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鬼影神医（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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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默抱着苏幕遮路过桃花群，穿过百竹林，没有用轻功，一步一步的朝山下走去。
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似的，苏幕遮总是觉得很不踏实，紧紧地抓着离默的衣襟，把整个脸埋在他的怀里，像汲取养分般呼吸着他的气息，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出庄的路似乎格外漫长，走了很久很久才到庄外，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才能出山。
苏幕遮感到离默的身子越来越热，有些耍赖皮似的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我最近重了好多，其实我原来没这么重的。”
离默低头看了她一眼，剔透的面庞如玉般，微喘着气：“幕儿，你下来吧。”
苏幕遮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跳下来，喜滋滋的动动手脚：“看，我都好了。”
离默点头含笑，继而问：“南宫瑟给你解药了吗？”
“解药？”苏幕遮眨眨眼，半年前的解药吗，南宫瑟没有给，但她这不还活蹦乱跳的的嘛？“没有给我，不过没关系了，现在我好好的。”
离默伸出手掌，像对待孩子般抚摸着苏幕遮的脸庞，微笑：“鬼影神医南宫瑟只有一毒是可以致人于死命的毒，名为‘鬼影’，喂毒时日如饮引虫，潜伏体内，可逾三年。”
苏幕遮回想起自己吃下毒药的那一刹那，竟如离默所言一样：“我吃的那个是……”
“没事，我从桑锦那里要了解药。”
“桑锦？”苏幕遮突然想起来，“馒头，我听他们说你是少庄主？”
离默没听见似的，掏出一罐青白色的小瓶：“喝了它。”
这是什么？
苏幕遮打开瓶塞，一股如有若无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幕遮顿时感到有些恍惚，如临花海般。
小瓶子里装着像水一样的液体，苏幕遮晃晃它，一仰头灌进嗓子里。
“咳咳咳咳咳……”苏幕遮涨红脸，“呛住了。”
离默满眼笑意，轻轻拍着她的背：“喝药也这么急。”
苏幕遮顺了顺气，兴高采烈道：“是感觉神清气爽的，咱们快走吧。”
朝前走了几步，见离默没跟上来，回头讪讪的问：“我都下来了，你还走不动吗？”
离默在那里静立着，如一尊雕塑般华美无缺。他的脸上挂着令人着迷的微笑：“幕儿，我落下了东西，要回去取。”
“什么东西？我陪你吧。”
“不了……”离默温柔的看着她，似乎连笑容都柔情满满，“你先走吧。”
苏幕遮急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微笑黯淡了些，语气却严肃起来：“南宫瑟如果发现了你，你又得回去了。”
“那我在山脚等你！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呢！”
离默沉默了会儿，走过去轻轻拥住她：“好。等我取了东西，我去找你。”
苏幕遮这才笑了：“好，不见不散哦~”
单薄的嘴唇上又是抹淡弱无痕的微笑，离默衣袖飘飘，霎时没了踪影。
苏幕遮想了想，慢慢朝山下走去。
这是她走得最慢的一次山路，比每次慕容出谷时走得还要慢一百倍一千倍。可是等到她走到山脚，出了不知何时修建的山门，还是没见到离默的踪影。
仰起头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总觉得立刻就会出现他暗紫色的衣摆。
可是，视野里山门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关上了。
吱呀吱呀铁轴转动的声音，听得出来时极厚的铁门。
苏幕遮慌了，急忙敲门：“不要关门！怎么突然关门了！”
大门发出闷闷的响声，却纹丝不动。
苏幕遮暗用真气，提脚发力，想跃进铁门里。谁知脚刚一离地，人就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噗的声吐出一口鲜血。
胃里翻江倒海，热浪滔天。那血殷殷的渗进泥土里，发出沁人心脾的古怪芬芳。
这是怎么了？苏幕遮头脑发昏，好不容易站起来却是踉踉跄跄的。
难道好久没练武了，连运功都不行了吗？
苏幕遮咬咬下唇，忍着剧痛坐在地上运功。可那些真气却似长了脚似的，到处乱跑，完全拧不成一股。
为什么？杂念吗？
苏幕遮屏息蹙眉，强迫自己不去想离默。急促的呼吸终于平和下来，真气这才开始缓缓缓缓汇聚一股。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本有的聒噪虫鸣不知何时停止了，只有无尽的树叶摩挲。一阵嘤嘤的哭声传到耳边，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于哭嚎。
真气聚集的速度太慢太慢，苏幕遮被哭声弄得再也静不下心，只好循着声音过去，发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个小姑娘。
盘着两个发髻，发髻下绑着鲜红色的绳子。她正抱着双腿一个劲儿的哭着，鲜艳的绳子结随着瑟瑟发抖的身子一起颤动着。
“你怎么了？”苏幕遮好心的问。
小姑娘并不理睬，却似乎哭得更伤心了。
“走丢了吗？”苏幕遮本想蹲到她身边，却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
又是一口浓郁香气的鲜血。
“红颜？”小女孩猛的抬起头，“毒夫人的红颜？……是你！”
“梨花？”苏幕遮吃了惊，半年没见，梨花依旧是那个模样，满身的稚气一点都没变。
梨花一把抓过苏幕遮的胳膊，三只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表情阴云不定了阵，仰天大笑：“劫数！劫数啊！到头来毒夫人还是赢了！”
“什么意思？”苏幕遮摸不着头脑。
“贱货！你走开！”梨花突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站起身，用指尖指着她的鼻子，“你把公子还给我！还啊！快点还！不还我杀了你！”
苏幕遮惊讶的握住梨花的手，却被梨花闪电般甩掉。急忙解释：“离默他回去取东西了，马上就回来……”
“放屁！”梨花一边大骂一边又开始流泪，两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公子和南宫瑟的半年之约到了，公子怎么可能再回来！公子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这些放弃那些，现在连自己性命都放弃了！”
“什么意思？”苏幕遮突然愣住了，一瞬间预感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梨花气得浑身发抖却眼泪涟涟：“都说严父慈母、严父慈母，毒夫人是公子的生身母亲都对他如此狠毒，若不是公子从小极为努力，现在早就作古了……如今到了南宫瑟这里！也不知道会被怎样折磨！”
“不会的……不会的……”
“呵，你倒是悠闲的过了半年，伤也养好了人也变漂亮了。你知道公子这半年怎么过的吗！！！！！”
“我……”苏幕遮也一不小心迸出眼泪来。有谁知道她这半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半年没有他们的消息，半年只能住在一个鸟笼般的屋子里，半年都以为再也出不去再也见不到离默了。会有谁知道？
“哭？”梨花冷笑，“你还好意思哭？你知道公子答应拿他自己和南宫瑟交换你吗？你知道南宫瑟有多少医术可以让公子生不如死吗？
呵呵……你还知道公子为了你向毒夫人求解药，被迫亲手杀死了多少人吗？
呵，我知道，你肯定认为公子向来冷血杀人如麻，杀这些人算不了什么。可是我告诉你！这是公子从小到大亲手第一次杀人！！！当血沾满双手后的那种痛感让公子多么痛苦你怎么可能知道！！！！”
梨花看着惊骇至极的苏幕遮满意的收回步子，轻描淡写的说：“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你就快要死了。”
苏幕遮依旧张大眼睛，好像还沉浸在梨花刚才暴风骤雨般的抨击中。
梨花笑道：“我还是告诉你怎么回事吧，然你看看老天的决断——公子为你求到的解药是毒中仙桑锦最烈的毒“红颜”。毒夫人告诉公子，南宫瑟喂你吃下的毒是剧毒鬼影，便要拿红颜以毒制毒……哈哈，我想毒夫人也不会这么豁达愿意救你，原来这不是解药，是毒药。现在公子不在了，你也死了……这就叫无缘无份……”梨花诡秘的笑了笑，悄悄的说，“说来也算公子亲手手刃了你呢！”
苏幕遮我成拳头的手豁然变得青白，在这对话的过程中，她早感到身体里的一股力量如四处流窜的火焰，横冲直闯，似乎就要破膛而出。
又是为了自己。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招惹麻烦。闷声道：“有没有法子救他？”
“呵，你还嫌自己不够讨人厌吗？现在又假惺惺的说要救公子？我告诉你：公子在这半年里打点好了一切，教内事务也都交托于人。而且……公子明确说，任何人都不能拦他，否则杀无赦。”梨花厌恶的看了苏幕遮几眼，“你这个贱人！还不你惹的祸！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公子……算了！你赶快滚开！别让我忍不住一刀取了你性命！”
苏幕遮低着头咬了咬牙，缓缓道：“好，我滚。”
苏幕遮支着个树枝一步一缓的不知不觉走了三四个时辰。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可在一抬眼，竟然是十分熟悉的一个地方——牡丹斋。
洛阳牡丹斋，算是故地重游吧。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经过半年时间的洗礼，牡丹斋附近更加热闹了，街上卖杂货卖小吃的遍地都是，是不是的还过来几辆轿子，其繁华程度可比长安。
苏幕遮沿着漫漫长街望去，在不远的那个地方，曾经有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吻了第二次。
吻完后，那个俊逸男人认真的问：“幕儿，这回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人没有反应过来：“离……离默。”
男人笑了：“幕儿，你给我一个吻，我会想要的更多。”
“……”女人卡了半天，底气不足的指着前面不远的木柱，“牡、牡丹斋到了，咱们快点去吧，要不然鬼影神医等急了。”
男人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要岔开话题。”
女人急了，霎时间就又一次贴了上去：“给你两个总够了吧？”
男人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还不够？”又亲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梨花和息风在后面提意见，苏幕遮才停止啄米状，“看，大家都觉得够了。”
想到半年前那次占便宜，苏幕遮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笑意，抬起眼，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请问你有没有见……”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愣在了那里。
乌黑的头发柔软的摩擦着脸庞，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恍若夜半三更时天上的群星。
那人满眼都是惊喜，似乎激动的连路都走不稳了，几乎是跌跌撞撞的飞奔过来：“幕遮！”
苏幕遮盯着眼前人狂喜的脸，仿佛从没见过似的，转身就走。
那人急忙追上来：“师妹，我知道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
“我不是你诗妹，你诗妹是谁你自己清楚！”话刚说出口，苏幕遮便难过起来。
满句子浓浓的醋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来。难道自己真的还是不知廉耻，心里装着两个男人吗？
呵，又能怎样呢？自己都行将就木了。
慕容言欢笑意连连，扶住苏幕遮的肩膀：“师妹不要听别人乱说。”
苏幕遮想都没想就甩开慕容：“我自己用眼睛看。慕容公子，请你有一点节操，不要见个女人就像见到食物一样饥渴。”脚下更加加快，朝牡丹斋内走去。
苏幕遮的反应大大超乎了慕容的想象，和她相处的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自己先慌了神：“幕遮，你误会了！我跟诗棋什么都没有！”
“你跟我也什么都没有。”
“不一样……不一样的……”慕容从来没这么着急过，追着苏幕遮解释，“我当时失明，把她当做了你……”
“慕容言欢！”苏幕遮道，“我们没有关系，我心里有人了，我很爱他。”
正在解释的慕容愣愣的卡在那里，又突然笑了：“幕遮，不要闹了。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见诗棋了好不好？”
苏幕遮笑了笑，腾的一下越到房檐上拽下一柄悬挂的古剑。
稍微的运气落地时还是如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了样，幸亏苏幕遮手快，赶忙扶住了木质围栏，才没跌倒在地上。
慕容正焦急的等着她的回答，自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又问了遍：“幕遮，我再也不见她了，好了好。我找了你半年，现在终于找到你了……”
苏幕遮笑着拿掉剑鞘：“承蒙不弃，慕容公子还是去娶诗棋姑娘吧，让一个女子等太久不好。”
“不是这样！幕遮！我抛下你只身一人闯荡江湖只是怕江湖险恶，你会……”
“慕容公子，小女已有爱的人了，如果公子不想尝尝在下的灵蛇剑法，就赶快……”
“苏幕遮，我爱你！我慕容言欢只爱苏幕遮一个女人！这辈子也只会娶苏幕遮一个女人！”
亭台楼阁，风景如画。
紫衣女子静静的肃立在桥头，身上轻纱翩翩飞舞。
眼前就是藕香榭，还残留着离默的影子。可如今，当自己明白了敢爱了，在自己身边的却是慕容言欢……可就算是慕容言欢，也无力回天吧。
世人都知道，毒中仙桑锦的毒药，只有她自己有解药。难不成再告诉慕容，让慕容低声下气、违背道义去求一个恶毒的女人？
想来都好笑。
作为一个人，她从来都没称职过。
口口声声说连只兔子都不敢杀，却因为她的原因无数人惨遭毒手。
哪怕是最最普通的朋友，也不能一再背叛，何况他不只只是朋友，是她爱的人。
想起这些，腹中的灼热便撒了欢的四处冲撞。
见苏幕遮眉头越皱越紧，慕容萌生出无数不详的预感：“你……别走……好不好？”
可即使他的语气再平淡，也掩盖不了近乎哀求似的央告。
握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体力也快要透支般。那把青铜古剑的重量想要拖垮苏幕遮。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却一脸云淡风轻。手腕翻覆，利剑直指正前：“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语气干脆绝对，不留半点商量的余地。
“幕遮……”慕容苍凉的摇头，“不会的，这才半年。”
“会的。”苏幕遮送出手腕，生生的将剑插进慕容的胸口。
慕容大吃一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连最基本的抵挡都没有，血涓涓的从伤口蔓延出来，急剧的渗透他青色的衣服，紫青紫青，还不断的往外渗着。
豁然拔剑，慕容应声而下。
“满意了？这是很好的证明。”苏幕遮再也握不住剑，哐嘡声丢在地上。
慕容摇头：“你没杀我……你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苏幕遮一边笑一边朝外走去，“慕容言欢，少自作多情了。我苏幕遮不止说了一遍，我不是不会杀人，只是不屑于杀人。
也可以说，我不是不会杀你，而是不屑于杀你。
你恨我也罢不恨我也罢，从此以后，你我二人的情谊一笔勾销，永世不见！”
“原来如此……”慕容仰天长啸，“原来变心的不是我慕容言欢，而是你苏幕遮。原来我这些年来时时挂念的竟是个连杀我都不屑于的人……”
……
慕容挣扎着说了许多话，可苏幕遮一句都没听进去。
脑袋里轰鸣作响，她知道，她已经斩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斩断了最后的顾虑。
如若世上没了情丝，怕她最惦记的是自己的师父吧，还好师父有很多弟子……只可惜不能为师父尽孝道了。
从牡丹斋出来的路上，不断有人飞奔进去，尖叫声嘈杂入耳，潮水般拍打着苏幕遮最后一点点精神理智。
在慌乱的人群中，那些格外宁静的地方才是心之所向，苏幕遮扶着墙沿，一步一步慢慢的朝那个地方走去。
费了好大劲才跨过门槛。
门槛很新，怕是才换的新的。很正常，庙宇的门槛可以驱灾辟祸。
这是一个破旧的庙宇，墙角屋顶挂满了蜘蛛网，在这繁华的洛阳城显得格格不入。
泥塑的佛像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缺了大半个身子，肩上还披着块土黄土黄的绸布。即便是这样，他依旧笑着，眼角眉梢都翘着，如沐春风。
苏幕遮抬着头，透过他的发髻看到那个同样破旧的匾额：人命天定。
“人命天定？”她自言自语了番，“所以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所以才一次次和爱擦肩而过？”
她走到香台前取过签筒，拜倒在破烂的蒲垫上，闭上眼睛，缓慢的摇着签筒。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在人们最无助的时候，最相信的还是虚幻无形的鬼神吧。
此时此刻，庙宇门口的两个男子对里面的人觊觎已久。
“十两，绝对可以卖十两。”
“你做梦呢，我看最多二两。”
“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是个好价钱，如果是个没被男人上过的……”
“你怎么知道没被上过？就算没被上过，长得很漂亮，也绝对卖不过五两！”
男子摸摸下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要看卖到哪里呢！听说长安碧月阁收姑娘，只要是成色好的可以卖到这个数。”男子伸出两个手指头。
立刻喜出望外：“二十两？”
“二百两。”
“好，我干了！”
苏幕遮被木棍打倒的前一刹那，签筒里掉出一根签子。她朦朦胧胧的看见上面写着八个蝇头小楷——柔情缱绻，缘此逆天。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鬼影神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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