膜,又在手上哈了一口气:“外面挺冷的,要不咱们进去说哇?”
“奴婢该死,殿下安姑娘快请进吧~”清儿见状急忙让开了一条路。
三人推开大门,沿着石子路走去,路边草色也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似乎预示着寒冬即将要来临。
唯一还开在盛放的,怕是只有三人面前的阁楼前那粉嫩的梅花了。
三人又缓缓走过几转回廊,楼台间也遥遥传出了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那乐声混合着隐隐弥漫的花香,一起从紧闭的窗间飘了出来,令人心醉神迷。
“你家主子又在抚琴了?”杨桉宁边走边小声地询问起身边的清儿来。
伴随着栾泽出发到现在少说也有半月,有了栾泽的嘱咐,自己几乎也是一有时间就往这边跑,每每来时,总能听到阁楼内传出的琴声,只是那琴声里却满是哀绪。
“殿下您也知道的,自从驸马爷去了边关之后,我家主子每天不是在练习走路就是在这阁楼抚琴。”清儿语气里尽显无奈“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主子几乎都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的。”清儿越说神色越发的落寞。
“没事~本宫劝劝她。”杨桉宁也跟着叹了口气,缓缓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看来自家皇妹和那个边关的木头疙瘩一样,都是个不可多得痴情的种儿。
随着门被推开,屋内的琴声也戛然而止,听到声响地端坐在琴边的杨谨俞慢慢抬起了头朝门外看去。
“皇姐,安姑娘。”杨谨俞嘴角微微勾起,冲着门外的两人轻声打着招呼。
烛光在黑暗中将她的半片面庞勾勒出来,轮廓奇美,长长的睫毛也被烛光染了一层融融的金色,衣领微微后褪,露出半截修颈,莹白细腻,宛如牙雕玉琢,也被那橘黄色的灯光浸染,有着说不出的温柔韵致。
“本宫本来想着白天过来,但奈何突然有急事,忙活完了天也黑了,还望没有扰了皇妹休息。”杨桉宁一边说了一遍领着安知萌进了门,两人在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后,径直坐到了杨谨俞的对面。
但眼尖的她却总觉得这屋子里少了些什么东西,似乎以前总看,但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清儿,看茶。”杨谨俞冲着两人笑了笑,转口头冲着身边的清儿吩咐道。
“是,主子。”清儿瞬间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欠身一拜后便乖巧地乖巧地出了门。
学会见机行事,是一个贴心奴婢必备的技能。
一时间,房间内便只剩下了三人。
“这几日天气凉了不少,本宫受人所托给皇妹送来些能御寒的衣物,皇妹试试看?”杨桉宁目送清儿出门后麻利地从身边的盒子里拎出了一件裘皮披风在杨谨俞面前展开。
那裘皮洁白如雪,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完整的狼皮。
“这是?”杨谨俞惊讶之余不禁发问。
“回殿下,这是之前围猎大典驸马爷打回的狼皮,但狼皮原色灰暗不适合殿下,驸马爷临行前便拜托了臣女帮忙晕染了一下,说等天凉了让臣女和二公主殿下帮忙送来,给您御寒。”
杨桉宁正欲开口,便被安知萌直接打断,毕竟她深知杨桉宁嘴上不饶人,又害怕她说错什么惹得面前人生气,便抢占先机给拦了下来。
“她竟如此心细……”杨谨俞伸手缓缓滑过裘皮,眸光闪烁,就像挂在苍穹的一颗星,那么直接地表露出一种渴望,一种需求,找不到丁点做作的痕迹。
“是,她心细的同时也挺能给咱俩整事儿。”被噎了一下杨桉宁一边愤愤不平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杨谨俞的面前“皇妹你自己看吧。”
杨谨俞一脸疑惑地接过了杨桉宁递过来的信封慢慢地拆开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信时栾泽寄来的,信中大致的内容就是她那边打了胜仗,在询问杨谨俞身体的同时也表示了自己并无大碍不必挂念,但最重要的还是信的结尾处,结尾明确地写到她从战场救回了一批失陷的女子想要带回京城,想拜托两位公主殿下好生安顿一下这些女子。
杨桉宁怕自家皇妹没有捋清缘由,便开始当起了老师仔细地给面前人讲解了起来。
原来,与栾泽一同回城的,除了她手下的士兵和粮草之外,还有那批被蛮兵凌辱的女子和奴隶。
原本栾泽是打算给他们些粮食或盘缠就赶他们离开的,但眼见临冬,这些人又衣不蔽体,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众人她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还是把她们都带回了驻扎的城中。
但常年在外征战的士兵们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见到衣着暴露的女子难免会不动心,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给士兵下了命令,不能对这些女人做出不轨之事。
但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众多士兵中竟有人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直接无视军纪,对那些女人动起了歪心思。
“皇妹夫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女人和奴隶?”杨星昂嗦了一口碗中的面条,一边咀嚼一边朝着身边的栾泽问道。
“先暂且留在军中洗衣做饭吧。”栾泽回了一句,顺势挑起了碗中的面条送到了嘴边。
“那之后呢?要不要卖到周边的村落当妻妾换些粮草和物资?”杨星昂似若无意地再次问道。
听到这的栾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也在此时揪紧。
她心里清楚,杨星昂提出的建议并不算过分,在当下这个朝代,女人的地位实在不高,特别是沦为了蛮兵奴隶之后的女人。
即使她大发慈悲将她们送回了原籍,她们的下场未必会比面前人口中说的好多少,至少从现在社会的情况来看,杨星昂的提议已经是很善良了。
但同为女子的栾泽却感同身受不忍看到这一幕,在看到这些女子被蛮兵凌辱的时候,她表面虽然冷静自若,但内心却恨不得将那些如同野兽的人撕个粉碎。
那些女子本就不易,最起码,她想着给她们个善终。
正当栾泽刚想跟杨星昂商量自己的想法时,却猛地听到了几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她眉头一紧暗道不妙,还没等身边人反应过来,便似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栾泽顺着叫喊声停到了一个亮着光的营帐前,那些密密麻麻围着看热闹的士兵见到栾泽过来后赶忙都低下了头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她一边用眼神打量一边向前走去,在账内烛光的映照下,她清楚的看到账内一男一女的影子此时正重叠在一起,里面还不时地传出咒骂声,和女子低声啜泣的声音。
而营帐的外面正跪坐着几个她带回来的衣衫不整的女子。
同样情形的营帐,在栾泽面前竟有两三个。
她此刻只感觉到火苗在喉咙燃烧,双手握拳捶在身侧,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四指指尖死死扎进手心。
“都给我出来!”
栾泽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几个营帐内的人影听到后动作猛地一滞后便慌张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赶忙跑了出来,整齐地站成了一排。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说过不准打这些女人主意,你们无视军纪,该当何罪!”
看到面前几个赤着臂膀的人,栾泽卸掉了原本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地呵斥道。
“将军,末将不敢无视军纪,大家都是男人,想必都能互相体恤,所以末将以为您不过是随口一说所以……”几人为首的陈诚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什么自以为是地往前走了一步。
“随口一说?”栾泽剜了面前人一眼,干笑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会随口一说的人吗?”
见眼前人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陈诚等人不由得有些怕了起来,但他依旧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又继续辩解道:“这些女子本就是蛮兵用来泄/欲的,蛮兵可以,为何我们就不可以?”
“它们是牲畜,你们也是么?”
栾泽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蛮兵没有人性,你们也没有?换位思考,倘若现在在里面的不是这些女子,而是你们的母亲妻女,你们还会做出这番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吗?好好想想,你们这样做可对得家中起年迈的母亲,可对得起苦苦等候的妻女吗?”
听到栾泽的话,在场的士兵中,只有少数几个低下了头,但更多的,还是抱着不以为意的目光。
“请恕末将不能理解!”之前就一直不服气的陈诚,此时竟突然发难,“栾将军,我们知道您出身高贵,自小锦衣玉食,可知我们这些兵卒弟兄们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来当兵拼命,是为了报谢TMD皇恩!?”他越说越激动:“我们打了胜仗,财宝你不让我们拿;抓到了俘虏,你不让我们打,现在就这么几个腌滋的女子,你也不让我们玩;现在我倒要代兄弟们问你一句,栾将军,您还是不是个人?”
听到如此过分的硬顶,栾泽反倒冷静了下来,“哦?那按陈大人的意思,错全在我的身上喽?这么说来,打胜仗是错,夺回粮食也是错喽?”
她看到汗珠从陈诚的额头和鬓角上流下,看到他的眼珠在左顾右盼,呵,这人也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棋子罢了。
“我……我没这么说……我只是、只是希望将军能多为兄弟们……”
随着“锵”的一声,刀尖便已经架在了陈诚的脖子上:“陈诚校尉,我,请你再重复一下我之前的军令。”
“一切缴获上交,不得虐待俘虏,不得虐待那些奴隶和女子……”他结结巴巴地重复了栾泽之前的军令。
“我是将军还是你是?”
“……”
“就算我的命令都是乱命,那是你陈校尉说了算的?”她又用刀指向刚才几个一齐起哄的士兵,“或者,是你?你?还是你?”
虽然栾泽的声音不大,但她一身凌冽的杀气,却让人手脚酸软,两股颤栗。“违抗将令,顶撞上官,陈诚,你可以为你身后的人能保得了你?”
此时的陈诚已经满头大汗,“将军,末将只是、只是……”
“我杀你,是因为这里是军队,而你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违反了,自然要受到惩罚!”
下一刻,一道寒芒闪过,陈诚“啊”了一声,血线顿时从自己的脖颈上涌了出来,随后他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头颅和脖颈分开,只留下一侧还有一层皮肉相连,勉强没有完全分离。
剩下的士兵们已经全部跪在地上,一个个涕泪横流,磕头求饶……
其余的站成一排的几人也早已被吓得噤了声。
“首恶伏诛,众者免死,你们自己脱了这身衣甲,然后从这里滚出去吧!”。说完,栾泽收刀入鞘,头也不回地朝着营帐内走去。
帐中的女子见她进来,条件反射地惊叫出声,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后缩了缩身体,栾泽则是撇过了头,不发一言地径直拎过了一条毯子盖在了几人身上,遮住了几人赤条条的身体后转身出了营帐。
简单安排好了其余的女子后,栾泽面色凝重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事情解决了?”
看到面前人所作所为的杨星昂对着栾泽温和一笑。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妹夫,竟然会那么袒护那些女子,虽说他完全理解,但也多少有点担心会影响到军中的士气。
“臣斗胆之举,还望殿下恕罪。”栾泽朝着面前人深深鞠了一躬。
“皇妹夫代本将处置违反军纪之人何罪之有啊?”杨星昂摸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了栾泽:“皇妹夫不必多虑,硬要说的话,就是咱们都没有料到,担心的事情竟会发生得如此之快就是了。”
栾泽听到面前人的话,直接抬起了头,用感激的眼神望向面前的人。
“别那么看着我,要是栾老将军在世,也定然会支持皇妹夫的做法的。”杨星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后又继续认真地说道:“但这些女子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得想个办法。”
“是,不瞒殿下,臣已有打算。”栾泽走到杨星昂面前一脸的严肃:“臣打算修书一封,拜托二公主殿下派人前来接人。”
见杨星昂不解,栾泽又急忙解释道“臣听闻,二公主殿下名下有几家作坊,平日里也用人,何不让这些女子去了,虽说在那边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不用风餐露宿受人欺负了。”
“看来父皇把皇妹交给你的选择果然没错。”听到面前人的解释,杨星昂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自家的小皇妹夫不仅有战场厮杀的魄力,竟然还有男子身上少有的柔情。
于是,再得到了杨星昂的同意后,便有了信尾所写的一幕。
收到信的杨桉宁虽嘴上哔哔赖赖,但还是按照栾泽所说的准备了马车和人手,又派出了红玉车一同前去,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也差不多到了。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杨谨俞点了点头,艰难的扶着琴边蹲坐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杨桉宁才想到,这个屋子里少了的东西是什么。
杨谨俞以前的木轮椅!
难道说?自家皇妹能站起来了?
这时,蹲坐起来的杨谨俞朝着门外轻唤了一声,清儿闻声便很快推门走了进来,只不过原本空着手出去的清儿手里却凭空出现了两根做工精致的木拐杖。
而一旁呆若木鸡的杨桉宁眼看着自家皇妹接过了拐杖,并且熟练地将拐杖夹到了腋下后缓缓站了起来……
“皇妹你…能站起来了?”杨桉宁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之色。
明明几天前她来时自家皇妹还坐着木椅呢,想不到几日不见她竟然都可以拄拐站起来了!
“嗯。”随着杨谨俞动作幅度的加大,她的额间也缓缓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那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只不过太久没走动,双腿还是有些使不出力。”
杨桉宁不是瞎子,她又怎么看不出,面前人是在强撑着站起来的。
而正如她所想,对现在的杨谨俞来说,站起来也只不过是众多难关中的开始。
因为太久没有走动,她腿上的肌肉早已退化,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从琴边到床榻不过几步之遥,但仅仅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几步,都足以让杨谨俞的衣衫被汗水打透……
“慢着点,不着急,你要拿什么本宫帮你找。”此时的杨桉宁眼里已然满是心疼,她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伸手扶住了自家皇妹,又从腰间掏出丝帕细致的帮她擦掉额间的汗水。
“不碍事。”到达目的地的杨谨俞坐到了床边,气喘吁吁地冲着面前人笑了笑后伸手从枕边的盒子中摸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杨桉宁“本宫十分感谢皇姐帮驸马的忙,但既是驸马所托,本宫也定当尽些绵薄之力,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皇姐收下吧。”
“皇妹这是做什么?”杨桉宁看着面前人递过来的银票面露不悦:“本宫家大业大,别说区区几十个女子,就算是几百个,咱都养得起。”
“可是……”杨谨俞本还想着和杨桉宁拉扯一下,却不料被那人伸手扯过了银票重新塞回了盒子里。
“皇妹要实在过意不去,就等皇妹夫回来之后请本宫吃顿好吃的就行。”杨桉宁冲着面前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而杨谨俞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回以微笑以示感谢。
月色渐浓,二人也没有逗留太久,在一起品了盏茶后,便匆匆离开了杨谨俞的府邸。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了高空,皎洁的月亮仿佛早已猜透了人们的心思,她拉开了夜幕,张开了笑脸。
这时,月是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